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章

回住處之前，羅姆牽着她的野獸去了趟菜市場。亞哈革位于雅楠中間的連接處，連通新舊雅楠城，商業繁榮。羅姆先購置常吃的土豆洋蔥和胡蘿蔔，為了表示對客人的歡迎，又買了野菜、臘腸和鴿子。來自森林的屠戶揮動粗莽的器具，愉快地為她殺好鴿子，拔除下水、褪毛。密寇賴許挎着籃子，随着人群擠來擠去，興奮地跟在她身後。羅姆從交握的雙手上感到興奮的熱力和羞怯的汗珠，在她之前，是否有人喚起野獸的熱情，或者他天生如此呢？

羅姆的住處是一間兩層的老房子，房子建于百年之前，并無奇形怪狀的古神雕塑做裝飾，與當今治愈教會的新興建築相比就顯得分外樸素。

羅姆開了門，容密寇賴許進屋，他跟在她身後，好奇地四處張望。房子一層是起居室、卧室和廚房，二層是儲物的閣樓。起居室的花瓶，卧室的床和寝具，無不整齊而古樸，顯示出主人沉穩內斂的性情。密寇賴許張開雙臂，歡快地小跑起來，不忘避過雅致的擺設。

“你住這兒！”野獸轉了一圈，停在羅姆面前。

“坐吧，我給你做飯。”

“我幫你。”

“那怎麽行，你是客人。好好坐在那兒吧，有些書可以給你解悶，”羅姆一指客廳的書架，“你最喜歡的宇宙。”

宇宙聽起來是個相當遙遠的詞彙了，密寇賴許坐到沙發椅裏，嘆了口氣，久遠的陌生感随渾濁的呼吸吐出。

見密寇賴許乖乖就座，羅姆便鑽進了廚房，有些食物不是她擅長的，但她有穩妥的做法。這幹癟的野獸要是勻稱起來，或許能更好地看到他生命的樣子。羅姆想着，生起火，洗淨蔬菜。

密寇賴許看着客廳書架的書籍，從書脊來看，裏頭有本《觀星器械指南》，此書在外地出版了多個版本，密寇賴許在圖書館時申請過它的最新版本，未獲批準。排除失竊的因素，拜爾金沃斯對工業的發展并不敏感，自然對器材的更新興趣缺缺。

看書籍的外殼，應該是比圖書館的館藏更新的版本。書脊底部撞撕了一個角，帶着粘貼的布紋和紙殼露出些許。那種物理損傷他再熟悉不過了，密寇賴許不由猜想這本書是怎麽到達雅楠的了。而且，羅姆是何時準備好這本書的呢？密寇賴許從她身上看不到絲毫對宇宙的興趣。

他站起來，走到書架前停住。剩餘的可能性就在眼前，他不願去想，那意味着擔負世俗的責任，他還沒找到恰當的辦法。他已經遭受過一次懲罰，追求不應得之物的懲罰，不想再來第二次了。每次都是生命之險、滅頂之災。

密寇賴許搖搖腦袋，向廚房去了，把那本書籍抛到腦後。直到羅姆飛升、他本人失去神智，他都未曾碰它一碰。

“我還是想幫你下廚，”他站在廚房門口說，濕潤的蒸汽氤氲了薄薄的門板。

羅姆轉過身，升騰的水汽讓她卷曲的頭發罩上柔光。

“這次不行，”她說，“明天早上就行了。”

密寇賴許親親羅姆的臉頰，退回客廳。

洋蔥溶解在濃稠的湯汁中，鴿子呈現油潤的色澤，臘腸和野菜柔韌爽口，積存的面包依然柔軟。羅姆慢慢攪着湯匙，熱氣停在她的眼鏡上，塗出一片白色，她有幾個月沒給自己做這麽豐盛的菜肴了，密寇賴許吃東西安靜而迅速，像個活得足夠久的老鼠。這讓她感到勞碌有了些許意義。

羅姆拿起湯匙，溫暖的濃湯讓她的身體更加溫暖。她不由心猿意馬起來，今晚要怎麽寵愛這野獸呢？把他最喜歡的宇宙經典帶上床，相擁睡前的遙遠故事吧。

細微的吸溜吸溜聲把羅姆的思緒拉回現實，那野獸把他的餐具舔得幹幹淨淨，從巧合的角度，可以看到他的舌頭在食物的塗抹下、在銀質餐具的映襯下，越發紅潤可人。

“見笑了，”密寇賴許放下盤子，“如此美味，言語難表贊美。”

“今天回來得有點晚了，不然還能買到明花飲料給你。”

“你太寵愛我啦，我也不能辜負你的好意……你想要什麽呢？只要我做得到。”

“你長胖點吧。”

“那我多吃點。”

“我吃飽了，你把我這份也吃掉吧，”羅姆把湯匙，野獸接過她的杯盤，開心地舔舐起來。他為被寵愛的時刻感到幸福，暫時忘卻了現實的煩憂。羅姆看到他那滿足的表情，細微的暖意從她的心中升起。由于長期徹夜工作，她的胃病早就到了只能吃流食的地步了。她忘記了多數食物的口感，而密寇賴許讓她回想起飲食帶來的本能的滿足。

晚間，他們相擁入夢，宇宙的典籍在書架上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