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府邸, 府邸留不住;血,血要不回來;如今連鋪子都早早的送給別人……

不是蠢貨是什麽?

秦嘉妍眼中似有墨色翻滾,臉色都不自覺冷了幾分, 原本給王靜合按摩的一雙手也像是碰到了什麽肮髒東西一般,即刻垂了下去。

向來被秦妩敬着、愛着、寵着、慣着的秦府當家主母哪兒遭遇過這樣的事情?

王靜合眼睛都瞪大了些, 眼尾的細紋都因為過于用力而被撐開, 心口劇烈起伏着 , 心中不知是怒是驚——

她自己的親生閨女竟在罵自己蠢貨?

帶着怒氣轉身去看自己的親生閨女, 就見秦嘉妍吊着一張死人臉, 偏生還淚眼婆娑的, “那日我一醒過來, 就不知道被歹人帶到了什麽地方……”

一句話還沒說完,她便已經開始哽咽, “我是想着母親,”她聲音帶着哭腔, 胸腔也開始起伏。

“我是想着……我死了,母親該有多麽難過, 這才硬生生熬過了那些生不如死的日子~”

她似嬌似嗔, 臉上似有埋怨之色, 淚珠子斷了線的珠子似的大顆大顆往下掉,“現下看來, 我還不如就死在那日。”

“反正母親心裏就只有秦妩妹妹了, 我又何必歷盡辛苦,九死一生的來到母親面前,招母親厭煩——”

說這話時, 秦嘉妍半真半假地抽泣着, 眼睛和鼻頭都染的通紅, 連氣都有些喘不勻了。

她起身就要往外走,“我這便尋個偏僻地方自我了斷,母親就當我從未回來過,便當我已經死了吧!”

她這些直捅人心窩子的話說出來,王靜合哪兒還能計較“蠢貨”的事情。

一時間只覺得虧欠了她,便恨不得把心都扒出來給她吃了。

她的女兒怎會罵她自己蠢貨,要罵罵的也是秦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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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的寶貝兒,娘的好閨女!”

王靜合被她這樣一說,也染上了哭腔,連忙起身抱住作勢要往外走的人。

“娘的心肝兒哦,這是在說什麽胡話呢!”

“我的天爺輩子!為娘的心裏面什麽時候沒有你呀!”

想到自己的閨女在外吃了三年苦,秦妩卻在她這兒享了三年福……

她心知理虧而頓生的愧意和自己親生閨女的眼淚、控訴一起像是一把把刀子似的把她的內心紮了幾個血窟窿。

她趕忙把人帶到椅子上坐下,張嘴就是哄。

“為娘的這一輩子就是為你活着的,你丢了本身我也活不下去了,只是我總想着這如來佛祖、觀音大士總不能如此待我,我們母女總會有相見的一天……”

“果然這老天爺還是可憐我。”

慈母這副樣子她已經演的深入骨髓了,如今這些話竟也能不打草稿的長篇大論起來。

“我本想着今年要是見不到你,我合該去閻王爺那兒找你的!”

“幸好,我的天爺呀,你回來了!”

秦嘉妍可不似秦妩是個笨的,幾句甜蜜話兒便能哄住,她心裏明白雖然母親是疼她,但也絕沒有到母親嘴裏說的這個程度。

不然上一輩子也不會草草地把她嫁給一個窮舉子了事。

但是如今她才剛回來,一事無成,此後種種,還需要王靜合的助力,所以不管真也好假也好,她都要和王靜合演上幾分。

“母親心裏若只有我,那為何要将秦氏鋪子交給妩兒妹妹打理?”

她半真半假地怪道。

直到這一刻她都還心懷僥幸,覺得王靜合只是讓秦妩在鋪子裏練練手,并沒有真正把鋪子交給秦妩。

畢竟那是一個月營收兩千兩的鋪子,讓秦伯民王靜合乖乖交出來,不等于讓他們自割腿肉嗎?

她将頭埋在王靜合的懷裏,聲音悶悶的,裝着一個乖巧委屈又懂得退讓的女兒,“其實如果妩兒妹妹不介意,我是可以協助她一同打理的!”

秦氏絲綢鋪子是整個帝都最大的鋪面,一月流水便有兩三千的銀兩,別說是秦嘉妍,誰不想摻和一腳?

明明王靜合也為着能夠合乎情理地拿回鋪子費財傷神。

但是當秦嘉妍再三要求想要秦氏鋪子的時候。

王靜合心裏還是隐隐閃過一絲不舒服,她的女兒應該跟個仙女似的高高在上,有氣質有涵養,怎能開口閉口都是這些俗物?

然而她很快就把這一絲異樣壓了下去,秦嘉妍畢竟離開了她三年……沒關系,可以慢慢教,慢慢改?

同時她心裏明白,若說秦氏鋪子之前還有拿回來的可能,畢竟只有一個秦妩還好難捏。

但現在蘇清趕了回來,跟個母老虎似的守在秦妩旁邊。

且不說他們能不能拿回那鋪子,那鋪子的地契上已經換成秦妩的名字。

就算他們能在蘇清的眼皮子底下拿回那鋪子——

自己的閨女剛回來他們便奪了給繼女的嫁妝,傳出去終歸是不好聽的。

況且在這帝都裏知道這絲綢鋪子原本就是秦家二房留給自己女兒的人也不在少數。

事關自己的名聲、面子,王靜合倒比往常更清醒了些,這絲綢鋪子如果嘉妍沒有回來,她可以用盡手段想方設法的奪。

畢竟她開口閉口都是“為秦妩好”,可如今嘉妍回來了,她便就不能再碰了。

因為人人都不相信養母會比親母好,別人都會比較着她對嘉妍和秦妩的态度。

人人都會盯着她,她行事便更要小心謹慎些。

王靜合伸手拍了拍還在抽泣的秦嘉妍的背,想了想勸慰解釋着。

“你妩兒妹妹也到了年紀,按咱們帝都的規矩,她名下是該放一些嫁妝的。況且人人都知道她不是我的親生女兒,我若過分苛責她,該被那些文人戳脊梁骨的。”

其實她平日裏是斷不會喊秦妩“妩兒”的。

是秦嘉妍一直“妩兒妹妹,妩兒妹妹”的喊着,竟讓王靜合也順嘴叫了出來,莫名添了幾分親昵的味道。

這一股子親昵讓還在她懷裏的秦嘉妍一時之間猶如吃了夾生的米飯一般,惡心的很,偏生還不能說破,只留着一股子郁氣悶在胸口。

原來是為了自己的名聲把鋪子給了出去……

秦妩勾了勾唇,似是在冷笑。

也是,上輩子為了自己的名聲,她父母連自己這個親女兒的婚姻都能草草做決定。

給出一個月營收二千兩的鋪子又算什麽呢?

“我也不單只是為了我自己!”耳邊,王靜合不知道她心中所想,還在為自己開脫。

“女子的名聲在這世道中多麽重要!倘若我真的被人說是惡母毒婦,你哥哥的無量前途,你以後的大好姻緣,那都是要被斷送的呀!”

上輩子你倒是保住了自己的名聲,可我還不是嫁進了豺狼虎豹穴裏?

“嗯!”

秦嘉妍雖在心中不屑她的話,卻知道事已至此,她再糾結也沒什麽用,收拾好自己情緒的她點點頭。

她乖乖從王靜合的懷裏退出來,臉上壓出一道微紅的印子、眼眶鼻頭也是粉紅的,少女微斂着眼眸,可憐委屈卻又懂事至極。

看得王靜合心都化了,心頭的愧疚再次湧了上來,“你要是真對絲綢鋪子感興趣,城東還有一間……”

說話間其實也是有些不舍。

那鋪子是她的陪嫁,雖比不上秦氏絲綢,但也是個客源穩定、營收不錯的中等鋪面了。

是她現下所有私房的來源,要是給了嘉妍,她手頭可就真的分文沒有了。

她話還沒說完,本意只是想讓秦嘉妍拿去練練手,并不想要直接給她,怎料閨女直接出言打斷了她的話。

“謝謝母親。”

少女的聲音又平又直,聲調也悶悶的,并沒有什麽喜悅的表情,反而還委屈着。

畢竟并不是随随便便一間鋪子都能與秦氏絲綢鋪子相比的。

她心裏面在回想着上輩子車遲的使臣是何時來到我朝的?

應該就是今年年末。

我朝乃是至尊上國,商業繁茂又開放門戶與周邊多國往來,因而每逢年末便是會有多國使團代表着自己國主前來上供觐見的。

如今已是春節,秦嘉妍的眉頭皺了下,時間緊迫,現在在想法子奪過秦氏絲綢想來是不可能了。

幸而她是仔細了解過秦妩搏得車遲使團青睐的布匹的花樣與顏色的。

她只要先前秦妩一步做出來,搶在秦妩前面讓使團看到,那無論是不是在秦氏絲綢鋪子裏都沒有關系。

那她可要抓緊些。

“那明日母親便帶我去鋪面看看可好?”

想通的秦嘉妍聲音又揚了起來,伸手抓住王靜合的手腕,一副親密又依賴的樣子。

王靜合張了張嘴,女兒這副樣子讓她如何說出“你先“借”着練練手”這種話。

“明日怕是沒空,可有的忙呢!”

還沒有等到王靜合的應答,便聽一道低沉威嚴的男聲在門外無邊夜色中響起。

饒是是昏暗的夜色也蓋不住這耀眼奪目的紅色緋衣,硬翅官帽更給來人增添了幾分官老爺的氣場。

下人們彎腰提着一盞豆燈引着秦伯民前行,他腰間的金魚袋在豆燈的映照下更顯精致貴氣。

秦伯民沉下眼眸,盯着自己這個突然冒出來的親生閨女,眉間細小的川字紋給他增添了幾分不怒自威。

他出了宮門,聽家裏小厮彙報完這件事之後,原是想着讓王靜合和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女娃先做滴血認親的。

只怪她回來的太不是時候,以至于秦伯民心裏竟暗自希望這女娃不是他的親生閨女。

他是一路從外放小官慢慢坐到如今這個位置的,王靜合的母家其實只有一個架空的侯爺名分,沒有實權,隔三差五的還要從他們這裏撈一筆。

他能走到這一步,全靠的是他自己。

當今聖上最是寬厚仁和,年年都是會叫些臣子到禦前談心的。

可是秦伯民為官二十載,這是他第一次在春節前被聖人喊去宮裏。

進宮前,他興奮緊張得手心浸了一手的汗,小腿肚子都在打顫。

聖人倒是溫和,與他見面的這一個時辰裏面,除了剛開始提了幾句今年的政事,問了幾句他對江南水災的看法。

便把話題轉到子女教養上面去了,而後更是直白,直接問起了秦妩。

“朕聽說你家夫人是昌敬侯的女兒!”

聖上的語調倒像是真的與他在話家常一般。

“昌敬侯的祖上可是孔聖人的三千弟子之一呀!”

“怪不得,怪不得能教養出如此優秀的孩子!”

昨日裏車遲國的使臣觐見,還專門帶了一匹鴨青的絲綢,盛贊其是極佳上品,話裏話外都是想要做生意的意思。

聖上留了心思,狀似無意地随意翻看了看,只見這絲綢的染織技藝和質地手感都是上乘,可以說完全不輸文繡院的成品。

然而讓他感到驚訝的還是這顏色。

鴨青色并不算正色,還透着一股子昏暗壓抑之氣,因而在我朝将布染成這種顏色的商家少之又少,何況如今還是春節期間。

商家怕犯了忌諱,也心知根本不會有人願意買這種顏色,大多是不會拿出來賣的。

那車遲使臣是從哪裏買到的呢?

聖上随意幾句話探探口風,那使臣便已經倒豆子一般的全部交代出來。

說是在秦氏絲綢鋪子買的。

說這種顏色在車遲是大吉之色,看到這種顏色也讓他們在我朝感覺到了節日的喜慶。

尤其是上面這種花色,是車遲的聖花……

秦氏絲綢鋪子?!

聖人不自覺挑了一下眉。

佛教是我朝第一大宗,因而聖上對如今帝都裏風靡一時的佛蓮布也略有耳聞。

更何況,那日的馬球會上,長公主可是把佛蓮布、秦氏絲綢、秦妩的事跡都給他介紹了一遍。

聖上回想着那急吼吼恨不得馬上簽訂購買協議,往自己的國庫裏送銀子的車遲使臣,面上又愉悅了些。

出價是八十萬兩的真金白銀啊,這筆錢能讓江南少掉多少無家可歸的人。

“秦愛卿,你們家的秦妩啊,當真是個妙人!”

他發自內心地感慨一句,喜愛之意幾乎都要從語氣中溢出來。

話已至此,秦伯民還有什麽不了解的呢。

想來他這次能被聖上叫進宮裏來關心,怕不是借的秦妩的光,就是借的裴容的光。

他又想到那日在白雲寺見到聖上的場景,原以為聖上到今天還不賜婚,是嫌棄秦妩,男女私相授受,不甚體面,與裴容不甚匹配。

可是他進宮之前,又有宮裏專門來人邀請秦妩參加馬球會。

如今聖上提到秦妩更句句都是誇贊,可見是十分滿意的……

秦伯民心中暗道:原是他自己耐不住性子,看這模樣,聖上十有八九是動了賜婚秦妩和裴容的想法的。

就算是皇帝只提了秦妩,絕口不提裴容,如今的秦伯民也自以為揣測到了聖意,內心喜不自勝——

如若由聖上親自賜婚,那秦妩必然是裴容的正室了。

如此也算是正大光明地搭上了裴容,那他這兩三年的謀劃籌算才是沒有白費,才算是為自己,為秦家搭了一條通天梯。

不知道自己揣測錯了聖意的人,出宮門時都還有些沾沾自喜,平日裏附小做低的背都挺直幾分,連總是收着的肩膀都開闊許多。

然而只走了幾步路,就聽到家裏小厮報來的噩耗——秦嘉妍回來了。

但凡秦嘉妍早些時候回來,他都不會覺得是個噩耗。

可偏偏是這個時候……

偏偏是當今聖上有意賜婚,這八字只差一撇的時候。

秦伯民眼中閃過一絲狠厲,眼睛細細地打量着坐在王靜合身側的秦嘉妍。

看到這張與三年前幾乎一模一樣的面容時,秦伯民打消了滴血認親的想法。

他心裏比誰都清楚,這就是他的親閨女。

然而比起找回親女兒的驚喜,秦伯民心裏更多的是一抹煩躁。

可他面上還是一副謙謙君子的模樣。

畢竟家裏的小厮報告說,秦嘉妍回來那一晚,正趕上裴容也來了府裏。

秦伯民着重問了裴容對待兩女的态度。

“秦妩小姐昏倒時,裴小将軍正安撫着剛醒來的嘉妍小姐,連看都不曾看秦妩小姐一眼!”

這讓秦伯民心中有些驚訝。

上次秦妩相看孫舉子,他可是見識過的,裴容整個人可都是兇狠的要殺人一般……

如今嘉妍回來了,他竟能連看都不看一眼秦妩嗎?

這樣的話他就要重新布置棋盤了,雖說秦妩這盤棋只差一子就能贏得滿面風光。

但是聖上賜婚肯定還是會以裴容自己的意願為主的。

倘若裴容還是和三年前一樣滿心滿眼都是秦嘉妍——

那秦嘉妍就算只剩一顆棋子,也能讓秦妩滿盤皆輸。

雖然是有些節外生枝了,不過如今兩女都是他的女兒,說來說去無論裴容選擇哪一個,他都會是要裴容尊着敬着的泰山。

“明日是大年初一,你二叔母既然來了,你和問津這些做小輩的就合該去給她拜年的!”

他溫潤着眉眼看着這個自己找上門來的孩子,心裏突然想着裴容若是對嘉妍這個孩子一心一意,那也不錯。

畢竟一介女流失蹤三年,于名聲早就有損了。

如果裴容能娶了她,那自是最好,但如果裴容最後選秦妩,他就要趕緊把這個女兒嫁出去。

免得名聲有損的秦嘉妍污了他秦家的一世清白。

心裏雖然連自己失蹤了三年的親生女兒的清白都在懷疑,但秦伯民的聲音可慈愛的很。

“怕是沒有時間去看你母親的那個鋪子!”

王靜合見他平安回來,心情不免有些激動,一雙眼睛恨不得将他全身探查個遍,本來還紅着眼眶,要說些溫馨的話語。

突然聽到秦伯民提起蘇清,臉色立馬就冷了下來,說話也有幾分陰陽怪氣。

“她還沒說讓秦思淵、秦妩給咱們拜年,你倒已經想着讓咱們的孩子給她拜年了!”

仗着自己滿身銅臭,讓她趕到這昏暗破舊的院子裏,讓她受了這麽幾天的罪。

這一股子氣這幾日可都憋在王靜合的心裏撒不出去呢。

還想讓自己的孩子給她拜年!

做夢去吧!

知道自己夫人和蘇清不對付,秦伯民原還想着勸慰幾句,但聽她提到秦妩,便突然明白自己為何從進門起便一直覺得哪裏不對勁!

“什麽叫蘇清讓秦妩給咱們拜年?”他問出這句話時,心裏已經有了猜測,眉間浮現出川字紋。

同時目光炯炯的盯着王靜合,眼中盡是壓迫,他不是已經明裏暗裏敲打過,若是真有一天秦嘉妍找上門來,也只當是有兩個女兒。

絕對不能動把秦妩還給二房的心思。

秦妩在他們這兒可就是一個活脫脫的聚寶盆,只要秦妩在一天,他那個二弟就得心甘情願地把流水一般的銀子往他們家裏送。

有了秦妩,就是有了富貴。這麽淺顯的道理,王靜合竟然不知道?

他眼中滿是責怪之意,這人不會傻到真把秦妩還回去了吧?

聽着自家相公越來越重的語氣,王靜合面上也有些挂不住,她有些底氣不足,“我一時嘴快……”

“啧。”

秦伯民心中明了,火氣頓時就燒了起來,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蠢貨!

他原以為蘇清是見到這蠢貨逼着秦妩獻血,才氣得将他們趕到這四面漏風,站不下腳的小院子裏。

現在想來蘇清應該是好不容易逮到機會,想讓他們把這些年吃的東西都吐出來吧!

眼見着秦伯民生氣,王靜合心底也升起一股子懼意,她舔着嘴唇,眼中滿是讨好之色,為自己解釋求情,“我那是一時氣昏了頭……”

自古女子在家靠父兄,外嫁靠相公,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自家四品大員的相公的神色,“而且我也只是嘴上說說,在族譜上,她還是我的閨女。”

這才是最傻的!

秦伯民的臉色更加陰沉,說破以後,秦妩依舊當着官小姐,但是他們卻失去了二房的供奉。

而且他敢打賭,如果他說把秦妩的名字從大房移回二房去,由官小姐變成商家小姐,那蘇清立馬就會翻臉要求他們償還這兩年來的銀兩。

不過十幾萬兩雪花銀,便想讓自己的女兒逆天改命,由商小姐變成官小姐。

不愧是江南首富啊,這個算盤打的真好!

他靜默半晌,目光掃過只有幾盤餃子的年夜飯、掃過這破舊濕潮又有些黴味的房間。

掃過剛回到家裏眉眼間還有些委屈不安,這麽久了都不敢開口喊自己“父親”的親生女兒。

“是你做的太過分了!”

他聲音朗朗,對王靜合指責的話語,在空曠的房間院裏都聽的極為清楚,甚至能夠傳到秦府前院。

“我早把妩兒當成我唯一的女兒來疼了,今日是晚了,我想着妩兒該睡了。”

咬重着“唯一”二字的秦伯民沉着臉,目光炯炯,特別像一個女兒受了委屈,為女兒出頭的父親,可是他卻絲毫不顧及自己的親生女兒。

“明早我便帶着你去登門道歉,必須把妩兒給我哄回來不可!”

浪費了一輩子,秦嘉妍早就看透了自己父親的為人,她心知這話是眼前這人為了潑天的富貴故意講給前院聽的。

她也記得自己上輩子被人污蔑毀了名聲的時候,眼前這人是怎樣如同丢垃圾一般把她丢進那個磨搓了她一生的惡魔窟的。

她早就看清楚這個人了,她早就不在意了,等她給自己謀得了“一品昭成夫人”之位,她就和秦府一拍兩散……

秦嘉妍面上沒有顯示出絲毫的不适,只微垂着眼睛,一片又一遍的告訴自己這些話。

大約默念了兩三遍。

她的心還是密密麻麻地疼。

其實說疼也不是疼,就像胸口開了一道口子,凜冽的寒風呼呼的往裏面吹着,麻了木了,又有一點點針紮的感覺。

像整個心髒被人手握住大力的擠壓,卻在血液要崩裂而出那一刻突然松手。

裴容盯着睿王送過來的奶糖時,便是這種感受。

那日在馬球賽上說話時,睿王便說自己要去拜訪什麽高僧。聽他說會路過這家奶糖鋪子,裴容就順嘴提了一句讓他幫忙捎帶一盒。

原本是想着能作為新年禮物送給秦妩的,誰料當天夜裏秦嘉妍便回來了。

睿王是上了心的,知道他要送給秦妩,連奶糖的包裝都包的十分精心。

用一個雕花的四四方方的烏木盒子裝着不說,可能是怕路上來回過于颠簸,将奶糖震散了,還給這盒子套了一個青布棉花套子。

那青布的顏色就和臘月二十七日那天秦妩身上穿的裙子的顏色一模一樣。

見裴容盯着這一盒奶糖發愣,四喜在一旁屏息凝神不敢說話。

主子這幾日不知怎麽的,嗜睡的很,睿王來送奶糖時,主子就正在屋裏睡着。

好在睿王最是溫和,也沒讓四喜通知裴容,只把主子托他買的東西放下便走了。

看自己家将軍盯着那盒子發愣而後又陰郁的神色,這不像是主子托他買的東西,倒像是他偷主子的東西……

四喜心裏有點發虛,畢竟這東西是他自作主張留下的,而且裴容這幾天脾氣愈發的怪異,經常怔愣不說,用軍法的頻率也大大增加了。

裴容寒着臉走近那個青布包着的烏木盒子,也沒有要打開的意思,只把左手掌覆在那層青布上。

他的左手掌被利刃劃開了血肉,雖然回來之後用了最好的創傷藥,但到今天也還沒有結痂的跡象。

偶爾動一下便會扯到,然後那道張開的口子裏便會開始浸出血跡,火辣辣的疼。

原來就算是被玄鐵利刃幹淨利落地劃傷,就算是塗抹了一克千金的創傷藥——

也會那麽疼!

日夜不停,寝食難安的疼。

“疼嗎?”

他突然就想到了那日秦妩黑白分明的眸子和語含譏笑的問題。

是疼的。

世人誰都明白,這傷口肯定是剛開始流血的時候是最疼的。

可是真奇怪,他剛被劃傷那一刻,秦妩握住他的手與他三擊掌的那一刻。

他是不疼的。

他的大腦清楚的記得那瞬間發生的事的所有的細節——

帶血的手掌相互碰觸發出的清脆響聲、他被血染紅的手腕和衣袖、秦妩自始至終挺直着的背和她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

唯獨沒有痛覺。

裴容回憶着那天,又用自己尚未結痂的左手輕拍了幾下那奶糖盒子的棱角。

泛着血肉的傷口最是脆弱,即使那棱角處裹着青布棉花,這傷口還是泛出了血紅。

對,就是沒有現在這種輕輕一碰就會讓人流血的痛覺,只是覺得胸口處像是裝了一朵雲或是藏着一股風,漲漲的。

是漲,不是痛。

裴容分得清楚。

所以他那時應該是不疼的。

因為秦妩看起來一點兒都不疼,所以他也應該是不疼的。

他想着。

見他的傷口又一次撕裂開,四喜吓得趕忙去找金創藥,裴容卻覺得心裏暢快多了,這幾日一直漲在他心頭的那股子氣好像消散了些許。

金創藥這幾日都在用,所以四喜找起來也格外的快,他拿着藥出來的時候卻看到原本坐着人的位置上早已空蕩蕩的了。

那個被睿王珍視的奶糖盒子被人賭氣似地随意扔在地上,乳白色的奶糖散落各處,沾了灰,不能吃了。

寒風越吹越猛,月亮越挂越高,秦妩原本是想等着季封吃完水餃走掉之後,自己再結賬走人的。

這樣可以避免兩人在回家的路上再次遇到。

但是她從來沒有想過,季封這麽一個高大的男兒,吃飯竟細嚼慢咽慢到這種程度。

她看着自己的影子在月光下被拉長,碗裏的熱湯也早已變得冰涼,這怕已經過去兩三炷香的時間了吧?

秦妩用筷子來回撥弄着自己碗裏的僅剩的兩只餃子,她早就停下了,只等着季學子起身,自己再裝作吃餃子的樣子。

怎得他吃的這麽慢?

秦妩偷偷側身去觀察季封,就見他的嘴巴确實是在咀嚼的。

不可能啊!

剛剛奶奶是端着兩碗水餃從她面前過的,她清楚的看到了,兩碗是一模一樣的量。

怎麽季學子碗裏好像還有很多的樣子!

秦妩等不下去了,她一介弱女子,太晚回去總歸是有些害怕的。況且今日佳節,許多由商鋪小販挂着的燈都沒有亮。

“奶奶結賬!”

她輕揚了一下左手,右手捏着勺子把兩個涼透了的水餃塞進了自己的嘴裏。

腮幫子都變得圓圓的。

又買了一個看了很久的烤紅薯握在手裏取暖,便步履不停的往家趕。

眼見少女走出二十米遠,一直君子端方,細嚼慢咽的書生才端起碗來,連餃子帶湯往自己嘴裏灌,像是生怕吃慢了一般。

“咳咳!”

他突然被嗆了一下,面皮都變得微紅,卻是即刻起身放了十文錢在桌上。

“小夥子給多了,八文!”

老爺子看他打扮貧寒,不想占他便宜,在他身後喊着。

買只毛筆、買塊硯臺都要貨比三家,只求便宜幾文錢的人卻好似怕趕不上什麽一樣,罔若未聞,頭也不回。

按照帝都過春節的規矩,鞭炮是要等到亥時才會放的,一般一放直接放到大年初一的子時,寓意聽響迎財。

所以秦妩走在路上倒也沒聽見什麽響動,只聽寒風越吹越猛好似小兒嗚咽。

秦府大宅所在的地方居住着帝都內不少高官,商戶們都有意無意的避着這條街,唯恐晚上做生意時太嘈雜擾了官爺的清淨。

因而秦府這條路上便只剩下寥寥幾盞昏暗的府燈,街頭這一戶月初時還辦了喪事,連燈籠都是喪氣又滲人的白。

四下無人,只剩月光将影子拉的老長,悠長的街邊巷口還挂着幾盞寫着“奠”字的白燈籠。

“啊嗚——”

巷子裏突然傳來小兒急切的哭聲,秦妩心頭一跳,手裏的紅薯都讓自己摁了個手印。

北風吹拂着秦妩的發絲,讓她當下便覺得發梢直立,脊背發涼,本來快步趕路的步子也突然停頓下來。

即使她心知那大概是貓兒的叫聲,可是這砰砰狂跳的心卻是怎麽樣也平靜不下來。

早知道就不在攤子那裏等這麽久了……

她本身就不是什麽膽子大的人,如今心頭更是升起一股悔意。

“貍奴啊,你別吓我,我明日來喂你怎麽樣?”

她嘴裏小聲商量着,步子也小步小步的往前移,還怕巷子裏的貓聽不懂,放柔了聲音學着“喵嗚~”。

那貓好像真的有靈性一般,她說完之後便不再出現那是小兒夜哭的貓叫了。

“我明天一定來喂你!”

如此這般,秦妩的膽子也大了些,邁着步子就往秦府跑。

跑進門後又迅速關上門的秦妩這才安下了心,她只感覺自己的後背都汗濕了。

正想要順手給門上個門栓,忽然想起季學子還沒有回來,于是便只把門虛掩着。

走了幾步路之後又覺得有些不放心,這季學子看起來也只是一個柔柔弱弱的讀書人。

她想了想,又把秦府門口的燈籠點明了一些。

用輕功跟了她一路,剛安撫好懷裏有些焦躁的小貓,正準備翻進府去的季封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

千嬌萬貴的秦家小姐正爬着梯子,用火折子點燃那燈籠罩子裏的其他幾個蠟燭。

點燃過的兩個燈籠瞬間變得極為明亮,與周圍格格不入,幾乎照亮了照亮的巷子。

季封隐在暗處,看着這明亮的燈籠照亮他走回秦府的路,走向秦妩的路。

呼嘯的寒風裏,武藝高超的學子仿佛被定了穴位一般,一動也沒動,只感覺自己剛剛慌忙倉促之中吃下的那一碗冰涼的水餃也被這燭火給溫熱了。

冬夜寒冷,北風呼嘯,于佳節萬家燈火中,竟也有一盞燈,為他而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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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晉有喜:爺,求不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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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十:乖,給爺生七個兒子。
十福晉握拳:我才不要做母豬,不要給人壓!
老十陰臉冷笑:就你這智商不被人壓已是謝天謝地!你這是肉吃少了腦子有病!爺把身上的肉喂給你吃,多吃點包治百病!
福晉含淚:唔~又要生孩子,不要啊,好飽,好撐,爺,今夜免戰!這已經是新世界了,你總不能讓我每個世界都生孩子吧。
老十:多子多福,乖,再吃一點,多生一個。
十福晉:爺你是想我生出五十六個民族五十六朵花嗎?救命啊,我不想成為母豬!
言情史上生孩子最多女主角+霸道二貨總裁男主角

穿越之農家傻女

穿越之農家傻女

頂尖殺手因被背叛死亡,睜眼便穿成了八歲小女娃,面對巨額賣身賠償,食不果腹。
雪上加霜的極品爺奶,為了二伯父的當官夢,将他們趕出家門,兩間無頂的破屋,荒地兩畝,一家八口艱難求生。
還好,有神奇空間在手,空間在手,天下有我!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一九九六年,老謝家的女兒謝婉瑩說要做醫生,很多人笑了。
“鳳生鳳,狗生狗。貨車司機的女兒能做醫生的話母豬能爬樹。”
“我不止要做醫生,還要做女心胸外科醫生。”謝婉瑩說。
這句話更加激起了醫生圈裏的千層浪。
當醫生的親戚瘋狂諷刺她:“你知道醫學生的錄取分數線有多高嗎,你能考得上?”
“國內真正主刀的女心胸外科醫生是零,你以為你是誰!”
一幫人紛紛圍嘲:“估計只能考上三流醫學院,在小縣城做個衛生員,未來能嫁成什麽樣,可想而知。”
高考結束,謝婉瑩以全省理科狀元成績進入全國外科第一班,進入首都圈頂流醫院從實習生開始被外科主任們争搶。
“謝婉瑩同學,到我們消化外吧。”
“不,一定要到我們泌尿外——”
“小兒外科就缺謝婉瑩同學這樣的女醫生。”
親戚圈朋友圈:……
此時謝婉瑩獨立完成全國最小年紀法洛四聯症手術,代表國內心胸外科協會參加國際醫學論壇,發表全球第一例微創心髒瓣膜修複術,是女性外科領域名副其實的第一刀!
至于衆人“擔憂”的她的婚嫁問題:
海歸派師兄是首都圈裏的搶手單身漢,把qq頭像換成了謝師妹。
年輕老總是個美帥哥,天天跑來醫院送花要送鑽戒。
更別說一堆說親的早踏破了老謝家的大門……小說關鍵詞: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無彈窗,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最新章節閱讀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