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章

兩人從圖書館的職員通道向外走去，走廊裏閃爍着照明的火光，盡頭一片漆黑。羅姆停下腳步，摸出腰間的燈籠，發現裏面沒了燈油。

“學者，容我滅一盞路燈，汲些燈油。”

密寇賴許走在前面，聽聞此言停下腳步。為她取下最近的壁燈，用蛞蝓熄滅。

“學者，最近白天也能在圖書館看到你啊，”羅姆打開燈籠。

“正是如此。”

“沒去上課嗎？”

“達米安讓我暫時停課幾天，”密寇賴許把壁燈上部的蓋子打開，将燈油倒進燈籠。

“之前的事情嗎？”

“圖書館好過課堂，威廉大師垂憐，我可以在這裏停留……很久。”

“總要回去上課吧。”

“尊敬的導師，我也要稍微考慮考慮生活。我還要繼續在拜爾金沃斯過下去……社會有它的規則，給我一個角落，我就能安靜地活下去。”

“嗯，你什麽時候回去上課？”

“看守圖書館是一份穩定的工作，我不會回去上課了。”

“還有很多有趣的知識等待你去發現啊，書本之外的，”羅姆擺了擺手，示意對方停止倒油，“夠啦……如果在社會學系沒法過下去的話，轉到我這來吧。實驗課上有解剖眼球的機會，每個拜爾金沃斯的學生都不會放過。”

密寇賴許笑了笑，展開袖口包住自己的手，向羅姆伸來：“前面的地板尚未修繕完好，容我帶路。”

羅姆牽住他的手，撥開遮蔽的布料，緊緊握住。手心上淺淺的傷痕提醒他們過去發生的事情。

“除了宇宙，你還期許別的秘密嗎？”羅姆問。

密寇賴許受寒似的抖了幾下，他的皮膚不甚光滑，體溫比她稍微高一點。和普通男子并無二致。

“什麽秘密？”

“人的秘密，人作為生物的，或者說人作為社會一份子的秘密。”

“願聞其詳。”

“說來話長，但願黑暗中沒有偷聽的耳朵。”

兩人走過坑坑窪窪的通道，離開圖書館，前往學校外。又是森林間相同的窩棚，由烏鴉環繞，不過這次少了書籍。密寇賴許從烏鴉的羽毛間扒出殘留的儀式貢品，兩人清點數量，貢品并不足以支撐任何一個小儀式，也許是知道得足夠早，羅姆心想。

“還沒到狩獵的時間，您要回住處嗎？”密寇賴許問。

“回實驗室做個滅活處理，跟我來。”

羅姆握住密寇賴許的手，摸到泥土和詛咒的氣息，迷惑的野獸随她牽着走了。月色恍惚，今晚怕是要在學校找一處安全之所留宿。

“學者，你為何接受這份工作呢？”羅姆問，“看守圖書館的薪水并不足以讓人成家立業。”

“啊哈哈哈，尊敬的導師，我從未想過那種事情。”

“你方才稱自己接受并遵守社會的規則。”

“當然……”

“你要如何遵守呢？”

乖乖地退守社會的邊緣，茍延殘喘，等待死亡的降臨，不過死亡也未必能寬宥命運。野獸沉默了，調用人類的神智過于痛苦。羅姆見他不願回答，便不追問。

到達實驗室時夜色已深，守夜的護衛在樓層間巡視。羅姆打開通風櫥，取出實驗器材和操作手冊，一番計算後遞給密寇賴許。

“流程和劑量在這上面，你做冷血花幼苗的，這個東西需要把其中的某部分提取好才能進行下一步銷毀。”

密寇賴許仔細讀過操作手冊，将之合上放進通風櫥，脫去外套，洗淨雙手，在實驗臺上推開儀器。社會學并沒有實驗課，羅姆第一次接觸達米安的時候就知道。冷血花幼苗的毒素還在可控範圍內，就算提取失敗也不會造成過大影響。

羅姆自己則開始了對賢者手腕的處理，如果運用得當，它會在其他時機發揮更好的作用。令人毛骨悚然的東西，現在需要讓它安睡。

等待液體蒸餾時，羅姆的目光投向密寇賴許的實驗臺。平靜的野獸嚴格按她的要求進行操作，流程有條不紊，動作輕巧迅速，偶爾會停下思索儀器的用途。手冊以圖文記錄操作流程和儀器使用方法，冷血花幼苗的毒素提取是綜合了全部基礎操作的實驗。羅姆經常以之作為實驗流程的基礎測試。同時具備協調記憶力和操作能力的學生并不多見，其中的一部分也在宿醉、恐怖和發狂的夜晚之後銷聲匿跡或留下屍體。

兩個小時後，全部處理完成了。羅姆讓密寇賴許去洗手，她自己清理實驗臺，收起器材。

“學者，”羅姆把未用過的燒杯放進通風櫥，“如果你願意參加我的項目的話，文獻的部分可以在圖書館完成。”

“啊……會嗎？”密寇賴許用手背揉揉眼睛。

“我們對彼此有充分的信任，而且附加的收入也能改善你的生活。”

“只是文獻部分的話……好啊……”

“項目會持續很久，這只是個開始。下次進實驗室之前，好好洗幹淨你自己。”

“下次？”

“這只是個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