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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因為她身上的病？

在屋外聽了全程的秦妩握着藥壺的手緊了緊。

江南蘇家是大戶人家, 去年水災時又因為捐款救災出盡了風頭，所以關于蘇家的消息她也聽了幾個。

聽說三年前的蘇家遭遇天災人禍，只剩了個空殼子……

她緊抿着唇, 是因為負擔不起她每月要喝的萬金湯，才把她給了大房是嗎？

她的手緊緊抓着藥壺, 卻感覺自己好像什麽也沒有抓住, 整個人愣愣地站在那裏。

看着蘇清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 根本沒有昨天她表現得那般冷靜與潇灑利落。

蘇清整個人都癱坐在椅子上, 經歷了兩次女兒死在自己面前的母親絕對沒有辦法再經歷第三次, 所以她必須要讓阿妩脫離大房。

她微微張着嘴, 喘了一口濁氣。

又微閉上眼睛, 平複着自己的心情，夕陽的餘晖打在她的身上, 為這位哀傷的母親增添幾分落寞。

原本覺得蘇清做了糊塗事的秦仲生聽到她說了這麽多，一時有些手足無措。

什麽叫秦伯民、王靜合要取阿妩的血？

什麽叫阿妩在恨他們？

秦仲生想問的很多, 但是見蘇清這一副累了倦了的樣子，他張張嘴又說不出話。

半晌, 他解下了自己的外披蓋在蘇清身上。

秦伯民他了解, 那是最為聰明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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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雖然都沒有明說, 但是他心知秦伯民明白自己把女兒養在他這裏就是為了給女兒一個光明正大的尊貴的官小姐身份。

況且自從蘇家度過那次危機，他也心懷感恩每年金銀珠寶如流水一般送進大房。

他不信秦伯民不知道他是為了阿妩, 他們對阿妩好, 他才會心甘情願地送錢過來。

如此這般，秦伯民怎麽敢苛責阿妩呢？

秦伯民甚至會隔三差五地給他寫信交代阿妩的近況，在吟詩作對、在跟帝都最好的女師父學插花、制茶、女工、禮儀……

王靜合就更不可能了, 他當年親眼見過王靜合的失心瘋, 那是一心一意把阿妩當成秦嘉妍的, 她怎麽會苛責自己的親女兒？

自己每年都恨不得在全帝都的人面前表演一遍以千萬金供養大房，他們怎麽會、怎麽敢苛責他女兒呢？

活了三輩子了，面前的人又是自己的枕邊人，蘇清只看他一眼，就明白他心中是怎麽想的。

“秦仲生。”她看着這個替自己撐起了蘇家家業的男人，決心今天就要做個決斷，“失心瘋是能好的！對人好是可以演的！”

為了女兒能夠脫籍，能夠有更好的前途，一直努力忽視着什麽的父親胸口只覺得對這兩句略帶哭腔的話挖開了一塊。

王靜合的失心瘋好了？

她可是最瞧不上商戶的……

秦仲生微微睜大了眼睛，就聽自己夫人說着，“我來秦府見女兒，臘月二十七，眼看着就過年了，每年只種一畝三分地的人都知道給自己買一身好衣服，我女兒卻在寒風裏穿了一身粗布青衣裙！”

粗布青衣裙！

她們家下人都看不上的那種粗布青衣裙！

她每年幾十萬兩的銀子，就換了她女兒一身粗布青衣裙！

“怎麽可能？”

秦仲生脫口而出，他送的那些金銀珠寶，文玩寶物，就算是大房的人均分下來，他女兒都合該能過公主娘娘的生活！

他有些不敢相信，卻見自家夫人臉色變也沒變……

“怎麽可能？”蘇清重複了一句他的話，語調中仿佛有些嘲笑，“從前年開始，你一年四回給大房馬車一馬車的運珍寶，到去年你總共運了八回，你時間不定的來了帝都八回。”

“每回都在帝都待五天到一旬不等，去年夏天和山東的生意急得都火燒眉毛了，你都硬生生在帝都拖了三天！”

“你在想什麽全帝都誰不知道？你不就想遠遠的見一眼你女兒？你哥哥不知道嗎？”

“可你來了八回，這三年裏你幾乎所有稍微空閑的時間都花在了往返在江南和帝都的路上，你見過你女兒嗎？”她問。

沒有。

秦仲生的手握緊了緊，他每一次來，阿妩不是去上山拜佛了，就是陪着王靜合去哪個遠方親戚家游玩了。

去年夏天，秦伯民跟他說，阿妩最晚三天就能回來，他才一拖再拖在帝都待了三天。

最後也沒有見到，只說是回來路上，阿妩的馬車出了點問題，改走水路了，要再拖上一兩天。

他不是沒有懷疑過的。

但他總覺得是因為阿妩是給出去的孩子，養父母不想再讓親生父母見到，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所以他明裏暗裏地向秦伯民保證過，他知道阿妩沒了記憶，他不會打擾她的，只遠遠地看一眼就好了。

只要阿妩能安安穩穩地做官家小姐，以後嫁一個疼她愛她的好男兒，兩個人平穩地過日子，沒有那麽多聚少離多。

他二房願意一輩子供養着大房！

卻沒想到，大房原來不是怕他愛女心切，想要認回女兒，也根本不需要他的保證。

是他們對阿妩不好嗎？

“可是跟着大房，起碼是正兒八經的官家小姐呀！”他還是有些不能接受。

竹門對竹門，木門搭木門。

官家的小姐再不堪也能配上個耕讀世家的學子。

而商戶家的女兒頂天了也就只能配個商戶。

他自己就是商戶堆裏打滾的人，自然知道商戶的德性，連詩歌裏都唱“商人重利輕別離”，養歌姬、處處留情的，十個裏面九個半。

阿妩是他夫人十月懷胎，鬼門關裏走了一遭才生下來的，那是自小在他背上，在他肩上長大的小姑娘。

他哪裏能接受阿妩的一輩子托付給那樣的人！

還是當個正兒八經的官家小姐好，不用上街只走在路的旁邊，不用只穿素色的衣服。

他甚至都沒想讓阿妩高嫁，只嫁個讀書明事理的學子就好。

如今眼看着就要到了嫁人成親的年紀，怎的又讓他的阿妩成了他的女兒，成了卑劣的商戶的女兒！

“思淵已經考取了舉人，參加春闱，他若是高中，阿妩不必借誰的光，也是官家的小姐！”

蘇清反駁他。

高中？

哪兒那麽容易高中？

若是這麽容易，秦伯民年長他八歲，怎會拖到和他一同娶親？

“不行，我這便去跟秦伯民說，起碼等阿妩成了親，等阿妩成親生下第一個孩子，咱們立馬把她認回來！”

說了這麽多，蘇清見秦仲生還是那麽固執，只當他是對自己的哥哥還心存希望，于是便把殺手锏拿了出來——萬金湯的藥方。

“啪！”

藥方被她狠狠地拍在桌子上，要不是她記不清方子裏是不是有紅參這一味，于是在秦府拼命的翻箱倒櫃地找。

她還不知道讀書人的心思竟然能這麽狠！

那補血養氣的藥方裏面，讓人加了一味寒藥，全然改變了方子的功效，有了阻散瘀血的功效。

她這幾年學醫，秦仲平跟着她也知道了不少藥材的功效，只看了一眼，便指着那味寒藥，“這不是之前的方子吧？”

他聲音微顫，他也認出來了那是秦伯民的字跡。

他女兒本身就因為蠱毒的原因氣血不暢，所以腦中的瘀血才會三年不散，失憶了三年，秦伯民還要阻散她的血氣，這不是要她死嗎？

“這方子你女兒一頓不差吃了三年。”蘇清看着他，心口一沉再沉，“你确定還要把女兒交給大房養？”

“秦仲生，你就這麽确定你家囡囡能活到成親生孩子？我現在每天做噩夢都夢見我留不住她！”

他們怎麽敢啊？

天子腳下，他盡心盡力地供養，他們怎麽敢的啊？

秦仲生只感覺到一股血氣上湧，向來溫和儒雅的商人，雙手握拳，整個人都在微微地顫抖。

“你還要選你的兄長，選你們秦家……”蘇清微閉着眼睛，将他的外披扔到了地上，“我不攔着你，但是你別作踐我的女兒。”

“秦家那些人是把你養大成人了，但是我女兒可沒吃他們一口飯！”

她這次回來之前就什麽都想清楚了，她起身進了裏屋，片刻之後便拿了一封書信出來。

那信封早就封死，信上的墨跡也早已風幹，看樣子是早就準備好的。

她将那信封遞給了秦仲生，中間紅底黑字，明晃晃的“休書”二字刺痛着秦仲生的眼睛。

秦仲生後退了半步，他雖是入贅了蘇家，可這些年蘇清給了他足夠的尊重，孩子都跟着他姓不說，甚至讓他接手蘇家的鋪子，這些年已經有些人将江南首富蘇家改口說成江南首富秦家了。

他真沒有想到自己會有被遞休書的一天。

而且蘇清一看就是深思熟慮過的，“這一回你就留在帝都吧，不要再跟我回江南蘇家了，帝都這邊的鋪子，除了絲綢鋪子給了阿妩，不能給你，其他的都留給你。”

蘇清笑着，一雙丹鳳眼中反映着窗外的橘光，仿佛還是當年那個讓他一見鐘情的靈動少女。“也算是感謝你這些年為我們蘇家盡心盡力了！”

秦仲生的心頭一陣絞痛，“不……不行”，他似乎又變成了那個年輕時一對上蘇清，連話都不會說的小傻子。

他為蘇家的産業盡心盡力，今年又比去年多掙了幾百萬兩銀子，“蘇家的族老們……”不、不會同意的。

他話還沒說完，蘇清就打斷了他，“那是我蘇家自己的事情！”

說着就将休書遞給了他，秦仲生這才是完全慌了神，那還有一炷香之前的氣勢。

他哪裏肯接？

只側身躲避着，一時就連個像樣的理由也找不出，“孩……孩子也不會同意的。”

話音剛落，就聽見藥碗落地的聲音，躲閃不及的秦妩呆呆地立在窗邊，不知道聽了多久。

正尴尬着，忽聽門外響起一串鞭炮聲，接着便有一小厮模樣地人高呼着，“恭祝秦家公子，一榜第三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