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秦問津自己一走了之, 走得輕巧,徒留秦妩在這假山邊和秦思淵大眼瞪小眼。

秦思淵像真是被傷到了一半,整個人半垂着眼睛, 一副魂都沒了的樣子,委屈得要死, 偏生還要在她面前壓抑着。

勾了勾唇, 連聲音都放緩放柔了許多, 哪兒還有幾日前從她這裏硬搶走個烤紅薯的無賴樣子。

“怎的上到這麽高, 這麽陡的地方?”

他關心着秦妩, 好像就此就把“高中符”的話題揭過。

因為不想讓你們發現……

正正好被看見的秦妩有些尴尬, 又小心地把腳往外面踏, 天氣寒冷,這假山又在池塘邊, 因而有許多石塊上都結了薄薄的一層冰花,滑得很。

秦思淵見狀飛身上前, 一把抓住了自家妹妹的手臂。

雖然并沒有用多少力氣,但是讓人找到了支撐, 莫名心安了些。

秦妩本人是有些不适應這樣親密的接觸的, 哪怕心知這人是自己的血親哥哥。

但是看着秦思淵微微向下的嘴角, 和故意不看自己的眼眸,她那一句“我自己來, 我自己能行”便是怎麽也說不出聲了。

還莫名的心中添了一份愧疚感, 她晶涼的微微彎着,咧着嘴,孩子氣的虎牙露在了略帶寒意的春風裏, “嘿嘿。”她笑。

身旁的人見狀似乎是胸膛起伏了一下, 輕嘆了一口氣, 而後便用眼神瞥她一眼,眼尾上揚的丹鳳眼裏不知似怪似嗔,“看着腳底下!”

那丹鳳眼只接着她到了假山底下,變松了手,眼看就要負手而去,絕口不問高中符的事。

然而無論是從眉梢眼眸,還是嘴角背影,分明都寫着委屈,秦妩是最看不得這種事情的,“那……那不然我也去給你求一個?”

她對着那有意離自己兩步遠的人小聲商量着,她有什麽辦法,她當時求的時候真以為秦問津是自己的哥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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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那頹廢的背影突然豎直了些,鋒利冷淡的丹鳳眼帶着細碎的光轉身與自己對視,聲音裏含着小小的得意,“所以阿妩的那個高中符是為我求的嗷!”

秦妩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竟然把心裏話小聲嘟囔了出來。

這樣理解也不是不行,她張張嘴,心中只道這人也太會哄自己了吧。

而後圓圓的鹿眸看着那一雙丹鳳眼,真摯地點了點頭,秦妩的聲音柔柔響起,“那是自然。”

得了肯定答案的秦思淵整個人似乎都高了幾分,“對啊,他有什麽可傲氣的,他沾了小爺的光而已!”

像是尋求認同一般,秦思淵扭頭對着遠遠站在庭院中的季封說了一句,“唉,你怎麽站這麽遠?”

他是商戶出身又少年得意,上輩子來了帝都之後走到哪兒不是人尊着敬着?

向來不把規矩放在眼裏,一時之間竟沒有反應過來季封是個外男。

“阿妩,這是楊大儒的學生——江蘇省鄉試的頭名,季封。”

饒是秦妩給出了五十兩官交子,大年三十的晚上二人甚至分食着同一個鍋裏煮出來的餃子,但是直到此刻,他們才有了第一次見面。

季封沒有說話,只看着秦妩的神色,他本就有着做外男的自覺,不願意唐突了秦家小姐,才遠遠地站着。

如今秦家的兄長做介紹,二人的相識也算是“合乎情理”“正大光明”。

遠遠地只看見秦妩似乎是彎着嘴角,低頭福了福身子,“見過季學子。”

見她沒有任何不适的神情,季封這才立馬收了自己的眼神,雙手前伸抱拳,恭敬鞠躬回禮道,“小姐妝安!”

低頭彎腰的幅度太大,有一瞬間季封甚至能夠感覺到,懷裏的那枚紅珊瑚簪子灼燙着自己的心髒。

帶着寒意的風緩緩地吹着,抽了新綠的柳條在風中搖曳,二人于風中對視,未有多言。

“我真的能再給你求一個高中符!”秦妩低垂的眼眸,再擡眼便把話題扯回到高中符上。

“你別!”

秦思淵是真怕自己妹妹再去受那個罪,“那大郎戴的既然是我的,那就是我有一個,又不是他有一個,我既有了一個,你又何須再去求……”

當真詭辯。

“那你有什麽其他想要的嗎?”

窗明幾淨的學堂之上,秦思淵、季封、秦問津,三個不久之後便要參加春闱的人端正地坐在楊紅生的眼前。

後排與今年春闱無緣的旁聽生則是或倚桌,或托腮。

春闱之日愈發得近,楊紅生抓得也越來越緊,昨日剛押了一道“江南水災”的題目,今日課上便直接點名讓人回答了。

他心中明知陪讀生是陪讀生,因而這抽人的重點也放在了面前三位身上。

眼神掃過這三人,季封是他一手教出來的,他自是放心滿意的。

這世間不知多少人從青絲考到白發,也不過只是一個秀才之名,而他這位學生不過第一次參加鄉試便拔得了頭籌。

江蘇省的頭名。

饒是他,年少初次也不過只考進了二甲而已。

如果說季封的優異楊紅生心知肚明,那此次來京見到秦思淵便屬實時意外之喜了。

雖說是故人之子,但是鄉試裏浙江省末尾的名次。

只能說連差強人意都算不上,因而最開始的時候楊紅生并沒有對秦思淵抱有多大的期待。

直到秦思淵交上來第一篇策論——

鞭辟入裏,拔新領異!

竟是絲毫不輸給季封的,甚至其見解立意比上季封的文章還要入木三分!

他夜讀那文章三遍,每次誦讀都直嘆是灼見真知。

如此比下來,這個被王夫人一句話提上百次的“帝都二甲十三名” 竟是最為遜色的一個。

他的眼睛定在了秦問津身上,“秦家大郎,你來說一說你認為此次江南水災的原因。”

秦問津比秦思淵要年長些,卻沒到取字的年紀,因而楊紅生在課堂上便用大郎二郎區別兩人。

秦問津沒有想到楊紅生會先叫自己回答問題。

剛剛知曉了楊紅生與二房有私交的他,心中直罵這老東西偏心。

“我不知道。”他答得理直氣壯。

事實上,每年科舉考試的題目形式都是固定的,從未有考過關于江南水災的問題。

況且這道題目是楊紅生昨天剛提出來的,他不覺得另外兩個人有時間準備。

楊紅生讓他第一個先答,分明就是有意要為難他!

楊紅生一輩子教書育人,像他這樣的還是甚少遇到,心裏積壓下些許火氣。

然而讀書考取功名,往大了說是為了造福百姓,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往根上說也只是為了讓自己獲取功名利祿,得人人尊敬罷了。

既是為了自己,那他人也就幫不上什麽忙了,畢竟是秦家的人,楊紅生也不願多言,只看了少年人一眼,“季封,你來說說,夏日裏江南鬧水災的原因!”

“是。”季封恭恭敬敬地站起,顯然是在腦海中思考過這個問題的,回答起來條理也是十分清晰。

說是江南正值梅雨季節,而水災最嚴重的地方,地勢低平,四周多山,不利于水的流出……

見季封有條不紊,秦問津一時有些詫異,不過随即便被臉上的不服氣遮蓋了過去。

季學子是楊紅生養在身邊的,想來是早就猜到楊紅生第二天會問,而且人家是江蘇省的頭名,自然是有些水平在的。

這老匹夫就是偏心,和二房有些關系,便不想讓秦思淵在衆人面前丢人,只抽他回答問題。

楊紅生見他神色,便猜出了他心中所想,似是暗嘆了一口氣,于是擺擺手打斷了想要繼續答題的季封。

“秦思淵,你來補充一下。”

坐在後排的衆人本來就因為秦問津的頂撞而趕跑了瞌睡蟲,如今見楊大儒直接叫起了秦思淵,臉上更顯興奮之色。

這秦家大房與二房的恩怨可是他們這整一個年節的談資,如今見到秦問津直接對上秦思淵不由的眼睛都睜大,耳朵都豎起來,唯恐錯過了什麽細節。

“哼。”

秦問津更是直接不屑地冷笑出了聲,他不信秦思淵這個纨绔能和季封一般準備了問題。

“并不是所有江南人都能答出這道題目的……不過我也很想聽聽浙江省的吊車尾能有什麽真知灼見!”

他無視課堂上的規矩,直接裝也不裝,開口便嘲諷了起來。

原本還有些竊竊私語的課堂一下子就變得寂靜了起來。

來了來了,杠起來了!

衆人屏息凝神,哪怕只能看到秦思淵修長的背影,眼睛也死死的盯着他。

他們可聽說秦思淵的劍術了得!

秦思淵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卻只偏頭看了看秦問津,而後便對上了楊大儒的眼神,聲音朗朗,胸有成竹。

“夏日裏正趕上了錢塘江的訊期,梅雨不停,錢塘長潮,所以錢塘此次受災最為嚴重。”

正是如此。楊紅生的眼中皆是欣賞只色,看樣子此次春闱,他當有兩名學生能闖進一甲!

怎麽可能呢?

這怎麽可能呢?

時節、地勢……季封幾乎已經答全了所有的因素 ,秦問津心中大駭,吊車尾怎麽可能如此輕松的再做出補充。

他這麽一個出身低劣的纨绔難道還真想一朝高中天下知嗎?

答完問題的秦思淵也不着急坐下,他看着秦問津揚了揚頭,“這便是我這個吊車尾交給你的真知灼見,不知道帝都二甲十三名學到了沒有?”

火藥味瞬間燃了起來!

衆人皆把目光移到了秦文津身上,秦文津性子傲,平日裏對着他們這些旁聽生也是高高在上的,如今見他吃癟,衆人也都有些幸災樂禍。

“學到沒有啊!二甲十三名!”

有性子跳脫又向來看不慣他的便直接在後面喊了起來。

秦問津的臉登時燒的通紅,低着頭,恨不得找個地縫鑽下去。

僥幸吧,一定是僥幸吧!

他心中呼喊着,忽聽到門口有人敲門,原來是前來送膳食的小厮,這才将他從尴尬中解救出來。

他們這些官家子弟口味挑,家中長輩也是心疼他們學習辛苦。因而這膳食多是自家管自家,到了點由自家小厮送過來的。

随着第一個小厮的敲門,食盒便陸陸續續擺到學生們的桌子上,有些人家還會順帶着給楊大儒做上一份。

“我是真不知道,帝都怎麽能這麽愛吃面!”

看到桌子上已經擺了三四份的羊肉燴面,秦思淵又想到自己來帝都半個月吃了十幾碗羊肉燴面的經歷,他微微側頭向季封吐槽着。“沒有一只羊能活着走出帝都!”

“我真的好想吃米飯啊!”

作為在魚米之鄉長大的人,偶爾吃上一兩頓面食,他是很新奇,但是頓頓吃面他是真的受不了!

季封笑笑,勸慰他,“兄長今天不就能吃上了嗎?”

話音剛落,他們三人的食盒便被送到了面前。

季封和秦問津的食盒與衆人沒什麽不同,打開來裝的也是地道美食胡辣湯。

唯有秦思淵的食盒高了許多,一時間吸引了衆人的目光。

秦思淵的眼神堪堪掃過衆人,看到衆人都盯着他時,才慢悠悠地打開自己的食盒。

開蓋第一道便是一道炒菜,而後每層一道,紅燒肉、茭白炒肉、四喜丸子和一道簡單的清炒白菜,怎麽看都像是開了小廚房專門為他做的!

最關鍵的是配了碗白米飯!

帝都衆人雖然也吃米,但多是混着面漿一起打成糊,未曾出過帝都的少年人們倒是第一次見把米煮成幹飯的。

其實秦妩也是第一次做,沒掌握好水量。

來自南方的楊紅生、季封只看一眼便知道這一碗泛着水光的大米飯裏的水放多了。

但奈何秦思淵吃得香!

“蘇清先生這是給秦兄開了小廚房吧?”

平日裏和秦思淵走得較近的幾個人都被這小菜吸引了過來,誰不想嘗嘗鮮呢?

何況秦思淵平日裏素來大方,上筆墨紙硯不知送出了多少。

誰料他們剛一靠近,向來大方的人便把飯菜給扣住了,笑的倒是開懷,“你怎麽知道是我家小妹給我做的呀?”

“我說了不用擔心我吃不慣,但是她非要給我做,我攔都攔不住!”少年人的顴骨都要飛上天,偏還裝着一副盛情難卻的樣子。

原先開口的人愣了一下,他剛剛說的是秦家小妹做的嗎?

他剛剛說的不是蘇清先生做得嗎?

秦思淵的小妹,想來便是得了聖上親口誇贊秦妩吧!

只聽聞是個氣質娴靜高雅的美人,竟也能做出這樣的菜色嗎?

不過反應過來的他看着桌上色香味俱全的菜品,眼中似有一抹遺憾之色,既是還未出閣的秦妩做的,他們這些外男便沒有法子厚着臉皮主動說嘗上一嘗了。

而且看秦思淵的樣子,似乎也并不是想跟他們分食的。

只能垂頭喪氣的回到桌前,連平日裏最為喜愛的面食放進嘴裏也覺得味道淡了三分。

秦問津的臉色更是難看,他鄉試之前,秦妩只給他做過小點心,确實精致小巧,口感甚佳,當時贏得了幾個同窗豔羨的眼神不說,還被厚着臉皮要走了幾塊。

他只得了小點心,怎的到了秦思淵這裏便是如此巨大的食盒了?

秦思淵可沒有心思理會這個酸雞,他的筷子觸碰着那四四方方、泛着油潤光澤的紅燒肉。

只感嘆這世間再沒有比他妹妹還要聰明的人了!

他不過是向他妹妹講了一遍濃油赤醬的紅燒肉的做法,阿妩竟然真的能夠做出來!

他可太想這一口了,想得他前幾日夜裏甚至專門跑去仁和樓點了一盤。

然而那味道忽悠忽悠往來的客人還行,忽悠他這個地道的江南人就差了點意思。

一口将那紅燒肉放入嘴中,秦思淵彎着眼睛細嚼慢咽,又扒拉了一口米飯,“我跟你說……這塊肉,比得上王母的蟠桃宴!”

秦思淵将菜碟子往季封旁邊推了推。

季封一時有些詫異,他昨日可是親眼看到秦思淵是怎樣千求萬求,才求來這一食盒的,剛剛明明護食的很,怎的嘗了一口便要分享給他了?

“你不吃算了?!”

接觸到他目光的秦思淵一時有些心虛,正要将菜碟子收回來,季封便已經用筷子夾走了一塊。

确實是炖了很久,軟爛入味,嘴巴咬下一小塊一抿,便大半都化入嘴中。

是以為惡作劇成功的秦思淵緊盯着季封的表情,就見這人果然輕輕皺眉頭,眼角眉梢好似帶着笑意,說話竟有一股子莫名的寵溺,“太鹹了……”

秦思淵大笑,他妹妹不知是記岔了哪一步,只感覺整個鹽罐子都翻進了鍋裏,還不忘維護自家妹妹,“所以給我的飯裏多放了些水,一切都剛剛好。”

說着又夾起一塊肉大口朵頤了起來。

卻見季封沒有将筷子上的剩餘大半塊肉扔掉,依舊放在嘴中細嚼慢咽着。

他有着這米湯緩解鹹味,季封不就直接等同于在吃鹽嗎?

“雖然這是南方菜……”秦思淵只當他是節儉慣了,“但是咱們季學子,你也沒有必要這麽想家!”他打趣。

秦問津見秦思淵将碟子往季封處推了一推,便以為他是要分享出來的,于是也将自己的碟子往秦思淵處推了一推。

畢竟一個人哪吃的完四碟子菜?

然而等了許久,秦思淵都在跟季封聊天,絲毫沒有側身看他的意思,而且那菜正被秦思淵以風卷殘雲的速度下肚。

他平日裏不是挑剔的很,向來吃的不多的嗎?

怎的今日跟個飯桶似的!

秦問津只感覺自己的胸口發脹,看着秦思淵的後腦勺越看越煩人,他的勺子在胡辣湯裏攪拌,卻是一口也沒有往嘴裏送。

他又想起了秦嘉妍,旁人的妹妹都知道給自家哥哥做點東西,他自己的妹妹倒不知道在忙些什麽,竟是連個小點心都沒有的!

還不如妩兒懂事!

他越想越氣,尤其是耳邊傳着秦思淵吃飯時的笑語,便更覺得抓狂。

幾個小菜和帶湯的米飯而已,倒讓他吃出了“天上有,地上沒有”的感覺似的!

他猛然起身,木凳與青石板磚發出刺耳難聽的聲音,秦問津說得一本正經,正義凜然,“食而不語!”

原本只有在吃飯時才有時間笑鬧的衆人突然一下子都安靜了下來,将目光聚集在莫名發火的人身上。

他家是住在黃河邊上嗎?

就見臉色漲紅的人好似看到什麽,愣了一下,随即伸手指着秦思淵,“你這身上的符咒是哪兒來的?”

秦思淵身上不知何時也帶了個寫滿朱砂的黃紙符咒。

其實是秦思淵昨天晚上氣得睡不着,自己拿着朱砂筆随意在黃紙上畫了兩道,求得的心理安慰。

只是這般情景,他自然不會說出口,于是他只對着秦問津挑了挑眉毛,得意的很。

“她也給你求了!”

秦問津卻不知被踩中了哪條尾巴,

聲音竟比剛剛突然發瘋時還要大,他像是被什麽東西刺中了隐秘的傷口,又像是被人背叛了一般。

整個人突然無力地坐到了椅子上,聲音也小了下來,只剩輕聲的呢喃,“她怎麽能給你求呢?”

這符咒不是專門她求給哥哥的嗎?

不是她在白雲寺千辛萬苦才求來的嗎?

秦思淵怎麽會有?

“什麽小貓小狗都配她求一個符咒嗎?”

他這幾天整個人都不對勁,看哪兒哪兒不舒服不說,連做文章都沒了興趣,才會絞盡腦汁只寫出了三頁策論。

每次來秦府時更是莫名的害怕,他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麽,像是害怕見到秦妩。

所以昨日在假山見到她時,便低頭慌忙地走掉了。

但今日他又莫名去假山逛了幾圈,又像是想見到秦妩。

他想他是還沒有适應過來,嘉妍回來那一日他出去與友人相聚吟詩作對、購買筆墨紙硯去了,他沒有想到他一回來,自己的東西就被下人搬去了後院。

什麽東西都變了!

然後他聽說了那日的事情,當時母親的做法太激進了。

他後來輾轉反側時想過,如果是他,應該會當做有兩個妹妹……

倒不是說什麽畏懼蘇清,畏懼二房。

只是秦府這麽大,沒有道理不能多養一個人。

所以秦妩也沒有道理不能繼續做他的妹妹……

“自然不是什麽阿貓阿狗都配的!”秦思淵看着他,如同看着跳梁小醜一般,眼中的戾色讓丹鳳眼更顯鋒利,他壓低了聲音卻更像是宣布某種審判結果。

“自始至終都是給我求的,只是被什麽阿貓阿狗厚着臉皮替代了罷了。”

這些天一直被秦思淵努力忽視地不舒服,終于在此刻聚集成一把鋒利的刀配着秦思淵的話狠狠紮進了他的心裏。

“不是的!”

他下意識地反駁秦思淵,手也觸碰到了荷包裏那一紙沾水的符咒。

秦妩……秦妩也是喚他哥哥的!

誰是他的替代啊!

秦妩又不是見他一眼就喚他哥哥的,秦妩失去記憶剛來到他們家的時候,明明對所有人都很防備。

是他話本子、吃食、玩意兒成箱成箱的送,才換來秦妩一句哥哥的。

秦妩也是真心把他當哥哥的!

秦問津的腦中在拼命地反駁,但是胸口莫名的喘不上氣來,眼前不斷閃現——

秦妩送他筆墨紙硯,卻被他故意放置的樣子。

秦妩跪坐在月影園裏打盹,卻被他一顆石子吵醒的樣子。

秦妩花費了三天三夜為他求得高中符,卻被他一下子拍入水裏的樣子。

……

他好像想通了什麽,心髒好似被幾股莫名的力拉扯着,仿佛即刻就要四分五裂。

他突然就想起了自己今天早上為什麽要起一個大早去到假山旁邊散步——

他想再遇上秦妩,他想跟秦妩解釋清楚,他昨天的話不是有意的!

原來是這樣!

原來是這樣!

一個問題被解開之後,随之而來的千萬個問題也會被解開。

這三年來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有意忽略的情感,一下子在他腦海中炸開了花。

原來他覺得不舒服,是因為察覺到自己要丢了一個妹妹。

原來他害怕見到秦妩,是因為知道自己對她心有愧疚。

原來他事事要跟秦思淵比高低,是因為他想證明自己更适合當秦妩的哥哥。

他像是被人捂住了口鼻一般,張口說不出話,甚至連喘氣都十分困難。

他雙眼通紅,手裏緊緊捏着那個沾了水的符咒。

昨天他雖然有意在秦思淵面前炫耀,卻不知為何有些心虛地只敢在秦思淵面前快速掠過。

不敢讓他細看。

而今他一副如遭雷劈的樣子僵在原地,倒讓秦思淵有了細看那讓他親愛的妹妹排了三天三夜的“高中符”。

被捏的皺皺巴巴的黃紙上是用朱砂寫的符咒,黃紙泛着新,但是比新黃紙上的朱砂符咒更吸引人眼球的是那大半個黃紙上的幹涸的烏色水漬。

“哈——”秦思淵輕笑出了聲,他還以為是什麽高中符害得他想破腦袋,想了一晚上睡不着覺。

他語調嘲諷。

“我倒不知道,問津兄對佛教如此癡迷,一個沾了水漬的沒有用的符咒,問津兄還留着他幹什麽呢,還要日日佩戴?”

秦問津卻如同萬箭穿心一般,是啊,一個早就碰了水都沒用的符咒,自己還留着它做什麽呢?

難道他真的是什麽虔誠的佛教徒嗎?

“哈哈!”

他含着淚幹笑兩聲,不知道說給誰聽,也不知在欺騙誰,“是啊,我信佛……我是虔誠的佛教徒……”

他的尾聲似乎在顫抖,但是誰會在意呢?

秦問津用佛教徒當做借口的同時,白雲寺的空一大師正在給這世上最珍貴的佛教徒做賜福。

随着空一大師将淨瓶中的符水撒在太後身上,皇家的這場家宴才算是正是開始。

“小容今年長大了,快到哀家這兒來,哀家給糖吃!”

裴容是太後跟前養大的,太後對他比對幾個王爺還要親近,若不是年事已高,時常記不清楚事情。

十四五歲的裴容也不會住進長公主府。

裴容乖乖湊上前去,就見這世間最尊貴的女人眼睛彎着,“小容有心上人了沒有啊?”

眼見着太後高興,聖上和長公主一行人也是喜笑顏開。

“太後娘娘,正要和您說呢!”長公主看了裴容一眼,語調裏都是長輩對小輩的打趣兒,“這破小子可是有喜歡的人了!”

“是哪一家的姑娘呀?”

“是前朝大臣家的姑娘,我前幾日跟您誇贊的那個佛蓮布就是這姑娘的手筆。”

“佛蓮布……好姑娘。”太後娘娘的聲音悶悶的,只用手緊抓着裴容的手臂,囑咐道,“好好對人家姑娘!”

面對着對自己有養育之恩的長輩,裴容的眼神莫名有一些閃躲,他半晌給不出一個肯定的答複。

太後直接給他腦門上拍了一下,裴容的額頭上即刻起了一個紅印子,太後又道,“好好對人家佛蓮布姑娘聽到沒有!”

知道太後老人家這是又犯糊塗了,長公主立馬湊了上去,“哎呀,這事兒您老就別擔心了,我看他們兩個關系親密着呢!”

長公主一邊笑着一邊讓裴容回了座位,“年初一的晚上,兩個人還約着去看了花燈呢!”

在場的都是後宮裏的娘娘、王府的家眷,真要論起來,都算是裴容的長輩。

如今突然聽到長公主的打趣,臉上也多有寵溺之笑。

“小時候啊,怎麽看都是小容跟小六這兩個孩子最為孤僻,後來小六轉了性子信佛。”

“就剩了小容一個總生人勿進的板着一張臉!”

“我那個時候就想啊,你說你天天板着一張臉,到時候哪家的姑娘能看上你呀!”

“現在沒想到,裴小将軍鐵樹開花了!”

“倒是咱們小六,連個王妃都沒有娶到!”

小六是睿王爺的排行,他原本正乖乖地坐在桌前等着開席,未曾想長公主便把話題引到了自己身上。

“哎呀~”他一臉認輸的模樣,“反正我是比不過裴小将軍啦!我不着急!”

“這是哪有不急的!”因為是家宴衆人都放松了些,連皇後娘娘都加入到了打趣小輩的陣營,“你不信問問太後娘娘想不想抱重孫子!”

“要我說小六就是标準太高了一些!”

睿王被一堆長輩打趣得臉紅,想方設法地把話題再引到裴容身上,“你可得感謝我,怎的你要成親了,我卻要替你擋下這許多?”

裴容自是看出了他的想法,也不願他将話題再引到自己身上,只附和着前人的話語,“一心只想着神女,這标準自然是高!”

他有意打趣信教的睿王。

果然,向來溫潤的人整個人都紅成了粉毛兔子,“你不救我就算了,你還要踩我兩腳,裴小将軍你好歹毒的心啊!”

裴容笑笑,“謝謝誇獎!”

兩個小輩有意耍寶,氣氛一時更是活絡了起來,空一大師退下後,宮人們便端着美食、好酒上來了,歌舞雜耍輪番上演。

見沒人再關注着自己,裴容的笑意便逐漸隐了下去,他這一整個年過的都不舒服,也說不上哪裏不對勁,反正就是不舒服,整個人都提不上勁。

上好的美酒一碗一碗的下肚,也澆不滅他心中悶着的那一團火。

裴容正打算再給自己倒上一碗,就看到了面前領着宮娥們跳舞的人——

她頭上帶着的正是金絲七寶如意釵。

給自己倒酒的手這才慢了下來,裴容的眼睛緊緊盯着那烏發中的釵子,思緒不知怎的就飄遠了些。

他忽然想起去年這個時候,雪紛紛揚揚的下,倒也不是很冷。

那時候宴會上上了一道金絲蜜棗糕,清甜不膩,正是秦妩的口味。

他向來是不喜歡吃這些東西的,便找了個食盒替秦妩裝了起來,後來見到人時還說是自己準備的新年禮物,鬧着秦妩也送他一個新年禮物。

“可我哪有什麽能夠給你的呀 ?”小姑娘被他逗得紅了臉,“你想要什麽?” 從兵器猜到美食,秦妩說了半天。

裴容也确實沒什麽想要的,他只是存了心思想逗一逗秦妩,月下,雪中,秦府的後門外,他說,“那秦大小姐給我跳一支舞吧!”

秦妩哪會跳舞呢?當下便開始讨饒,“可是我不會啊!”

“那我不管,你吃了我的東西就得給我跳舞!”

秦妩大多數時候都是很聽話的,見真拗不過他,也沒了辦法,只能苦笑着在雪地裏乖乖轉了幾個圈圈。

天青色的素雅衣裙擺動飛揚着,大雪緩緩落下,月光中小姑娘的鼻頭凍的通紅,眼睛卻是亮着的,她說,“裴小将軍,這回你滿意了吧?”

她說,“新年快樂,納之。”

納之是他的字,是他亡母給他取的字。

是他告訴秦妩的。

說着話秦妩把那金絲蜜棗糕突然塞進了他的嘴裏。

他是向來不喜歡吃這些東西的,太甜了。

琴瑟琵琶的聲音混着鼓點,将裴容的記憶從那場大雪裏拉了回來。

今年跳舞的舞姬,舞技差了些,他想。

“你和那秦府的小姐這般甜蜜呀?”幾杯酒下肚,睿王有些喝醉了,竟又調侃起他,“大年初一還要去逛花燈,竟是一刻也不能分開啊?”

“你還不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拜你的神女!”

歌舞聲中,二人說話也大膽了些。

“明日休沐期便結束了。”

長公主端着酒杯給自己的兄長敬酒,“這車遲國的使臣想來也等的急了!”

“皇兄不如明日便将秦氏女請進宮中,一來講一講絲綢的事情,二來也能讓太後相看相看。”

長公主的聲音不大,然而正趕上歌舞的間隙,便是一字不落、清清楚楚地進了裴容的耳朵。

原本正言笑晏晏和和睿王聊天的小将軍許是醉了,竟失手打翻了手中的酒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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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晉含淚:唔~又要生孩子,不要啊,好飽,好撐,爺,今夜免戰!這已經是新世界了,你總不能讓我每個世界都生孩子吧。
老十:多子多福,乖,再吃一點,多生一個。
十福晉:爺你是想我生出五十六個民族五十六朵花嗎?救命啊,我不想成為母豬!
言情史上生孩子最多女主角+霸道二貨總裁男主角

穿越之農家傻女

穿越之農家傻女

頂尖殺手因被背叛死亡,睜眼便穿成了八歲小女娃,面對巨額賣身賠償,食不果腹。
雪上加霜的極品爺奶,為了二伯父的當官夢,将他們趕出家門,兩間無頂的破屋,荒地兩畝,一家八口艱難求生。
還好,有神奇空間在手,空間在手,天下有我!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一九九六年,老謝家的女兒謝婉瑩說要做醫生,很多人笑了。
“鳳生鳳,狗生狗。貨車司機的女兒能做醫生的話母豬能爬樹。”
“我不止要做醫生,還要做女心胸外科醫生。”謝婉瑩說。
這句話更加激起了醫生圈裏的千層浪。
當醫生的親戚瘋狂諷刺她:“你知道醫學生的錄取分數線有多高嗎,你能考得上?”
“國內真正主刀的女心胸外科醫生是零,你以為你是誰!”
一幫人紛紛圍嘲:“估計只能考上三流醫學院,在小縣城做個衛生員,未來能嫁成什麽樣,可想而知。”
高考結束,謝婉瑩以全省理科狀元成績進入全國外科第一班,進入首都圈頂流醫院從實習生開始被外科主任們争搶。
“謝婉瑩同學,到我們消化外吧。”
“不,一定要到我們泌尿外——”
“小兒外科就缺謝婉瑩同學這樣的女醫生。”
親戚圈朋友圈:……
此時謝婉瑩獨立完成全國最小年紀法洛四聯症手術,代表國內心胸外科協會參加國際醫學論壇,發表全球第一例微創心髒瓣膜修複術,是女性外科領域名副其實的第一刀!
至于衆人“擔憂”的她的婚嫁問題:
海歸派師兄是首都圈裏的搶手單身漢,把qq頭像換成了謝師妹。
年輕老總是個美帥哥,天天跑來醫院送花要送鑽戒。
更別說一堆說親的早踏破了老謝家的大門……小說關鍵詞: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無彈窗,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最新章節閱讀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