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章

到獵人把大炮推進地下的那天，密寇賴許都沒能完成夢境試驗，這就糟糕透了。野獸把自己鎖在住處，不再露面。無法踐行諾言，還是消失為好，一如學校名冊中再也點不到的那些人。他寫好了請辭，希望威廉大師允許他回到圖書館，雨季假期之前他會把信件遞過去。

回到圖書館，回到惶惶不可終日的人生，擱筆時他這麽想。天色還早，密寇賴許數了數剩餘的錢，如果按最早的過法，剩餘的零碎還夠他度過雨季。他躺回被子裏，那床被子經他仔細清洗，呈現出潔淨的觀感，卻再無羅姆的氣息。

以後也不會有了，他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探索的代價巨大，也沒第二次機會。密寇賴許嗚咽幾聲，蜷起來進入睡眠，噩夢直沖他的腦海：血紅的月亮和身着白衣的女人，昏黃虛無的湖底，篤篤的敲門聲……

敲門聲？

夢裏沒有門，密寇賴許驚醒，翻身下床。

“你在家嗎？”羅姆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密寇賴許先是松了口氣，畢竟不是每次都有機會從噩夢中醒來，而他一想到現實的羞恥，破碎的精神又緊了起來。

“開開門啊，”羅姆又敲了敲門板。這扇門是她換的，想必她更知道怎麽開。

“有什麽事，就這樣說吧，”密寇賴許倚靠在門板上，苦悶的思索從他腦中飄過。

“我卷了頭發，你開門看看嘛。”

她竟然記得，真是個讓人無法拒絕的理由，野獸苦笑着打開門，面前的景色隔斷了他的呼吸。羅姆的發型與夢境中的畫像別無二致，原本細小的微卷恰當地擴大，浮雕般優雅，明花般溫暖。

密寇賴許忍不住了，一把抱住羅姆，輕撫她的頭發。燦爛的波浪在午後散發絢麗的華光。

“你記性真好，”他小聲說。

羅姆開心地笑了，捧起他的臉，輕吻他起皺的嘴唇。密寇賴許回應她的吻，告別好過了無聲息，是這樣吧？羅姆牽着密寇賴許的手，帶他進入房間，仿佛那是她的居所。

“好幾晚沒睡好吧？”

“……沒錯，我……還是沒能完成那個儀式……至今也沒有，抱歉，讓你在學校難辦了。獵人會結束一切，遲早會。”

“獵人開不了，是威廉給教會個交代，他們權術游戲中的一環，”羅姆把随身的籃子放到地上，“蘇美魯文明的盜墓者多去了，火藥發明至今也幾百年了。墓穴還不是靠我們開的？”

“你真會安慰人……”

“你看起來很不好，我可以抱抱你嗎？”

“啊……”

密寇賴許手腳攪成一團，像是本該就沒放到正确的位置上。羅姆收拾床鋪，把被子疊好靠到牆上，又把散落的書堆回書架。她把野獸橫抱起來，坐到床上。這一抱打消了所有疑慮，野獸摟住她的脖子，磨蹭起來。

“你不生氣嗎？”他問。

“為什麽要生氣？”

“我沒做到答應你的事。”

“你盡力了，我看到了你的智力、精神和勇氣。”

“不過是随着天性發狂罷了。”

話雖這麽說，野獸撩起羅姆的發梢，小心用嘴唇抿住，做出啃咬的樣子。

“好容易恢複了理智，我可不希望你發狂。”

“我放棄夢境，也許一如你所說，這不是恰當的時代……只要我的理智尚存，就不會再進入夢境，直到合适的時機降臨……或者失去理智。”

“我還剩一口氣，這種事就不會發生”

“嗚。”

“……你這可以生火嗎？”

話題又轉回現實中，不那麽令人疼痛的部分。

“不能。”

“那你怎麽做飯呢？或者，冬天怎麽辦呢？”

“你為什麽要生火？”

“我給你帶了吃的，怕是冷掉了。”

“謝謝你的情誼，這就比加熱的爐火更為溫暖了，”密寇賴許松開羅姆的頭發，“我可不可以知道你住在哪兒？雨季假期的時候，我想去看你。畢竟這個住處不适合落腳……不會耽誤你太多時間，每三天去一次……嗯……讀書之前我還為人家掃過屋子賺點糊口，我知道怎麽把房間掃幹淨……因為那是苦差，所以我不會掃自己的屋子……可是你放心……”

“我相信你呀，而且，我的房間有雙人床，容得下你，”羅姆揉了揉野獸的頭發，“晚上去我那兒吧，先吃東西。”

野獸哼唧幾聲表示同意，羅姆打開籃子，飲食尚有餘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