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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13-04-24 23:18:52 字數:14580
一定是老天爺聽到她求援的訊號,因而給了她這個天賜良緣的機會。林宜蓉高興得靜不下來,走進走出。怎麽還未回來?她的計劃一定要有丈夫的配合才行得通。
真慢!都過了一個多鐘頭,還沒回來,她發急地看着表。
“什麽事這麽十萬火急,一定要我放下會議趕回來?”張士堅從外走進來。
“你快來!”林宜蓉興致勃勃地将張士堅拉到椅子上坐下。“有眉目了!”
“什麽眉目?”張士堅莫名其妙。
“咱們兒子的婚事有眉目了!”
他相當意外。“浩維喜歡上哪家姑娘了?”
“正在進行中。”林宜蓉見他不明白,解釋說:“你還記得我提過幾天前,在路上遇見一位長得很清秀、身體不适的女孩嗎?”
“浩維中意上她?”張士堅狐疑。“會有這種巧事?”
“說巧的确巧!”林宜蓉興高采烈,“她是周醫師的女兒。”
“哪一位周醫師?”
“周振谷。”
這确實巧!他每年都陪妻子至周振谷的診所做定檢,因此雙方的私交不錯,不過倒不曾見過彼此的兒女。
“浩維與周醫師的千金互有好感?”
要是如此,真是一件好事。周振谷為人剛毅不茍,家教定然嚴謹,調教出來的女兒,必是知書達理的大家閨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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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于這一點,便要靠你了。”林宜蓉将希望放在丈夫的身上。“張家和周家能不能結為親家,就得看你的表現。”
“靠我?”張士堅怎麽也搞不懂何以會落在他頭上。“我能做什麽?”
“只有你才能讓咱們家那個頑固的孩子同意與周小姐見面。”
“什麽!?”張士堅叫了聲:“你是說他們兩個後輩尚未見過面?”
林宜蓉點頭。“就是這麽回事。”
張士堅張大嘴巴。妻子歡喜了半天,結果竟是個未知數。
“你不要抱太大希望,這事還是讓它自然發展。”
“不成!這次我一定要當月老。”她說:“我有種預感,這是一個良緣。”
“也要浩維同意才行。”張士堅太了解自己的兒子,就算架着他,也未必肯合作。
“想征詢他的意見,他絕不會聽從。”林宜蓉也清楚兒子的執拗脾氣。
“所以我說別高興得大早。”
“我有一個構想能說動他。”林宜蓉眼睛在他身上溜溜轉。“只要你肯聽我的。”
張士堅有種不妙的感覺,果然,當妻子說出她異想天開的想法時,他驚訝得說不出話。
“如何?”林宜蓉得意洋洋地說:“我的主意不賴吧?”
“你怎麽會想出這種馊主意?”他頭搖得有如鼓浪。“我不幹!”
林宜蓉以為他會贊同,于是便斂起笑容。“你答應還是不答應?”
“根本行不通!”張士堅潑她冷水。“孩子絕不會相信的!”
“我不管!你非聽我的不成。”她打定主意要付諸實行。“不準你說不!”
“不要把我拖下水——”
林宜蓉拉起他。“我偏要拖你下水!”
“你去哪裏?”張士堅喊。
“我請了一位舞臺化妝師,他已在樓上等着。”她不讓他說不,推着他走。“我們必須在孩子回來前化好妝,作好準備。”
☆☆☆
一個鐘頭後,化妝師離去。
“沒有必要把我搞成這個樣子吧!”張士堅看着自己的模樣猛皺眉。“會吓壞孩子的!”
“沒吓他一跳,他不會就範。”兩人兩種截然不同的表情,林宜蓉滿意地看着他。“唯有下猛藥,才會有好效果。”
“要讓兒子成婚,也不必用上這種招數吧!”怎麽形容他此時的糟樣?全身被包裹得與粽子差不了多少,張士堅不舒服地扭動着身子。“我難受極了!”
“忍耐點。”林宜蓉安撫他。“為了早點抱孫子,你就委屈一下嘛!”
“沒有別的法子好想嗎?”真不該在她一聲拜托、一聲請求下,成了她的共謀。
“我想過了許多方法,也參考了許多例子。”她一派認真。“只有苦肉計最能打動人心。兒子就算心再硬、再不願意,也絕不會見死不救的。”
“方法是你想的。”張士堅沒好氣。“扮只剩一口氣的人該是你。”
她自有一番說辭:“由你來說服孩子,鐵定會露出馬腳。”
“我還是認為——”
“噓!”她不讓他打退堂鼓。“想想你只要閉上眼睛睡覺,就能将兒子的終身大事搞定,這麽好的差事,你還嫌!”
張士堅啼笑皆非,雖然開着冷氣,但全身被包得密不通風的滋味可不好受。
“真不該聽你的!”
“你就忍耐點,等媳婦進了門,張家有後嗣,你會感謝我這個催生婆。”
“他們兩人的年紀相差十歲。”張士堅感到不妥。“這樣的組合不太好吧?”
“周小姐的年紀雖輕,舉手投足間已俨然是一位淑女。周家的家教甚嚴,調教出來的女兒品德一定良好。”林宜蓉抱持樂觀的态度。“至于歲數的差距不是問題,十歲不是很大的距離。”
“我總覺得事情不會這麽順遂。”張士堅想得深遠。“若是他們性格合不來,豈不是害了他們兩人?”
“我也不是非要兩個後輩接受不可,先讓他們交往一段日子觀察看看。”重要的是走出第一步。“浩維那個孩子太鑽牛角尖,得打破他對曉曉那分堅硬的固執,讓他能瞧得見周圍的女孩。”
“現在的父母真難為!”張士堅慨嘆:“連孩子的婚姻都要管啊!”
林宜蓉看了下時間。“孩子要回來了,你快躺到床上去。”
“真要做?”他猶豫。
“當然!”林宜蓉用力地點頭。“不管能不能促成這樁婚事,我們一定要讓孩子從他的殼中走出來。”
好吧!就這麽辦,張士堅躺在床上。
“這是一個機會。”她叮咛:“你可不能壞了事。”
“我盡量。”
“你別當真睡着哦?”她将他手腕上松了的繃帶綁緊。“你的鼾聲會破壞效果。”
躺在床上不能睡,還真難!張士堅無可奈何地點點頭。
“知道了。”
有倉皇的腳步聲,張浩維回來了。
林宜蓉忙将薄荷油抹在眼睛上,由于動作太急,慌亂中抹得太多,連鼻涕都給刺激了出來。唉!這世上竟然還有像她這樣的母親,為孩子的婚事說謊、用盡計謀。
“媽,出了什麽事?”
張浩維接到母親緊急的電話,慌張地趕回來,見母親又是鼻涕、又是眼淚的,這從未見過的景象,使他的心一下子提升得老高。
“你爸爸他……”林宜蓉連忙暹擦拭着眼淚,邊指着躺在床上的丈夫。“你爸爸他……”
父親身上包滿繃帶,紅色血跡隐約可見。天啊!發生了什麽事?張浩維撲到父親的床前。
“爸,你怎會弄成這個樣子?”
張士堅緊閉着眼睛,動也不動。
“你爸爸是被人打的。”林宜蓉手帕捂着眼睛說:“好幾個人打他一個。”
張浩維相當震怒,拳頭握緊。
“哪些人打的?我去找他們?”
“是放高利貸的人。”
“高利貸?”張浩維很驚訝。“爸爸跟他們有什麽關系?為什麽動手打人?”
“你爸爸向他們借錢,還不出來。”林宜蓉拭着不停流出的眼淚。“所以就被打成這個樣子。”
父親跟高利貸的人借錢?張浩維十分意外,他一直不曾過問父親的事業,難道營運上出現危機?
“爸爸公司出了問題?”
林宜蓉點頭,手帕罩在臉上。“公司在一年前即出現周轉不靈的狀況,你爸爸卻死要面子地硬撐。”
“公司周轉不靈?”他不知道有這回事。“所以爸爸向高利貸的人借錢?”
“不錯。”
“高利貸那些人全是吃人不吐骨頭的惡棍,爸爸怎會與他們打交道?”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林宜蓉吸了下鼻涕。“事情落到身上,沒錢就解決不了問題。”
“向高利貸借款,只會讓問題更嚴重。”張浩維頓足。“挖這道牆補那個洞,是兵家最大忌諱。”
“這件事情你也要負一半責任。你爸爸一直希望你能繼承他的事業,你卻寧願為別人效命,也不願替他分勞。”林宜蓉語帶埋怨:“他年紀也一大把了,體力這種東西是騙不了人的,怎麽也無法和以前比,因而在處理事情上,難免會有疏忽,才會弄成現今這模樣。”
“爸爸!”張浩維難受地看着父親。
“我勸他好幾回,兒子不管,幹脆将公司關了。你也清楚他那個臭硬脾氣,好勝又好強,說什麽也不願見親手創建的事業沒有善終——”
床上的張士堅,忽然激烈地咳嗽。
“你哪裏不舒服?”張浩維焦急得握住父親纏着紗布的手。“怎麽不送他去醫院?”
“哦!因為……”林宜蓉停頓了下。“因為……已經沒錢了。”
“這點錢我還付得起。”他邊說着,邊要抱起父親,張士堅咳嗽得更厲害。
“不能動他!”林宜蓉拉住他。“剛才醫生來過,說你爸爸只是皮肉之傷,不礙事!不過萬萬不能移動他,他年紀大了,很容易傷了筋骨。”
“可是他那麽痛!”張浩維想減輕父親的疼痛。
“他是心痛,任誰看了自己一手創建的事業無法繼續經營下去,誰都會受不了。”林宜蓉走到床邊,瞪了瞪眼睛睜開一條細縫的丈夫。“雖然高利貸打的是外傷,但你爸爸現在卻是內傷。”
“借了多少錢?”
“五千萬。”她按住丈夫動了下的身體,數目說太少,兒子要是能籌得出來,就沒戲唱了。“幾個月下來,連本帶利已增為一億。”
“五千萬的利息!”張浩維忿吼:“那些人太沒天良了,我要告發他們!”
“不能招惹他們!”林宜蓉忙說:“那些人全是兇惡之徒,惹不得的!”
“總不能因為怕事,便讓爸爸被白打。”張浩維不畏強勢。“不能讓那些宵小之徒逍遙法外。”
“你不要管這檔事。”
“一定要懲罰那些人!”張浩維不願妥協。“爸,告訴我,對方是哪些人?”
張士堅想坐起來,她以背擋住兒子的視線,對丈夫猛眨眼色。
“反正事情已經解決,沒必要将事情鬧大。”
“不能因為怕事,而縱容了那些流氓。”張浩維不肯罷休。
“算啦!”她不讓他追究。“錢已經有人替我們還了,不要節外生枝,招惹那些兇神惡煞。”
“還了?誰替我們還?”張浩維心生警覺。不要趕走一只狼,又引來一只狐。
進入主題了,林宜蓉潤了下喉嚨。
“一切全須仰賴你了。”
“仰賴我?”
“是的,全看你了。”林宜蓉背對着兒子,怕臉部表情洩了底。“就是那天你在家中遇見的周醫師,是他替你爸爸償還債務的。”
“這筆款項将由我負責歸還?”
“是的,但償還的方式不是錢,是人。”
張浩維不懂。“人?”
“事情是這樣的……”林宜蓉小心翼翼地斟酌字句:“周醫師想為他的女兒找一位好青年。”
“那與我何幹?”他立即說。
“關系可大了!”林宜蓉得意洋洋。“論好青年,當然非你莫屬。”
“不要把我扯進去。”張浩維連忙搖頭。“我還不想談感情。”
意料中的反應。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人家周小姐長得美麗端莊,秀外慧中,善良可愛,溫柔賢淑。”林宜蓉将想得到的形容詞全用上了。“這樣的女孩打着燈籠都難找,你沒有理由不要。”
只聽他反問了句:“既然那麽好,追求者一定不少,怎會輪到我身上?”
“周醫師很喜歡你。”她忘了控制音調,忍不住眉飛色舞。“我們都認為雙方家的孩子,能成為很好的配對。”
“不!我不要這種強迫奉送。”
“胡說!什麽強迫奉送?”林宜蓉斥責。“這就是姻緣,幾百年前注定好的姻緣。”
“有原因對不對?我可不會往臉上貼金,自認有上億的身價。”他頭腦精明地看着母親。“對方有什麽缺陷?”
“別亂說!”她不悅。“周小姐的優點加起來有好幾層樓高,就是沒缺點。”
但卻适得其反。
“我配不上那麽好的女孩。”他下結論:“我為她精挑更好的人選。”
她大費周章,不能沒有效果。“你就是最好的人選。”
“我不行。”
“行,你行!”林宜蓉使出撒手锏。“不管你願不願意,我都已經拿了錢,也寫了同意書,你是周醫師的人了。”
聽來像是賣身契,張浩維驚愕地從椅子上跳起來,這種事不都只發生在女人身上?
“你是說我非娶姓周的女子不可?”
“除非你想見你父親挨打。”林宜蓉用哀兵之計。“他年紀大了,禁不起再一次挨打。”
“那些人太無法無天了!”他忿怒地說:“非揭發他們的罪行不可!”
“這事以後再談。”林宜蓉将話導入正題:“你肯不肯為你父親做點事?”
“事情有違常理。”張浩維心中疑點未解。“周小姐人品要真如你所言的好,大可不必用此種方式推銷。”
“這……”
瞧她怎麽回答?張士堅張開眼睛,好笑地看着妻子一副無言以對的模樣。
“因為……因為……”林宜蓉找了一個合理的解釋。“她肚子大起來了。”
“碰”的一聲,張士堅頭撞到牆,臉上因拼命地忍住笑意而變形。
“爸,你痛不痛?”張浩維緊張地問:“我送你去醫院檢查。”
張士堅想坐起來,接觸到妻子警告的神色,搖了搖頭。
“你爸爸希望你能娶周小姐。”林宜蓉代為回答。
“她肚子裏有孩子,還要我娶她?”張浩維不可思議地叫:“你要我娶個二手貨?”
是不是說得太過火了?林宜蓉後悔自己的嘴太快,一時情急之下,她腦中浮現昨天看過的連續劇——女人懷有男人的孩子,要男方負責,但似乎不适合用在此時,她想收回,又怕浩維起疑。
“沒關系。”她搔搔耳,只好順着話說:“想想有一億,就不算太糟。”
“婚姻怎能随随便便?”他不願将就。
“這是一個好姻緣,我和你爸爸僅憑媒妁之言,結婚前只見過三次面,幾十年過下來,還不是挺好的。”
“你可沒有大肚子。”他僵着臉說。
林宜蓉語塞;都怪自己沒細想,已經努力至此,總不能就此打住。她轉過身,偷偷用薄荷油在眼角上抹了下,眨了眨,眼睛一經刺激濕潤潤的。
“你不會忍心見我們吃上官司吧?白紙黑字,借據一式兩份,上面言明你父親向周醫師借款一億,由我作保,償還方式有二——一是借錢還錢,二是締結兒女親家,期限三天,上面有我們兩人的簽名,若不照約定行事,願負一切法律責任。”
不會吧?這種荒唐的事會發生在他的身上?張浩維看着父親。
“爸,是真的嗎?”
張士堅閉上眼睛,視線不與他接觸,讓自己置身度外。
“自然是千真萬确。”林宜蓉搶着回答。
這是逼婚!現實中真有如此離譜的情節,張浩維很難接受。
“浩維……”林宜蓉不讓他多想,哀聲地喊:“我們不想坐牢啊!你可一定要答應!”
☆☆☆
一億啊一億,怎樣才能變出這個數目?張浩維放下筆,心情沉甸甸地想着……三天的日期已過去兩天,而他存款簿上的數字,實在差距太大了。
“在想什麽?”香醇的咖啡香迎鼻而來。“你的模樣像是遇上了難題。”
在觀人閱色方面,劉真君目光倒很銳利。
“我想……算了。”他想向她求助,又覺不妥地作罷。
“有什麽事,說出來大家做個參考。”
劉真君對他的任何事都想知道,她可是費盡了唇舌,千拜托、萬拜托地要他別讓她下不了臺,才讓他暫時打消去意。不過,他仍言明,一等職位風波平息,他還是會離開,因而,她對他的一言一行都很注意,态度也極為小心,唯恐他一個不快,說走就走。
“我想借一億。”他沒有拐彎抹角地直說。
“一億?”她呆了呆。“你要這麽多錢做什麽?自創事業?”
“不是。”但沒說出原因。
這是一個賭注,劉真君腦子迅速地盤算着……一億的數目不小,說不定她可用這筆錢絆住他。向父親開口要錢,可能有些困難,但若能因此擁有他,是很值得一試的。
“你的擔保品是什麽?”
張浩維皺眉。“我沒有貴重的擔保品。”
“就你的人如何?”劉真君眼睛多情地看他。“以你的終生為公司效命。”
又是人!張浩維相當反感,沒想到自己行情這麽好。
“當我沒說過。”
連求人的态度都這麽做,一定是她上輩子欠了他,這輩子才非他莫屬。
“這樣好不好?你說出用途,也許我們可以談合作計劃。”
“我沒有任何計劃。”
“那麽你要這麽多錢做什麽?”她疑問,他不會無緣無故要這麽一筆錢的。
“胡亂說說罷了!”張浩維拿起公事包。“我約了一個客戶。”
“如果你真有需要的話……”她要他欠她一個人情。“我去和爸爸商量。”
她全心相待,說他毫無動容是假的。
“不,謝謝你。”在往日生疏、客氣的聲音中,加入了幾許真誠。“我會記住你的好意。”
劉真君感覺出他的變化,就這麽一點暖意,即讓她心中一陣激蕩。這是怎樣的一分感情?她真的好愛他,從見到他的那刻起。
“我願意為你做任何事。”她忘情地脫口而出:“請你說出來。”
他眼中有猶豫、有沉重,而後卻是緩緩地搖頭。
“我自己能解決。”
☆☆☆
能不能成事,就看今天了。
林宜蓉一早即坐在客廳等兒子起床,她腦子已興匆匆地開始籌備婚禮的大小事宜。以張浩維的孝心,絕不會坐視不管,而不管他能不能籌出錢來,她都會讓她的計劃付諸實行,所以總歸一句,就等着辦喜事。
張浩維一走下樓梯,即對上母親笑盈盈的眼睛。事情解決了?對方已發覺又送女兒、又奉送錢,實在劃不來?
“想好了嗎?”但她開口似乎不是這麽回事。“今天是最後一天,你是不是已經同意?”
事情未解決,何以母親卻眉開眼笑的,心情極好?他心中閃過一絲警覺。
“瞪着我幹什麽?”林宜蓉機警地變化神色。“快來吃早餐。”
在這種情況,如何還能吃得下?張浩維沒胃口地搖搖頭。
“我不吃了。”
他往外走,林宜蓉緊迫不舍地追問:
“你還沒說出你的決定,願不願意與周小姐見個面?”
“今天還有一天不是嗎?”他聲音有些煩躁。“在明天來臨之前,我會告訴你答案。”
“早點回來。”她吩咐。
張浩維沒有回話就開門出去。
“這樣是不是大逼他了?”張士堅站在她身後。
“不是要你別出來嗎?”他身上沒有綁繃帶。“若是在這節骨眼上被浩維識出,豈不白忙了半天?”
“如此逼孩子好嗎?”張士堅不忍。“一切随緣,由他去吧!”
“不行!一定要堅持下去!”林宜蓉吃了秤铊,鐵了心。“與其讓他一直沉溺在失去曉曉的痛苦中,不如讓他一次痛過後,從過去的陰影中走出來。”
“萬一弄巧成拙……”張士堅擔心。“會害他痛苦一輩子的!”
她不是沒深思過這個問題,也許初時會有些阻礙;以她很少出錯的直覺,她相信他們能處得來。在某些特質上,周佳燕與曉曉十分神似,一定能抓住兒子的心,他們會是一對佳偶。
“他們會喜歡上對方的。”林宜蓉相信自己的直覺。“我們所要做的,就是把那個頑固的孩子從自縛中解困出來。”
“但願你是對的。”
“錯不了啦!”她自信識人的眼光。“周佳燕雖然年輕,家教卻良好,知書達理,與時下年輕的女孩相比,顯得端莊高雅。”
“就算你說的有理,也不該咒我的公司。”張士堅忌諱地說:“什麽經營不善、虧空!”
“你不是想要兒子接管你的事業嗎?”她自有一番說辭:“正好趁此激他一激,說不定能如你的願。”
張士堅想了下,似乎并非全然無理。
“真要能如此,我倒可以忍受身上被綁布條的難受。”
“我這一計算是一箭雙雕!”她越發高興。“既有媳婦進門,你也可以清閑享福了。”
☆☆☆
“相親?”
周佳燕驚駭得無與倫比,沒聽錯吧?她才十八歲,相親應該是老姑婆的專屬。
“時間是今天晚上。”周振谷像是在談論公事般。“記得早些作準備,表現出大家閨秀的風範。”
“我不要!”她嚴正地抗議:“現在都什麽時代了,還搞相親這一套!”
“我不管是什麽時代。”周振谷平板地說:“你是我的女兒,便該聽我的。”
“你不能控制我的思想、我的行為。”在父親威儀的眼光下,周佳燕雖瑟縮了下,但為了自身的權益,還是挺直胸膛地表達意見:“我不是傀儡,你不能扯着線要我走到哪兒,我就該走到哪兒。”
氣氛很火爆。
“你要是想離開我的控制——”周振谷放下吃了一口的面包。“現在是個機會,離開我的機會。”
“我不是這個意思。”她也知道自己的話說得太重。“我不想相親。”
“我已經約了男方。”周振谷迳自說:“怎麽表現就看你了。”
“我不——”
“晚上七點前準備好。”
周振谷不給她反對的餘地,擱下只吃了一口的早餐就去上班,周佳燕驚慌失措地向母親求助。
“媽,爸爸是開玩笑的,對不對?”
“恐怕他是認真的。”楊欣純深受困擾。“我不知道該怎麽做對你比較好。”
“我不想太早結婚。”想到要投入婚姻,她吓得手腳發軟!“我還未看清外面的世界。”
楊欣純喟嘆了聲。
“你爸爸就是怕你被外界的亂象所擾,他太想保護你了。”
“這哪是保護!”她快哭出來。“他是想早點将我逐出家門!”
“不要誤會你爸爸。”楊欣純也很為難,不知該怎麽做才算對。“愛之深,難免嚴苛了些,他希望你永遠是他可人的女兒。”
“根本是狗屁不通的道理!”她急得口不擇言:“我連鹽跟糖都分不清楚,怎麽走進家庭?”
楊欣純能理解女兒的心情。“別慌,結婚沒那麽可怕,你會适應過來的。”
“你也要我這麽快去受罪?”周佳燕無助地拉着母親的手。“我不要!我害怕極了!”
“事情尚未定論,只不過是先去看看男方罷了!這一約見并非一定得結婚,就當作多認識一位朋友。”楊欣純反手握住她,要她安心。“如果你真不喜歡他,媽絕不勉強你去做不願意的事。”
“真的?”
“真的。”楊欣純微笑。“我什麽時候騙過你?”
“我能不去嗎?”
光想着兩個陌生的人,你看我,我看你的尴尬景象,她便感到極為不舒服。
“又不是上刀山、下油鍋。”楊欣純拍了下她的臉頰,希望她放輕松些。“我見過那個年輕人,是個很不錯的男孩;就因為覺得他不錯,才放心讓你們認識、交往看看。”
“我不想這麽早結婚。”她還是不願意。“若讓對方有了錯覺,會把事情弄得更複雜。”
“這是可以說明的,時間已經說定了,失約反而不禮貌。”楊欣純将早餐放在她面前。“你只要吃得飽飽的,一整天随你想做什麽,看看書,或是走一走,其它的就別去多想了。”
☆☆☆
“就這麽去?”林宜蓉看着他身上的運動服皺眉。“至少也得換套正式的衣服,人家會認為你沒誠意。”
“我本來就沒有誠意。”張浩維一臉的暮氣。
林宜蓉不讓他的憂容而變更主意,她梳理着他亂糟糟的頭發。
“我知道你不情願,但既然同意了,就讓事情順利些,不要一副赴刑場的模樣,會吓走人家小姐的!”
“最好能把她吓走。”他手撐着疼痛的頭。“只要一想到要和一個陌生的女人相處,我的頭就好像被千百萬根針刺般的難受。”
難道她真逼他太緊了嗎?
“你甭急着擔心,也許人家周小姐并不同意也說不定,何不将它想成是兩個家庭的聯誼,又不是去斬頭,開心點!”
對他而言差不了多少。
“我無法讓自己想像只是出去吃頓便飯那麽簡單。”張浩維煩躁地說:“我怕我會操控不了自己地走人。”
她已盡力地去促成,要是不成,大概是天意,林宜蓉終究心軟。
“不要預想得太壞,真要是不行,也得撐過今晚,莫壞了兩家的情誼。”
“我不想去。”明曉得不會愉快,去了只會讓氣氛不快。“能不能找個藉口推掉?”
“不行!沒赴約是一件非常不禮貌、也不能原諒的事,而不修邊幅更是不敬的行為。”林宜蓉口氣轉硬:“五分鐘內将胡子刮好,換好衣服。”
半個小時後,他們抵達了約定地點,比約定的時間提早了十分鐘,這是林宜蓉所堅持,認為男方早到是應有的禮儀。
餐廳裝潢高雅、氣氛宜人,是約會談心的好地方。張浩維心浮氣躁地不斷挪動身體,他現在就已經坐不住了,更別提待會,單想兩個不認識的男女對坐的無趣景象,他便快抓狂了。
“他們來了。”林宜蓉邊對進來的人揮手,邊低聲地叮咛:“你可一定要保持風度。”
周振谷夫婦走在前面,後面跟随一位低着頭的女孩;張浩維平視的視線,正好對上她的肚子,還好沒有可笑地隆起。他身體起了一陣雞皮疙瘩地想着,想想他相親的對象,竟是一個大肚子的女人,聽來挺有笑點的!
女孩坐下來,眼光與他接觸時,她靈秀的眼睛流露出驚訝地眨着眼;他也一怔,覺得她很眼熟,他們見過嗎?她似乎沒有他的困惑,一掃初進來的拘謹,眸中的色彩鮮活了起來。
“仙人掌別來無恙?”她輕輕地說。
是她——那位偕同魯莽少年,破壞他寧靜的女孩。張浩維瞳孔放大,不是愉快的記憶,她的出現,加深他對已過世女友的愧疚感。
兩家家長正忙着寒暄,沒察覺出他們的異狀。
“這是犬子浩維。”由林宜蓉介紹:“這是周醫師的千金周佳燕小姐。”
“你好。”周佳燕落落大方地說。
他冷着臉,沒有反應。林宜蓉邊微笑地招呼,邊暗地推他一把,他仍僵硬地不作響,急得她彎下身子,佯裝找東西,低着嗓子拜托:
“行行好!即使有什麽不滿意,也請不要這時候表現出來,讓媽不好做人。”
張浩維不好再讓母親為難,深吸了口氣,調理下心中的不順暢後開口。
“伯父、伯母。”他一一喚過,在叫喚她時,頓了頓。“周小姐。”
周佳燕以點頭回禮,眼睛無諱地看着他,不,觀察他。他覺得她眼中帶有探索的意味,仿佛想窺進他靈魂深處似的,太荒謬了!他抹去心中的荒謬感,心想,她只不過是一個年輕、任性的女孩。
兩方家長者敘了些家常後,周振谷沒多浪費時間地告辭:
“我和內人還有事要處理,不作多陪,就讓兩個年輕人多聊聊、相互認識。”
楊欣純沒有立即站起,看了眼女兒,又望了下儀表出衆的張浩維,兩人看來很相配。周佳燕雖幼嫩了些,但在經過一段時間的洗禮,定會蛻變得很出色;憑她多年豐富的閱人經驗,她相信他會是一個有責任感、能克制外力引誘,可托付終生的男人。兩人若能有結果,他定會給女兒幸福,誰說探索人生不能從婚後開始?
楊欣純遞給女兒一個鎮定的微笑。“我們先回去了。”
周佳燕沒有為難之色,似乎對張浩維沒有排斥之感。
“我們一起走。”林宜蓉也想讓兩個年輕人多相處。“我能搭你們的便車嗎?”
“沒關系。”
沒給兩人表示意見的餘地。
“你能送她回去嗎?”楊欣純在離去前,慎重地對着張浩維說:“保證她平安到達?”
張浩維眼中閃過一絲猶豫。“我會送她回家。”
“謝謝。”
得到他的承諾,楊欣純寬心地與丈夫、林宜蓉一道離去。
剩下他們兩人了。張浩維伸了伸長腿,很想也跟着離去,但還是耐住性子,保持一點禮節,不過,僅止十分鐘,一過了時間,他即送她回家,結束這場鬧劇。
“約會不看對方,卻頻頻看表,這是一件很無禮的事。”周佳燕語音清脆:“你應該好好上一堂禮儀課。”
張浩維眉毛聳動了下,他的印象沒有錯,她是一個驕縱的女孩。
“我的态度因人而異。”他沒有隐藏心中的想法。“何況我們不是約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