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揭穿(一)

在飛往澳洲的飛機頭等艙裏,陸芸合上眼睛打算小憩一會。

迷迷糊糊中她到了一處小小的農家小院子。那熟悉的擺設,熟悉的場景讓她知道自己又在做夢了。

這一回夢裏的場景還是媽媽和陸叔結婚的那一天。

即便她聽不見喇叭唢吶聲,也聽不見周圍人善意的取樂哄笑聲。但是她依然能夠從到處貼滿了的大紅的喜字和幾乎每個人都是笑容的臉上,清晰的感覺到四周洋溢着的濃濃的喜慶味道。

她揪着心看着陸叔笑着從紮着大紅帶子的拖拉機上跳下來。

他穿着嶄新的白襯衫,胸前別着一朵小紅花,臉上的笑容是那樣的神采飛揚。

他站在媽媽的面前,遞過去一捧紅豔豔的山花,他看着媽媽的眼睛裏溢滿了喜悅和期待。

媽媽羞澀地接過那捧花,笑着低下頭,露出有着優美線條的頸脖。陸芸眼尖地看見陸叔的喉結動了動,仿佛都能聽到他悄悄咽口水的聲音了。

媽媽低垂着的臉上流溢着光彩,陸芸蹲在地上仰着頭看着她的那雙眼睛。

她的眼睛裏盈盛着的羞澀笑意騙不了人,任誰看到都能真真切切的感覺到她身上散發出來的那股發自內心深處的歡喜。

陸芸記憶中從來就沒見媽媽這樣笑過。

她睜着眼睛貪婪地看着眼前都還年輕的媽媽和陸叔。

“願琴瑟在禦,歲月靜好。”

真恨不得能讓他們可以永遠繼續這樣幸福快樂下去。

可是......

跟每一回一樣,她依然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那個小女孩從角落走出來。

她撲過去,眼睛裏露出絕望來,她極力嘶喊着,即使其實根本就沒有人能夠聽見她的聲音,她依然不放棄喊叫。

“為什麽,為什麽你每次都要出現?你就不能有一次可以讓媽媽和陸叔開開心心的把婚禮舉行完嗎?只要一次,哪怕是在夢裏也只要一次就可以......”

她瘋狂地伸出手,試圖把小女孩推走,一次又一次,可是小女孩根本就看不見她,而她,也注定沒有辦法碰觸到小女孩。

她不死心,甚至拿整個身體去狠狠地碰撞她,她此時的心裏只有一個念頭,瘋狂而堅定,阻止她,阻止她,一定要阻止她......

可是,她根本還是撼動不了那個小女孩一絲半毫。

她只能眼睜睜的看着自己的身體一次又一次的從小女孩的身上穿透過去。

她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小女孩滿懷着恨意,照舊一步接着一步地走到媽媽和陸叔的面前。

最後,她還是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小女孩用一臉仇恨的目光看着媽媽和陸叔。然後忽然擡起手,一仰脖子把藏在手心裏的一個小藥瓶子裏的水,往自己的嘴巴裏倒進去......

“不要喝。”

陸芸終于忍不住奔潰的痛哭失聲。

“傻瓜,那是真的鼠藥,那不是草灰水......傻瓜......陸芸,你知道嗎,是你害死媽媽和陸叔的,就是因為你那麽好騙,所以他們最後都死不瞑目,讓親者痛仇者快......”

陸芸飄在半空中目赤欲裂地對着那個六歲的小女孩咆哮。

沒有用了,這一次的結局還是跟每一回的都一樣。

她蹲下來把頭埋在自己的雙腿上嗚咽--她不敢擡頭去看媽媽和陸叔驚恐的表情,不敢去看他們一瞬間慘白的臉色,更不敢去看他們眼睛裏,那盞永遠都熄滅掉了的,名叫希望的光芒......

為什麽?都叫你不要喝了,你為什麽還要喝?

她好恨,她恨那個小女孩,恨她的愚蠢,恨她的不辨是非,恨她不相信自己的媽媽而偏要去聽從相信一個惡毒老女人的話......

即使那個小女孩其實就是她自己。是的,她其實一直一直都在恨自己,恨那個六歲時候天真到愚蠢的自己。

--

“林醫生,你救救小芸,她,嗚嗚嗚......”

夏媛抱着女兒蘇芸一路跑到村裏的衛生所,一臉的倉皇失措,哭的不能自已。

她旁邊跟着的陸愛國臉色也同樣好不到哪裏去。還有後面跟着湧進來的那一大群的鄉鄰臉上,每個人臉上喜慶的笑意早已消失無蹤。

“把孩子平放在長凳上。”

林醫生看到夏媛懷裏抱着的孩子,只看一眼那症狀他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幾乎每年他這裏都能收到幾個因為想不開而喝藥自殺的人。

可是眼前的......他頓時心裏就咯噔一下。

夏媛依言小心翼翼地把女兒輕輕放在衛生室格外寬大的長凳子上。

陸愛國在一邊默默地朝着林醫生遞過去一個小瓶子,裏面還有一點殘留的藥液。林醫生把瓶子放在鼻子下面聞一下,手指輕輕地沾了丁點裏面的液體放到舌頭上嘗一下然後用力吐掉。

“這是鼠藥,雖然裏頭應該有摻水,但是孩子的年齡太小了。我只能先給她做應急措施、催吐。但是不敢完全保證沒事,畢竟鼠藥的毒性大。你們去找點綠豆來熬成湯等我給她催吐之後灌下去,然後馬上送鄉裏的醫院去,別耽擱了。”

他沉吟了一下,馬上又改口“現在去煮綠豆湯太慢了,直接把綠豆弄成粉末,用水沖開了給她灌下去也是一樣的,要盡量快一點。”

林醫生一邊說,一邊把正在驅趕圍在這間小小的衛生室裏的人群的護士招過來。

“人太多了,都出去,快走快走,別影響了林醫生救人。”護士其實也就是把這話說了一遍,再揮兩下手做出趕人的動作之後,就趕緊跑到林醫生跟前幫忙了。

兩人很快分頭忙起來。

村裏的衛生室确實是太小了,所以大多數的人都很乖覺的退出去,圍在外面關注着裏面的消息。

很快衛生室裏除了夏媛和陸愛國夫妻之外,最終只剩下兩個婦人女和一個青年。兩個婦女一個叫陸紅珍是陸愛國的堂姑姑,一個叫田嬸子是夏媛的鄰居。那個青年叫吳坦,是陸愛國的鐵哥們。

“可是我們家好像沒綠豆了啊......”夏媛忽然虛脫一樣的癱倒到地上。陸愛國趕緊把她拉起來,讓她靠着自己,怕她再摔了于是伸手環抱住她。

“我家有我去拿,我直接給你磨成粉末沖了水再拿來,你千萬別着急,孩子一定不會有事的。”

夏媛的鄰居田嬸子說完扭頭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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