8 ☆、08
寒風卷着雪,伴着冷意,在屋外肆意張狂,走廊上的紅柱子刻着的小角已被白雪覆蓋,憑添了幾分純白。
屋內外室的火爐正燒的燦爛,縱是在內室,律殊也能感受到暖意。
他躺在床尾,卻怎麽也不能入眠。
許是由于換了陌生的環境,他的心在今日,總是跳的極快,有時候還要四處張望,可到最後,所有的情緒不過是歸結為,都怪自己變成了現在這只,毫無殺傷力的小狗。
想到這,他又想起今日晚膳時,那個面上溫柔,如清風一般的男子,私底下竟是這般的兇狠。
那充滿殺氣的眼神在他腦海裏一閃而過。
不免又抖了抖。
這不是害怕的原因,這只是因為今夜大雪連綿,有些寒冷罷了。
律殊這樣安慰着自己。
可是身體不知何時,已經從床尾給移到了床頭。
律殊将自己的身體,輕輕的放在了魏慕筠的身邊,又瞧了眼魏慕筠的枕頭,小心翼翼的将自己的頭也輕輕靠了過去。
啊,這麽多天,第一次睡到枕頭。
律殊有些滿足的想道。
只是這樣做,令魏慕筠離他更近了。
平日裏或喜或挑眉眯眼笑的眼睛,此刻全然沒了白日的靈動,安靜的躺在自己主人的臉上。
柔順的頭發也散了發髻,溫順的服帖在魏慕筠的臉側。
律殊瞧着平日裏總愛大笑的姑娘,突然這麽安靜的躺在自己身邊,竟還是有種身在夢裏的感覺。
“我難道...真的在夢裏?”
律殊如此說道,可随後而來的狗叫聲,與魏慕筠突然的翻身,讓他連忙捂住了自己的嘴。
看來,真的不是在夢裏。
律殊只覺身體更冷了,這次是心有些冷了。現在的自己亦或是魂魄,在這只狗的身上,那原本的這只狗又跑去哪裏了?莫不是住進了自己的身體。
這樣的日子,自己又要過多久呢。
律殊從來不是一個心思如此糾結的人,可是這次的事情,讓他有些弄不明白,以至于一直放不下。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麽原因,才變成了這個樣子。
身為一只可以被任何人欺侮的小狗,瞧不清的前路,也讓律殊心憂。
只是在瞧見魏慕筠時,律殊可以稍稍歇口氣,停一停這些想法,因為不知為何,他确定一定以及肯定,魏慕筠絕對不會害自己。
雖然就連他自己也說不出個原由,可是看見她,自己的心情還是會好上幾分。
律殊一邊想着一邊又往魏慕筠的身邊湊了湊。
他想自己是因為太過寒冷,離得近了,對兩人都有利,都會覺得暖和。
這時的他,似乎忘了自己是個不喜別人近身的人。
睡意就在此刻洶湧而來,放下了煩憂的律殊,嗅着魏慕筠的沐浴香,漸漸睡了過去。
夢裏還真如他願,做了場大夢。
他還是長安城裏律府的大少爺,不用為吃穿用度費心。就連平日裏的商談生意之事,也總是交由二少爺去打理。
自己只需要帶着律默,從長安城東,騎馬看花走遍長安城西。
每年的春天自己就和其他公子哥,閑談詩賦,夏季則由于天氣熾熱,便游船賞湖,秋季則登高望遠,行看落葉,吟詩作對。他雖對人對事冷漠,可生意之上,他怎麽也是律府的大少爺,無數的人想要與他結識,過得倒也不好不壞。
只是每到冬季,他便閉門謝客,也不愛出門,也不過問生意上的事,只是安靜的在書房裏學習書籍。
然後便是鬧騰的魏慕筠打擾了他一個冬季。
一夜好眠。
第二日醒來時,律殊只覺自己的鼻子處有些發癢。剛想呵斥,可一聽見自己出聲的聲音變成狗叫聲後,便不再吭聲,伸出爪子想要将鼻子處的東西給拍開。可爪子在鼻子處揮舞了一會,那種發癢的感覺卻始終都在。
“起來了,貪睡的小狗,今天我們去軍營。”
魏慕筠的聲音離他很近,原本有些睡意朦胧的律殊,陡然清醒。
只見魏慕筠正左手撐着自己的臉頰,右手上捏着一撮頭發,正對着自己眯眼笑。
有些寬松的衣領微微往下移了移,白皙的皮膚被這白衣襯得發亮,律殊也不知應該将視線放在哪裏了,只是默默的低下了頭。
“快些起來。”魏慕筠見律殊醒了過來,翻身起了床。撩了撩自己的長發,對着外面喚道。“阿酥,起來了嗎。”
“來了來了。”阿酥在屋外應了聲,然後便是紗簾微動,人已走了進來。“主子,早膳已經有人端來了,讓阿酥伺候着你梳洗吧。”
有些無聊的律殊伸了伸懶腰,狗爪在空中揮舞了幾下。收回來的時候,還揉了揉自己的鼻子。
哼,看來今日把自己叫醒的,應是魏慕筠手上的那一撮頭發了吧。
也不知現在是什麽時辰。
律殊跳起身來,推開床榻旁的木窗。
窗戶剛被推開,就是刺骨的寒意沖了進來,屋外有些昏暗,瞧不清現在的時辰,但是想來應是極早的。
也不知這麽早,魏慕筠跑軍營裏去做什麽。
律殊肩膀一聳,趕忙将木窗好生關好,跳下了床,慢條斯理的往外堂走去。
“姐,姐,起來了嗎!肥白呢!”
院外的那聲音,從進了院開始就沒消停過,律殊剛走到外堂,便瞧見從院外走進來的那人,正是魏兮岩。
魏兮岩裹着厚袍從院外走進來時,還帶着寒氣。他抖了抖手上的紙傘,那傘上的白雪一進了屋,便融化成了雪水随着抖動,滾落下來。
“呦,這不是肥白嗎!起的這麽早,是為了見我嗎。”魏兮岩将手裏的紙傘放到一旁,伸手就想碰律殊的頭,但律殊只是淡定的身形一扭,從身旁的另一根柱子旁,繞道走了出去。
“你這麽早來這裏,就為了看我家魏白”魏兮岩已梳洗打扮好了,穿着個男人的衣物,梳着個男人的發髻,加上眉間的英氣,還真有幾分,焉能辨我是雌雄的感覺。
“姐,你怎麽一回來,就穿回你這些灰色的衣服了,你的花衣服怎麽不拿出來穿了。”魏兮岩嘟哝了兩句,坐到飯桌旁,端起早膳的白粥喝了起來。
“你姐我想見的那個人又不在,何必穿得那麽鮮豔,況且在軍營裏穿成那個模樣,我可真不習慣。”魏慕筠也走到了飯桌旁,拿起多的瓷碗,舀了碗白粥,放到了地上。“魏白,你自己快過來吃,一會跟着我去軍營玩。”
“姐!今日外面雪有些大,你讓肥白出去,它還這麽瘦小,萬一生病了怎麽辦。”看來魏兮岩還真是将律殊給放到了心上,生怕它凍出病來。
魏慕筠等律殊開始用膳後,便也坐了下來,一邊喝粥,一邊吃着醬肉包子。“這大雪估摸着下了大半夜了,等晚些時候,想來就會停了。咱們這裏是邊境,冬季的大雪也是常有的事,難道還能讓魏白一輩子待在屋子裏嗎?另外,我說了它的名字叫魏白,你怎麽偏要喚它肥白。”
“略略略。我就是喜歡肥白這個名字。”魏兮岩做了個鬼臉,然後又接着吃着早膳。
在飯桌下的律殊只是安靜的用着白粥,心裏想着,魏白?肥白呵,我的名字叫律殊。
等到他們三人将早膳用後,院外的大雪似乎當真弱了幾分。
只是出門時,魏慕筠還是将律殊給抱在懷裏,由着魏兮岩替她打着傘,兩人一狗的往軍營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燈火稀少,整座邊境之城,似乎還沒有從睡夢中醒來。
魏兮岩與魏慕筠邊走邊小聲說着話。
“爹爹,已經去了軍營了嗎?”這是魏慕筠的聲音。
“當然,聽說爹爹今天要好生操練,這些個士兵一番,那姐姐,我們到時候是跟着士兵一起訓練,還是先練我們自己的。”
魏慕筠輕輕拍了下魏兮岩的肩膀。“傻弟弟,爹爹回來的第一天,我們怎麽可以跟着士兵一起訓練,你想明天下不了床嗎?”
魏兮岩點了點頭,果然,還是姐姐說的有理。
“況且。”魏慕筠咽了口水。“昨天說好了今天要與我對打幾局,怎麽還沒開始,就想要逃了嗎”
“嘿嘿嘿,哪有!”
律殊在魏慕筠的懷裏打了個哈欠,尋了個溫暖舒适的地方,想要接着睡覺。
這種壞天氣真冷,若是在自己家,他才不會出門。
*****
魏府的軍營駐紮在城牆內,遠離百姓的荒地裏,這邊境本身地廣人稀,占了荒地,倒也沒什麽影響。
還沒走近,軍營的燈火便已亮的将這塊地方給籠蓋了。從軍營上空傳來了震耳欲聾的喊令聲,大鼓聲,跟着從城外逃回來的大風呼啦啦的在空中響着。
魏永荀就站在高臺之上,束着手,瞧着其他士兵的動作,李副将則是站在士兵面前,到處巡視,注意着士兵們的動作有沒有錯,有沒有偷懶。
感覺到有人看過來,李昇對着來的二人點了點頭,抿着嘴唇笑了笑,然後便是對着在場的士兵進行指導。
這畫面,魏慕筠也不知道看過多少次了,她撇了撇嘴,拉着魏兮岩就往軍營後面走去。
“欸,姐,那個李副将在跟我們點頭嗎?你怎麽什麽話都不說,就将我往人少的地方拉。”魏兮岩的衣領處,此刻已經被魏慕筠給霸占了。
“他有沒有在跟我們點頭,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馬上,就要,輸給我了!”
魏慕筠的打趣聲被大風一刮,就有些聽不見了。本是蜷縮在魏慕筠懷裏的律殊,聽見了李副将的名字,撐起自己的小腦袋,冷眼瞧了眼李昇。
魏慕筠知道要與李昇保持距離,真是極好的。
那人他一瞧着就覺得心煩,就覺得他不那麽簡單。
等到了練武場,魏慕筠将律殊給放在地上,對着魏兮岩招了招手。“來吧!”
“好!姐!你就看着你弟弟是如何将你打敗的!”魏兮岩知道自己不是魏慕筠的對手,可狠話還是要甩出來的。
“來來來!你姐好久沒有活動筋骨了,真是不舒服。”魏慕筠說着話,扭了扭自己腰。
魏兮岩一見魏慕筠放松了警惕,連忙一掌打了過來,魏慕筠右腿往後一退,身形往左側一扭,“我還沒準備好,你便開始了?也罷,這是你老姐讓的第一招!”
魏兮岩不敢大意,簡直快要将自己,所有會的招式都拿出來使上一遍了。
律殊蹲坐在一旁,看着魏兮岩一招接一招,魏慕筠卻只是與他短暫相交,而後借力打力的對付他,看起來,魏慕筠真是異常的輕松。
而且明明魏慕筠的實力要高于魏兮岩,卻招招讓他,硬是打了快半個時辰了。
“呼呼。”魏兮岩深深的喘了口氣,手上的動作已經有些慢了,他盡力的打了出去,卻在下一秒被魏慕筠簡單的化解了。“姐!明明一炷香的時間,你就可以把我解決了!偏偏要與我對打這麽久,好累啊!”
魏慕筠躲開他的一拳,從他身側轉過,用右手戳了戳他的頭。“累就對了!我出去這麽久,你的體力還是這麽弱,看來從今天開始,你就得跟那些個士兵一起訓練了。”
“姐!你不是才說了,今日跟着他們訓練,我明日肯定會因為太累,而下不了床的!怎麽轉個身,就叫我去了!”
“我寧願你被累的下不了床,可不願意來日你被他人,打得下不了床。”魏慕筠拍了拍魏兮岩的肩膀,然後走到律殊的身邊,挨着它坐到了一塊。“你瞧人家魏白,都對你的武功瞧不上眼呢。”
“我....我才不想去呢,要去你去!”魏兮岩才吐出這麽句話,便有人接了他的話。
“小姐,少爺,魏将軍喚你們兩人去前面找他。”
來人穿着普通的士兵服飾,見到魏兮岩二人,彎了彎腰。
“姐!你說爹爹喚我們過去幹嘛?”
魏慕筠看了眼魏兮岩,抱起身旁的律殊,然後轉身往前面走去。“我怎麽知道爹爹喚我們做什麽事,不管怎麽樣,還不是得去。說不定就是叫我們跟着士兵一起訓練。”
不得不說,女人的直覺總是非常的準。
魏永荀喚她們過去,的确是見他們這幾個月,疏于練武,正好趁着這幾天他操練士兵,順便訓練下他們。
于是,在今日這麽個大雪紛飛的早上,律殊早早的起了床,喝了碗沒有冬蟲夏草的白粥,跟着自己的新主人,魏慕筠來這軍營裏游玩,本以為會瞧見什麽好玩的,哪知道他就坐在那沒有雪覆蓋的地方,蹲坐着看了一天。
期間除了與魏慕筠一塊用膳,其餘時間,他都坐在那地方,一動不動的看着,在軍營裏流着大汗的魏慕筠。
他只覺得自己現在就如自家門前的石獅子一般,守着這塊地方,屁股下面的土地,已經被他用體溫給烘暖了。
魏慕筠不知他的想法,正在士兵群裏跟着訓練,大汗從她臉上劃過,順着脖頸,沾濕着自己的衣物。
但是這也讓她很輕松,因為她似乎沒有了空,沒有了時間去思念那座長安城,也沒有了時間去想念那個兒郎,更沒了時間去思考自己是不是不該在糾纏于律殊。
想起昨日為了避免自己胡思亂想,她硬是喝了大半壺的扶頭酒,到最後,什麽想法都沒了。今日又與魏兮岩打鬥緩慢,消磨着時光,故意讓自己無法分神。
而現在這樣的訓練,她想是不會再分神了吧,可是從士兵群裏探頭看去,瞧見那遠處端坐着的魏白。
她像是瞧見了律殊的模樣,她還真是瘋了。
魏慕筠搖了搖頭,高呼一聲“殺!”
然後又沖進士兵群裏,與士兵打鬥起來,汗水将她所有的思緒抛下,她只求自己的心有片刻的休息。
作者有話要說: 太晚了,明天起來看看有沒有錯別字。改幾個詞語。算了,還是明天更一章,太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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