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一場春闱考試要連着幾天, 期間學子們根本不能出貢院,可有些溺愛孩子的帝都父母這幾天都會在貢院旁邊的狀元酒樓住着,以求搏個好彩頭。

考試本就是自己的事情, 旁人又幫不上什麽忙,在這邊幹等着也是無用, 因而秦妩在思淵、季封二人勾肩搭背去排隊的時候便轉身上了回府的馬車。

畢竟文繡院的考試, 在春闱結束之後, 也會立馬開始了。

下次收拾東西住進貢院的就是她自己了。

秦妩回頭看了那朱門大戶一眼, 只感覺一時胸口湧動, 連掌心都在微微發熱。

秦思淵似乎是受了季學子的啓發, 前幾日也連忙送了些圖冊。

江南蘇家的生意就多以絲綢為主, 因而秦思淵送來的絲綢繡樣要比季學子畫的圖冊更齊全一些。

“阿妩,哥哥考試去了, 你好好吃飯,好好吃我給你送的那些糕點, 不必擔心我,等我考個狀元回來, 讓你體驗體驗狀元郎之妹的風光。”

秦思淵紙條上的字瘦削淩厲, 寫出來的話卻透着一股子逗趣, “不必謝我!兄。”

他甚至還在落款處畫了個醜醜的笑臉。

秦妩眼中閃過一絲無奈,眼眸間隐隐有些笑意, 秦家大房和二房因為一共有兩位考生, 因為怕增加他們的壓力,年後大家便是連烤紅薯的“烤”字,都不敢高聲談論。

她還聽說秦問津因為房間裏的通房說了些什麽, 大發雷霆差點把人發賣出去。

秦思淵倒好, 怎麽好像恨不得日日都把“考狀元”幾個字挂在嘴邊啊!

“畫的好醜。”

她看着那圓圈裏的三條曲線小聲地, 好似抱怨好似嫌棄地嘀咕了一句。

而後手裏不知何時拿出了一只狼毫,鵬程萬裏,她在紙條的下方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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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欲将紙條收起時,她又看到了桌上早已經翻了幾遍的季學子為她畫的圖冊。

春風把那圖冊翻了一頁,正巧是季學子做的标注最多的一頁,紅色的朱砂标出了重點,五種不一樣形态的小楷進行着闡釋,字體端正溫潤 卻又自帶一股剛勁。

圖冊又被清風亂翻幾頁,眼看着在桌邊的整本書都要被吹掉下來,秦妩伸手将那圖冊拿過。

雖然被她翻過幾遍,這裏面介紹的布匹花樣,她甚至已經能夠說出在第幾頁第幾行,但是這本書依舊被她保存的很好。

除了書中的墨香氣散了一些,有一些空白的地方加了秦妩自己的一點理解,這本書幾乎和被送過來那一日沒什麽兩樣。

她翻開圖冊的封頁,緊抿着嘴唇,似乎在思考什麽,最後還是在內裏下筆寫道:前程似錦。

佛偈香氣彌漫在秦妩的整個房間,秦妩坐在書桌前翻動背誦着秦思淵送來的新圖冊。

青橘還是擔心她的眼睛,覺得她吃的太少,一會兒來點盞油燈,一會兒來送盤糕點,隔三差五還要讓她喝碗茶水,休息休息。

一切都和往日沒什麽區別,只要她床頭那面帶悲憫之情的白玉觀音像之前擺了張紙條,又擺了本圖冊。

觀音像前的香火更是自秦妩送考回來起就沒有斷過。

“小姐,一直這麽看下去,眼睛都要壞掉的。”

青橘又端了一盤糕點進來。秦妩本來就沒什麽口腹之欲,她擔心同一種糕點秦妩吃膩了,于是便在糕點鋪子裏買了三五種回來。

現在手裏端着的便是秦妩往常最愛吃的奶香味的酥酪還配了一盞紅糖擂茶。

“休息休息,吃點東西,喝點擂茶。”

秦妩往日裏是不喝紅糖擂茶的,青橘平日裏也從不給她做,只是這眼看着又到月中——她發病之日,小姑娘才會在前幾天逼她喝幾碗紅糖擂茶,補補血氣。

她每到這些日子味覺便敏感的很,總覺得這紅糖裏有一股難以下咽的味道,卻也從不曾拒絕。

“青橘,酥酪我都吃膩了,前幾日思淵不是送了幾盒糕點過來?你拿出來讓我嘗嘗。”

青橘這小姑娘在對待蘇清、秦思淵的事情上比她還要生氣,平日裏對着秦思淵恨不得翻白眼不說,連他送來的糕點都要藏的好好的,讓自己“眼不見,心不煩”。

不過這些比起來對待王靜合的态度倒算是好的了。

前幾日王靜合不知是腦子那裏出了問題,竟親自來送了幾根補血的紅參。

院子都沒進,就被青橘拎着紅參給扔出去了,“現在哪裏還需要王夫人假好心啊!別拿着這些東西來惡心人了。”

秦妩跟秦家大房脫了關系,青橘自然是一點顧念都沒有了,雙手叉腰足足罵了一刻鐘,愣是一句髒話沒有吐,一個字都沒有重複。

罵得王靜合臉色青白、灰頭土臉地帶着紅參滾回去了。

她本就厭煩這大房和二房的人,如今秦妩己主動提起這糕點,小姑娘撇撇嘴,“小姐你倒是心軟了,誰心疼心疼你呀!”

她像是自己受了委屈,一句話還沒說完呢,哭腔就出來了。

“唉呀~”秦妩見狀,只能拖長了聲音逗她,“青橘心疼我!青橘最心疼我了,青橘最好了~”

沒曾想她不哄還好,她一哄小姑娘的眼淚便是憋也憋不住了。

“我不好,我連秦嘉妍的事情都沒有查出來!我哥哥他要娶媳婦,他為了成親,他昧了良心……”

青橘哭得肩膀都一抽一抽的,說話都結結巴巴的,還要側過身去不讓秦妩看見眼淚。

“好了。”秦妩叫停了她。

其實這件事情哪能怪青橘呢!

秦伯民這個朝廷四品大員有意不想讓她們查到,那就算青橘的堂哥不收錢,她們也是查不到的。

真的要論起來,她嘆了一口氣,這件事情從根上怪應該怪她自己,老天爺已經對她夠偏愛了,甚至都已經讓她夢到這件事明示她了,她還不是自己不相信。

非得讓人把巴掌打在自己臉上。

才死了這條心。

“轉過來!”

她冷了聲音,就見平日裏潑辣,做事幹淨利落的青橘果然哭的跟小花貓似的。

唉!她心裏也不好受,面上還裝着一副冷臉,“手伸出來!”

青橘不知道她要做什麽,卻還是乖乖地将兩個手掌都攤了出來。

分明是跟她差不多大的年紀,手上卻已經有了一層薄薄的繭。

秦妩斂了眼眸,伸手重重地拍在了青橘的長心,二人的手掌都泛起一陣細密的麻。

青橘不知道秦妩是什麽意思,一時間只張着眼睛盯着秦妩看,眼淚都含在眼眶裏,忘記要掉下來。

“疼嗎?”秦妩還是冷着聲音。

青橘不知所措,還傻傻地搖了搖頭。

傻丫頭……

秦妩差一點點沒有憋住,又故意提高了聲音,“我手都打疼了,你不疼?”

這次青橘倒是聽出了話外之音,“疼……疼的。”

“疼就好了,這件事情就算罰過了,以後誰也不準再提!”

她依舊裝着冷臉。

小丫頭卻是直接哇哇哭出了聲,她胸腔起伏着又直接蹲在了地上,大有哭死過去的意思。

“好啦~”

青橘才是那個真真正正陪了她三年的人,秦妩哪裏舍得見她這個樣子。

“快去給我拿糕點,吃完了咱再哭行不行?”

她起身輕拍着青橘的背。

秦思淵上回送來的糕點多,雖然食盒還是往常般大小,但是層數密集了不少,裏面裝的糕點的種類也豐富了不少。

除了奶果子,還有做成兔頭模樣的米糕、芙蓉片糕、荷花酥……

秦妩看着這個做成兔子模樣的食盒,又看着這食盒裏大半兔子模樣的糕點。

就算她不知道自己失憶之前喜不喜歡吃芹菜,喜不喜歡吃香菜。

但是她突然能肯定:之前可能跟現在一樣,都很喜歡兔子吧!

她伸手捏了一個白胖的兔子模樣的奶果子,入口便是極其濃郁的奶香味,清甜又不膩人。

她緊抿着嘴巴卻不咀嚼,似乎在等待着什麽,片刻之後,當奶香全部融化在嘴裏,她的舌尖突然湧上了一股子苦澀。

果然……

被秦思淵一直囑咐着要吃糕點,就猜到了七八分的人,現在得到了驗證。

心頭卻空落落的。

江南首富蘇清三年前退出了蘇家的生意,把生意全權交給自己的丈夫打理,而她則一門心思的苦練醫術。

秦妩垂着眼眸,細密卷翹的睫毛下似乎隐匿着細碎的亮光,她又拿起一個荷花酥,脆香的酥皮嚼完之後也依舊能夠嘗出淡淡的苦澀。

想來這位神醫聖手是把治療自己發病的藥物都和進了糕點裏。

不然秦思淵也不會三令五申的讓自己一定要吃了。

奶果子濃郁清甜,蓮花酥清香酥脆,分明都是上好的果子點心,秦妩的心口确實越吃越覺得酸澀,分明嘴巴裏都是甜味,她卻感覺被一股酸苦逼的馬上就要掉下眼淚來。

她端起了平日裏碰也不會碰到紅糖茶,“收起來吧,我不想吃了。”

剛剛還說要吃糕點的人剛嘗了兩口,便把眼眸移去了別處。

“先別收!”

她的話還沒落地,就被來人截了去,擡眼就看到蘇清帶着藥碗和藥壺走了過來。

自從那日她跟蘇清鬧了一場,她們已經許久不曾見面,就連送考那天蘇清都沒有出現。

蘇清像是瘦了……

這麽一個念頭突然攻擊了秦妩的思緒,讓她莫名不敢看蘇清,正欲垂眸。

蘇清便已經端坐在她的眼前,把藥壺和藥碗擺上了桌子,說話飛快而有力,“我知道你不想見我,但是身子是自己的,你得把這碗藥喝了。”

今天就是月圓之夜,不喝這藥,她指不定要疼成什麽樣子呢!

沒等秦妩反應,蘇清就即刻把那湯藥倒了出來。

喝過太多次,只需一聞那難聞的中藥味道,秦妩就知道了這碗是什麽藥——萬金湯。

這方子昂貴,雖說沒到一碗湯藥值萬金的地步,可也大概是個普通鋪子一個月的收入了。

更別說蘇清這個神醫聖手出診的錢,和她在糕點裏下的藥材的錢……

秦妩不敢看蘇清的眼睛,可胸腔裏始終憋着一口氣,“我給你結賬。”她說。

然而話音未落又想起自己私房的主要來源——秦氏鋪子,那本來就是江南二房的。

她心裏又有些羞愧,耳根“騰”一下紅了起來。

“行啊。”蘇清卻沒說什麽,只把盛滿黑乎乎湯汁的碗往她面前一放,“喝完,熬過那場痛之後,自己把碗和壺洗了,送回廚房,以勞抵資!”

她說完這些話也不看秦妩,仿佛過來就是為了送碗湯藥,起身變幹淨利落地走了。

倒是秦妩心裏怪怪的。青橘沒給她時間多想,蘇清一走便一邊催着她喝藥,一邊給她整理床鋪。

只讓她喝完了藥,就趕緊到床上躺着,還給她疊了塊軟布絲綢放在了枕頭上——太疼了就咬着那塊軟布,免得傷到了自己的牙齒跟舌頭。

明知道自己發病時是什麽鬼樣子,秦妩也不看那些布匹花樣了,只乖乖地喝藥洗漱鑽進了被窩。

然而天色還早,她根本睡不着,其實睡着了也會直接被疼醒,倒不如睜着眼睛,靜靜等待那一股子仿佛要把她扒皮抽筋的疼痛的到來。

其實說疼也不太準确,只是像有千萬只小蟲在你的皮膚下面、血管裏面爬,剛開始是令人汗毛直豎的酥麻感,最後才是被啃食、被扒皮的疼痛。

她縮在厚厚的被子裏,軟布絲綢也被她銜在嘴上,心如擂鼓,只等着第一下奇異酥麻感覺的到來。

然而從窗外的天色暗了下來,月光掃進窗子到月亮西沉,天空泛起魚肚白,秦妩都沒有等到她以往每個月都要經歷一次的鑽心蝕骨的疼痛。

始終清醒着的秦妩眼睛漸漸幹澀,即将天光大亮,她卻慢慢閉上了眼睛。

恍惚中看到有人走到了自己床前,她卻張不開自己的眼皮,床榻的高度只夠她看到那人的手腕上有一圈疤痕,好像是牙印。

再睜眼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青橘通紅的眼眶,“怎麽了呀這是?怎麽過了個年反而還愛哭了?越長越小孩子了!”

“你醒了!”

以為秦妩度過一個非常痛苦的夜晚才會這個時候才醒的青橘立馬站了起來,“小姐,有什麽想吃的嗎?豆腐腦、胡辣湯、餃子……”

回回她經歷一次月圓,青橘就恨不得把九樓直接搬回家裏來。

“嘿嘿。”她心裏高興,彎着唇角,虎牙都露了出來,“我想洗漱起床出去吃。”

“那怎麽行啊,你哪有力氣下床?”

她說的是實話,秦妩每次發完病都恨不得在床上在躺上兩天,然而話剛說完,她就對上了秦妩含笑的眼眸。

定下心來才發現自家小姐面色紅潤,眉眼帶笑,哪有往常那脫了一層皮的感覺?

她靠近打量秦妩,“你能下床?”

一直纏着她的怪病,一下子消失了,秦妩高興的要死,她直接把手從被子裏伸出來抱住了青橘,“我能飛!哈哈哈哈我想吃肘子,我們去吃肘子!”

二人帶着鬥笠在樊樓待了許久,看得出來秦妩是真高興,向來這東西沒什麽胃口的她當着青橘的面啃了個肘子。

這還不算甚至還要了二兩甜酒。

“真的不疼了嗎?”青橘到現在都還有點不敢相信。

幾口酒下肚秦妩整個人都變得粉紅,眼睛還亮晶晶的,拼命點頭。

“真的不疼了!”

又一次聽到肯定答案的青橘這次一把抱住了她,“萬金方終于有用了,老天爺開眼了!”

“哈哈哈哈。”秦妩開懷,正想輕拍她兩下表示安慰,就看到了自己油乎乎的手掌,“青橘你剛剛是不是吃肘子了,你別碰我啊,別碰我的衣服!”

春日溫和,百花待放,人頭攢動的街道兩邊已經有了賣種苗芽木的小販,甚至秦妩剛剛喝的酒,都是樊樓的新品——春日甜酒。

透過酒樓的窗戶往外看,養花草的人購買着芽木,絲綢鋪子裏的衣服上了春款,就連路邊的草坪上都抽了新綠。

萬事萬物都在努力奔向自己更美好的未來。

秦妩抽了抽鼻子,“青橘,春天真的來了。”

二人又在樊樓裏待了大半天,等到臉上那一抹薄醉褪的差不多了,才打道回府。

秦妩坐在桌前練習女工的時候,整個心都還怦怦跳着,靜不下來,她放下針線便注意到了擺在一邊的藥碗藥壺。

莫名想到了蘇清的話。

都快十二個時辰了,該給人家洗好還回去了。

反正她也靜不下心來刺繡,倒不如找點事情做做。

秦妩把東西洗好正準備歸還,還沒走進月影園,便隐隐聽到了女子的聲音,是蘇清的聲音。

秦仲生是安排完江南所有的事情之後,才起身往帝都趕的,大年三十那天都在趕路,也才在正月十五趕來秦府。

“咱們做生意的,萬事講究留一線,你這做的也太過分了!”

他剛進了帝都,就聽到了蘇清把他兄長一家人趕去後院的事情。

“兄長家的問津今年還有春闱,你這樣做,他怎麽能安心好好學習呀?”

向來儒雅的人緊皺着眉頭,仿佛蘇清真的做了什麽十惡不赦地大事,“我知道你跟兄長一家不對付,可咱們一家在江南,也不經常過來。”

“今年還不是因為你想阿妩,思淵又要春闱,我們才來的帝都,總共也就這麽幾天,你怎麽就不能收斂一下你自己的脾氣?”

秦仲生苦口婆心,“再說阿妩還在兄長家養着,王夫人又不是什麽心胸開闊的人物,你真得罪了她,受苦的還不是阿妩?”

蘇清看着面前這個男人,看着她當年走南闖北一見鐘情的人,聽他一進門就指責自己,講了這麽多才講到了他的親生女兒,一瞬間竟然覺得有些好笑。

“阿妩我要回來了!”

她語調平靜,下巴卻不自覺揚了揚,像是打了勝仗似的。

“是吧,就算是為了阿妩……”秦仲生還沒有反應過來,還打算勸慰着自家夫人,突然就打了磕吧,“什麽叫阿妩你要回來了?”

他頓了頓,問道。

蘇清定定地看着他,“阿妩是我的女兒,跟他們大房沒有關系了。”

“夫人你糊塗了!”秦仲生的聲音突然高了起來,“你已經改過族譜了?!”

“改了,你們秦家的族老也都簽字确認了。”

蘇清閉上眼睛,心中突然升起了一種不耐,當年若非她的枕邊人拼命撮合保證,她怎麽舍得讓女兒離了她到這麽遠的帝都!

“這怎麽行?”當年拼命促成“大房養阿妩”這一件事的人語調激動了起來,“眼看着阿妩就到了成親嫁人的年紀,夫人……”

你再心急,再想她也該等個幾年的!

他話還沒說完。

就見蘇清依舊閉着眼睛,似乎是不想看到他,或許是不想再跟他交流,嘴裏仍淡淡只有一句,“阿妩是我的女兒,那是我的命根子!”

秦仲生也被她激起了一股子火氣,他不明白向來聰明的夫人怎麽在這個時候犯了軸?

“是你的女兒很了不起嗎?”他聲音都有些顫抖,“商戶的女兒很了不起嗎?”

“頂天了不也就嫁給一個商戶嗎?這些耕讀世家,秀才舉子,他們看得上我們嗎?”

“你自己吃了多少苦,你自己不清楚嗎?你要讓阿妩也吃這樣的苦?”

“那我女兒做錯了什麽?”

聽到他這樣說的蘇清猛然睜開了眼睛,當年跟着他開商路遇到馬匪都能破口大罵的女人,眼淚竟順着眼尾往下掉。

“你知道我來的時候,你那好哥哥……好嫂子正要取阿妩的血嗎?”

在江南商會說一不二的人此刻竟哽咽的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

你知道他們要是取了這碗血,你女兒連五年時間都沒有了嗎?

“你自己女兒的身子骨你自己清楚……我阿妩那麽瘦削,他們也能狠下心去取她的血!”

“我把他們趕去後院?秦仲生,我殺了他們,殺了他們都不足以解我的恨!”

她像是失去了某種支撐,腳步一軟往後退了幾步,跌坐在椅子上,“你知道嗎,阿妩恨我,她問我為什麽把她給別人?”

“你說她做錯了什麽?”

她微仰着頭,緊盯着秦仲生,“當年想富貴險中求,讓我們蘇家長輩高看你一眼,執意上了雪山找雪蓮的是你!”

“腦子拎不清跟你上了雪山,見你中了蠱毒,用嘴幫你吸出來的是我!”

“明明是我們兩個做的孽,那雪蠱憑什麽就中到了我女兒的身上?”

她似是喘了一口氣,“我那個時候怎麽會懷孕呢嗚嗚嗚它來找我呀,它要去折磨一個娃娃……”

“阿妩做錯了什麽呀?”

“她就是錯在投到了我肚子裏!”

“她恨我恨的對!三年前做生意失敗的也是我,讓她因為沒有錢喝藥,要在別人家裏受苦的也是我……”

挺直的背被突然彎了下來,蘇清像是丢了魂魄似的,她低聲喃喃。

“她恨我恨的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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