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三回了

尤先眼睛裏閃着星星,仿佛非常喜悅,喜悅他在這兒,喜悅她的一些小九九被拆穿又被成全,她慢慢走過來,站在峰碩面前,沒有說話,只是喘。

峰碩已經不知自己何時将那衣物按在沙發上,剛被擦拭好的棒球此刻無緣故落到地上,始作俑者置若罔聞,不在乎它慢慢滾到床下面布滿灰塵的厚土裏。

尤先眼神閃爍,有些怯懦,鼻頭微紅,偏過去頭躲閃了下他犀利的目光,峰碩手裏捏着的煙燃到盡頭,絲絲煙霧隔絕彼此眼神。

“來做什麽?”他突然發話。

尤先一下子洩氣了,是啊,來幹什麽。

她十根手指頭絞着,怕他瞧見自己的窘迫,只得背在後面。

“我……路過,沒帶傘,上來看看。”

她不再絞動手指頭,而是狠狠攥着,仿佛能排解她意欲咬牙的緊張勁兒。

“這種天氣大老遠跑到這裏來,看過了,有什麽好奇的嗎?”

尤先應景得四處瞧了瞧,仍是背着手,手指頭勾得泛紅“比以前幹淨了。”

她腳下不動,只是扭着身子環視了一圈,之後無話又怯懦得低着頭。

峰碩仿佛有些玩味兒,仰靠在沙發上又點了支煙,用他的方式捏着煙屁股,狠狠吸了口“然後呢?”

轟隆一聲,雷聲逼近,就在後方,仿佛那驚雷磕破了雲層,細密的雨線傾斜下來,沙沙的聲響,不多時竟滂沱,仿佛濕漉漉悲切的心情,悶悶的看不清楚迷茫了天地,砸得那棵挨近窗子的巨大香椿樹都跟着搖擺。

外面的世界背景是灰暗的,仿佛抑郁的畫者濃墨重彩揮霍糟蹋着畫布,而那瞬間被雨水洗刷過的事物卻異常鮮亮,尤先仿佛在集中注意力,所以見了什麽都覺得分外清晰,甚至不多時就聞到泥土的清香充斥着鼻翼,而這屋子裏本就老舊的家具已經開始泛起黴味兒,卻也是最好聞的。

然後呢?

尤先又開始絞手指頭,很久,終于一顆心平複了,落到胃裏,熱熱的,随着愛一起陣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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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就上來看看,那我走了。”

她飛快轉身走到門邊,拉開門把手,卻一下子又不動了。

不動了很久,她沒有聽到後面的腳步聲。

淚水一顆顆墜下來,他總是被自己作弄,但最後被當猴耍的都是自己!

尤先突然回頭,眼裏晶亮亮的,映着窗外昏暗的色調,不該有的決絕與純粹,她突然開口“你還要不要我。”

剛剛墜落的淚水帶動那濕漉漉的眼眶楚楚動人,一圈淚倔強得圍着眼眶打轉,她惡狠狠得說“就問你一次,到底要不要我!”

峰碩起身,将那顆卑微的煙砸在地上,然後狠狠踩滅,快步走過去拉住她的手。

“來了就別走。”

尤先哭出聲“都跟你說了我沒帶傘,你還攆我走——”

話沒說完,唇就被封住,含着她的淚水與欲言又止,峰碩一寸寸親吻她的唇她的嘴角,仿佛克制的淺嘗辄止,之後捧着她的臉“去床上。”

***

脆弱單薄的床單被揉爛,尤先死死攥着後面的枕頭,身子似待滿的弓,被緊緊相貼寵愛過後微微泛着粉,堅*挺的顫抖,被貫穿的時候仿佛嘆了口氣,很久沒有适應,顫抖着,死死攥着他的肩膀。

一下下的聳動将她的沉睡的身子催熟,飽滿的像顆桃子,峰碩咬着她的唇,口中渾話說了很多,此刻完全融入到她的身子裏竟只言片語都講不出來,望着她的眼,貼着她濕漉漉泛着潮氣卻冰涼的胸口,那濕噠噠的下面一寸寸吸着他的命脈。

那面布滿灰塵粘膩的落地鏡擱置在床頭邊上,他早就準備好,要将她貪婪仔仔細細看個遍,此刻卻只能見她圓鼓鼓的蜜桃臀墊在自己的腿上,腰窩處那兩枚梨渦仿佛一雙眼,讓人見了就想發狂。

再也不能顧及她的身子,瘋狂的、亢奮的,她嘤咛的叫而後瘋狂的喘,與那窗外轟鳴的雷聲與雨聲交織在一起。

“說你愛我。”峰碩眼神深邃,迫切得逼她就範,尤先一手支在身後阻止自己要被撞碎的身子随時倒下,另一只手按在他的肩頭随着起伏沉淪。

“說!”

“我——我愛你——”她已經說不出話,啞着嗓子,仿佛是沉眠了百年的睡美人被魯莽的漢子沖破貞操般的無奈又癡狂。

“叫我的名字。”

尤先緊擰着眉,咬着嘴唇,承受着他的狠命撞擊,不多時渾身顫抖着叫出來,軟得像一灘棉花,峰碩卻不罷休,單手捏住她的下巴。

尤先眼裏含着氤氲的霧氣,嘴唇被啃食的腫脹發紅,輕輕叫了聲“峰碩。”

更強烈的一波撞擊襲來,尤先不能求饒,承受着,之後感覺到那熱浪慢慢順着甬道滲進體內,又随着四肢百骸的血脈流竄到全身。

“我愛你。”峰碩抱着她,倒在了床上。

☆、chapter055

與她講了很多話,但尤先明顯體力不支,側躺在床上裹着被子,似睡非睡得聽着他話唠。

合着被子撈過來她,軟綿綿的像個蛹,貼着她的鼻梁,見她慢慢悉合的睫毛顫動着,輕輕得說“部隊的差事我已經辭了,将來我們另外找個城市去生活。”

尤先應該是聽着了這句,但睡意難支,竟沉沉昏睡了過去。

峰碩又抱着她躺了很久,溫存着,仿佛很難舍難分,聽到她漸漸沉穩的呼吸聲,終是坐了起來穿上衣服。

還是舍不得,又湊過來與她躺着,輕輕拍着裹着她的被子“你喜不喜歡狗?我看咱們養條拉布拉多,從小時候就抱過來養,跟你親近些最好,我早晚帶他遛彎,你該睡睡你的,洗澡、鏟糞便、喂狗糧這些我都做,你只管跟它玩,現在就是想問問你是想養條公狗還是母狗,取個什麽名字,這個要提早想,都聽你的——”

“我這幾天聯系了很多朋友,大連是個不錯的城市,飲食什麽的又跟你的家鄉比較貼近,我有個朋友在大連開了家燒烤店,咱們要不先去找他,那城市還臨着海,你若是沒事的時候咱們能一起去老虎灘散散心,哦對了,我還有個姐姐在海事大學當導員,說那片房價還不錯,離付家莊也近,就是濕潮了些,但地理位置還是很好的,我考察了,大連有輕軌,物價還行,教學什麽的——師資力量都不錯,旁邊就有個很不錯的幼兒園——”

“要不回你家鄉也好,沈陽現在也有新區了,要是在皇姑區買套房咱們努努力也是可以的,就是城市建設差了些,但你比較熟悉,要是你想回去也好,我就當個吃軟飯的,你說啥是啥。”

“要不然就再往北一些,吉林——吉林除了有一汽支撐那個城市也沒什麽,都是工人,我倒是覺得黑龍江也不錯,哈爾濱我搜了很多資料,俄羅斯人很多,新老接替那麽個城市,很有韻味,物價也很低,景點也很多,但我還是覺得大連比較好,至少能被稱為個花園城市,我是不想委屈了你,我絮叨這麽多最後還是聽你的吧。”

尤先小拳頭擱在嘴邊微微喘着氣,睡得很沉,根本聽不到他在絮叨些什麽。

“我出去一趟,等我一小時,但願你醒來我就回來了。”

峰碩到了部隊先聯系了馮叔,到了辦公室,峰碩直截了當“讓我看看我爸留給我的日記。”

馮久祥是不知道他為着什麽今日興致所起,但看他信誓旦旦,索性也就趕緊照做着打開保險櫃将那本日記掏了出來。

峰碩看了看他“馮叔,讓我一個人看看吧,你出去溜溜彎。”

見他一個人仰靠在沙發裏無聊得翻動着日記本,馮久祥嘆了口氣搖搖頭“你爸今天告假,別是病了,要是有空你就回家看看。”

“好。”峰碩囫囵答着,擺擺手轟他。

日記的紙張已經有些許泛黃,還受過潮,有幾頁皺巴巴的,但明顯被峰文年悉心展平晾曬過,又用油性筆補過上面氤氲的字跡。

從1988年峰碩呱呱墜地的那一天記錄,峰文年寫下了自己的所有欣喜與無奈,包括家中變故妻子突然的離開,自己又接到上級指示要工作調離,心裏很舍不得,但為了國家為了人民他不得不重大家而舍小家,走之前與親朋鄰裏打好招呼,又适逢好友白樹生的愛人剛剛生子,正是奶水足的時候,白樹生自告奮勇擔下這個責任說要将峰碩帶出月子,讓峰文年安心去前線工作。

峰文年記下所有對幼子的抱歉,那每每寫下的字跡都仿佛烙印般印在了下一頁上,日記本随着峰文年的人走,每一周記錄下峰文年對峰碩的思念,漸漸沒那麽勤快了,但也能保證每一個月能用第一人稱在文字裏與峰碩交流,他知道峰碩甚至還不會爬,等到會走了,會支支吾吾讀出牆上的圖卡了,也許峰碩第一個對着叫爸爸的人,并不是自己。

懷着這份既愧疚又心疼的心情,峰文年在日記裏記下要加倍補償峰碩的話,将來他長大,不管他要什麽都依着他。

峰碩看着日記本是抽着煙,卻漸漸忘記,煙氣險些燃到手的時候他才發覺,趕緊按滅在煙灰缸裏,之後沒有再續上一顆。

後面的,記下峰碩第一次對父親這個人有印象時令人不願回想起的陌生表情;他第一次跟人打架,別的孩子都叫家長來,峰碩說自己沒有家長的情形;趕上峰文年有一次在家,正巧那天是北京歷史以來下得最大一場雪,破天荒的去學校接他,峰碩卻一臉嫌棄仿佛在看怪物;叛逆期成天狐朋狗友紮堆,擔心影響他學習給他找了家教,他竟把家教罵的在家裏哭;大學的時候終于不用再回這個家,他一學期都不打來一個電話,完全不知道父親最根本的關系也至少還有個親情……

然後,峰碩往後翻,突然見到最近記錄的,關于他的,關于她的。

對于冀蘭的描述是從倆人結婚後開始,那時的峰碩還在澎湖指揮部,峰文年對冀蘭的評價是這樣的:自立自強典型的軍人式的女人,國家的女兒,同樣有着喪偶的經歷,也同樣堅強挺過來,是個能夠相扶到老的伴侶。

然後,下面隔了一段,記錄了對峰碩的擔憂,不知道他是否會接受這個母親。

很長,足足一千字的結尾,峰文年也提到了尤先,提到很欣慰有這麽一位活潑開朗的女兒,還有一句話是這樣說的:若是有來生,尤先這樣的女孩我希望能做我的貼心小棉襖,這輩子有個不省心的兒子,下輩子一定要養個漂亮懂事的閨女,現下我将尤先當做自己的親生女兒,不會讓她在生活上有任何委屈之事。

峰碩合上日記本,走出了屋子。

老馮回來的時候那本日記被風鼓動着吹開每一頁,淩亂的翻頁聲,老馮嘆了口氣,将它合上又放回了保險櫃裏,未見那後面的一行小字:剔骨還母,割肉還父,父母恩情,沒世難忘。

峰碩回去的時候尤先還睡着,走之前把門窗關閉,雨後被洗得鮮亮亮的一天,新的一天,仿佛是在號召他去做一些勇敢的事。

到一樓在那破舊的鍋爐房燒了兩壺熱水,回到二樓輕輕合着她的被子擁抱她,睡美人都需要被吻醒,尤先感覺的細密的吻和溫熱的唇,之後不情願得睜開眼。

她起床氣很大,尤其是對着昨晚的始作俑者這張臉,更加沒有好氣,翻了個身背對着他。

峰碩輕笑着将她撈起來,尤先哎呀一聲,怕跌下來只得摟着他的脖子。

長長一條走廊,峰碩抱着赤*裸裸的她将她放在調好水溫的那個大浴盆裏,尤先有些不自在,看了看周圍蒙滿灰塵的布置,又看了看身下的盆“多髒啊……”

“放心,我天天刷,刷了好幾遍了,就等你來。”

尤先縮了縮脖子,有些不好意思“你早上跟我說的話……其實我都聽到了。”

峰碩輕笑,撩着水,捏着她藕一樣的胳膊給她擦拭“那我要采訪采訪你了女俠,你這次出來有沒有帶證件?”

尤先搖搖頭。

“那成,我看着辦吧,先說說你對我早上長篇大論有何總結和指導性意見,是否需要列個清單什麽的。”

尤先皺皺鼻子,搖了搖頭。

“沒有哇。”

“不是,我是說不行……你剛去了總後,怎麽能走呢,成熟點吧。”

“不幹了呗。”

“啊?”尤先驚訝,騰地一下子要站起來,峰碩像是早就預想到她會這樣,一把按住,又拿着毛巾浸濕給她擦着臉“已經交了報告了,怕是上面攔下來,沒那麽快批準。”

尤先又要掙紮,峰碩瞪她“我給你分析分析咱倆現在的局面,部隊我交了報告,我老爹沒幾天就會知道,我不能回去,你也是,那個家也不能回去,現在這地方雖然就我和暖瓶幾個人知道,但保不齊有朝一日我爸跟你媽就得找來,也不宜久留,所以我提議的事,要趕緊提上日程。”

尤先不動了,那微微起伏着波動的水面抵在她胸部以上,将将沒到她的脖根,微微低着頭,有些沾了水的發絲結成一绺绺,仿佛是塗了油,她慢慢從水裏撈出手,抹了把頭簾,之後堅定得看着峰碩。

人有三千煩惱絲,日日萎靡慣性着生活,沒有創意沒有終結,靈魂被繁雜之事拖着亂跑,在北京的立交橋上、在擠不進去的地鐵站裏、在徘徊的十字路口、在機車聲轟鳴的橋梁隧道……對人的真誠與無戒備淹死在斟滿的酒杯裏,婚紗下面包裹着一個個洗淨愛情只為利益的新娘,又或者是愛與不愛抽一根煙就能打發掉的少男少女,在家門口說分手再也不見,之後第二天清清爽爽換一身行頭遠走他鄉。

多好。

只活了一天,之後人生的每一天都是複刻。

但那不是峰碩和尤先選擇的生活。

尤先突然笑了,微微眯着眼“還是去大連吧。”

尤先鼻頭還微微紅着,看着峰碩,用眼神描繪着他的輪廓,愛一個人會愛慘了嗎?就是知道他在哪裏,小心翼翼的也會跟去,但不能見,一直背對,只能在離開之時飛快的回眸看一眼,若是也撞上他的眼神,委屈、激動、不甘心,若是當他走向你之時,這次,一定要牢牢抓住才好啊。

一輩子就一次,所有的勇氣與信念,對于尤先和峰碩這樣的懶人,當然是喜歡全部掏出來奉獻給彼此。

這或許不只有男女之間的愛了。

還有彼此之間的義氣。

尤先撩起水,糊了他一臉。

☆、chapter056

白斯年的臉拉的老長,這事情都隔了兩天了他才知道信兒,還是暖瓶過來把那對兒戒指還回來才聽他說起,而暖瓶根本沒有要留下來吃飯詳談的意思。

暖瓶是覺着峰碩跟尤先的事沒跟白斯年說有些過意不去,來的本意也就是把峰碩囑咐他還給白斯年的東西送回來,他也料到了白斯年聽完會是這麽個表現,所以趕緊借拖要走。

白斯年見他灰溜溜模樣一把拽住“你進來!”

暖瓶嘿嘿一笑,心裏毛突突的。

豆腐腦白的後方是白樹生平時貢茶的地方,這會兒白斯年把暖瓶請到軟塌上,慢條斯理的煮了一壺毛尖。

“斯年啊……你別這麽軟刀子……要不你罵人吧。”

白斯年冷哼一聲“他怎麽安排的都跟你說了嗎?”

暖瓶點點頭,又趕快搖搖頭“說了個大七概,先去趟盤錦尤先她二姨家,之後奔大連。”

“部隊的事怎麽處理的?”

“撂攤子不幹了呗,昨天下午峰叔也知道了,氣得一個人關在辦公室沒出來,我聽我爸說的,晚上八點才把門撬開,屋裏都要拉警報了,峰叔一個人抽了那老些煙沒說什麽。”

“峰碩這人毛病太多,這種事情就不能找兄弟幾個商量商量?非要到了遠走他鄉的地步?那是親爹,就是攤牌了挨頓打,給你打殘了都好,身子是自己的,別人還關的住他啊!”

暖瓶嘆了口氣“這事峰碩早就聽到苗頭了,他家樓下住的那戶檢舉峰叔家庭作風問題,組織上早就讓紀檢委查了,這段時間一直盯着,峰碩也知道,同在一個系統,不是他走就是他老子升職的事沒譜了,要不然峰碩幹的這檔子事非得把他老爹拉下來不可。”

白斯年也不說話了,過了會兒才道“那尤先她媽有啥表現。”

“這個倒不知道,沒聽我爸說,這種事情算是家裏的事,峰叔也不會跟我爸說。”暖瓶默默搖了搖頭“倒是鄭楠那小子明顯是知道發生了什麽,但每天看着都跟沒事人似的,部隊裏分房他也報了名額,申請個兩居。”

白斯年哼笑出來,仿佛聽到什麽好笑的事“鄭楠在咱們這群人裏是城府最深的,也最吃得住勁兒,但我看他這次要撐不住了,我了解他,這種時候他能保持這樣,要麽就是忍着要面子,要麽就是憋大招呢。”

暖瓶扁扁嘴“天高皇帝遠,他再想怎麽着也沒轍了。”

“是啊……”白斯年感慨“你說峰碩他們快到了吧?”

暖瓶想想“估計在車上了。”

車裏的冷風開的很足,也沒準備過多的厚衣服,峰碩微微站起身,後腿窩抵着椅子,伸手夠行李架上的包裹,怕碰醒她,索性邁出來一條腿支撐着傾斜身子的重量,夠着他倆唯一的行李。

沒拿下來,拉開拉鏈取了一件寬松的防曬服罩到她的身上,尤先由睡轉醒,微微眯着眼睛朝他笑笑。

“一會兒服務區要停一個小時,到時候我叫你起來。”峰碩摟着她将她的頭墊在自己肩上,順勢握住她的手從掌心傳遞熱量給她“還能睡會兒。”

沒有身份證件只能做汽車前往,從遼河油田客運站上車,尤先的二姨一直目送他們離開,沒有說任何囑咐他們的話。

估計現在,冀蘭也是知道發生了什麽,這也是尤先到二姨這來住一晚的意思。

不孝二字将會是倆人以後永久要背負的罪名,背棄養育之恩而選擇男女情愛,放在誰的眼裏都是荒唐和可恥的,尤先的二姨明顯表達了對峰碩的不滿,對他們所做魯莽之事的唾棄,但倆人只是相視而笑,他們是被逐出人倫的怪物,是永遠将會被彈劾的異類。

峰碩抱着尤先,越來越緊,他望着窗外大片的楊樹将國道邊上的麥田隔絕在視線裏,車內的電視正在放着幾年前播放的喜劇,畫着大花臉的女主角在昏暗的鵬房裏哭得聲嘶力竭極盡悲切“我也是個人啊,我也會自私啊,就是想要過自己的生活,難道我有錯啊?難道我犯罪了嗎?那你們把我關起來,關十年八年,關一輩子!放出來我還是要這樣!”

那樣的一雙眼,任誰見了都要嘆息。

尤先醒的時候并沒有被峰碩叫醒,已經到了服務區,她起身,身上披着的衣服險些掉落,她拾起來疊好,慢慢站起半個身子,發覺車裏只有她自己。

此刻已經關了車內的冷氣,周遭被窗外的驕陽曬得滾燙,尤先也出了些汗,下車的時候看了看四周,停了好多私家車,左手邊是公廁,斜前方是服務區的餐廳。

有人在加油站加油的時候與人争吵,聲音奇大,邊上敞開後車門的私家車裏年幼的孩童嚷嚷着要吃鍋巴鬧得一直大哭,斜對面一對情侶剛在服務區買了只燒雞,女士數落他沒有詳細看保質期,右手邊戶外的簡易就餐位上他們這輛車的司機正在吃着媳婦給準備的保溫飯盒裏的飯菜,土豆燒豆角、皮肚包菜、滿滿一大堆的米飯,還冒着熱氣。

尤先突然就覺得,她與峰碩,不過就是這萬萬千千普通人中的一個,很簡單的生活,在相遇之前信誓旦旦的過完那些冗長的日子,直到遇見彼此,才發現他們在另外一個人的眼裏會是如此美麗。

愛情是美化一個人的最佳妝容,尤其是在被愛着被需要着的時候,才會勇往直前的向前看,而那原本黑漆漆的未來也會為你鋪設一條光明大道,指引着你,堅定的走下去。

尤先一眼就望到了靠在道旗下面抽煙的峰碩,修長的腿錯落支撐着,有一下沒一下的抽着,時不時看着天邊的浮雲。

走近了,能見到他眼裏的一些莫名思慮,但更多的是堅毅,尤先放慢腳步,背着手,微微笑着看他。

大片日落的餘晖将他周身照的發亮,尤其是他的一雙含笑的眼,側頭望着她,勾手引她過來。

尤先慢慢走向他。

何其細長的歲月啊,請你,慢一點走。

當我走向你。

當我們永遠永遠相愛。

——全文完——

後續:

峰碩在交管所升職的第一個重要會議就趕上尤先孕檢結果出來在醫院門口大哭,電話打了兩分鐘,峰碩放下手頭的事趕了過去。

姑娘坐在醫院花壇邊上哭得不成樣子,峰碩急切得問“怎麽了,電話裏也說不明白。”

“醫生說我孕酮低——”尤先又開始抽噎“峰瘋瘋不會有問題吧?”

峰碩也立刻緊張,都是即将初為人父母,但凡有一點小事都會觸動末梢神經,尤其是尤先這種大喇喇的姑娘,本來在職訓學校的工作剛剛有起色就懷了孕,她還不想辭職,每天的工作強度很大,峰碩一直都早晚接送怕她有個散失。

拉着她又進了醫院找到大夫,大夫見剛才的姑娘又回來了,此刻還哭成個大腫臉,有些詫異“怎麽回事?”

尤先止了哭,但還抽搭着,期期艾艾得站在後面,峰碩還帶着急急趕來的風塵,走到大夫面前滿眼焦急得詢問“醫生……這孕酮是……”

大夫明白過味兒來,看了他們倆一眼,沒好氣得說“我當是什麽,多大的事啊,孕婦初期都要補酮,缺孕酮沒什麽大不了的,你們也是的——”皺着眉頭看峰碩“尤其是要做父親的人了,媳婦懷孕期間情緒有波動是正常現象,你一個大男人也跟着起哄,沒多大的事讓你們一搞,看着也挺邪乎的。”

尤先有些自責得耷拉着腦袋,醫生指着門口放着的一摞小冊子“拿走一本回家看看,你一個要當母親的也不買點書補一補,出了一點事就大驚小怪的,還有你!”

醫生嗔怪得瞪着峰碩“托朋友在這兒建的檔,要是那麽上心自己就好好學學,不是有很多産前輔導班嘛,都是奶爸去上課,你也抽抽空去看看。”

峰碩不好意思得點點頭,連連說是,他這只是關心則亂罷了。

出了醫院,尤先一直偷偷瞄他,以為會挨責備,她知道峰碩今天要開的動員大會很重要,急急趕來怕是領導一定沒給什麽好臉色,結果來了不過是自己的小題大做,剛要撒嬌哄兩句,峰碩卻如釋重負的嘆了口氣。

“好在沒什麽。”他笑笑,刮了刮尤先的鼻子“我就說峰瘋瘋是個結實的寶貝,不會有問題的,也不看看是誰的孩子。”

“也有可能是峰鳳鳳……”

“不管是峰瘋瘋還是峰鳳鳳,一定會是個健康的孩子的,放心吧。”

這天比預想的要早到家,桃花源小區是建設在一條長長坡路的兩端,算是大連最早的高檔小區,通往半山的長路上有一所戶外網球館,這會兒有幾個人正在打着球,砰砰的聲響,尤先好奇站在邊上看了會兒,今天天氣也是真給面子,難得大連沒有刮風,昨天早上出門的尤先可是眼見着一條狗被風卷了個跟頭。

峰碩就與她默默站着,當着尤先的面他已經不再抽煙,但這會兒煙瘾犯了開始時不時四顧,尤先也發覺了,拍拍他的肩膀“你去邊上抽吧,我等你。”

“算了。”峰碩笑笑“能忍住。”

他的視線越過她的肩頭向後,突然頓住,緊緊抿着唇。

“怎麽了?”尤先好奇得回頭,也是一瞬間愣住。

見那人慢慢走過來,白襯衫,金燦燦的一枚袖扣在陽關下熠熠生輝,頭發仔細打理過,也是過于仔細抹了不少的頭油,趕緊整潔被熨燙的貼服的西褲,搭在胳膊上的西服外套也是被折疊的一絲不茍,服服帖帖得垂在身側。

峰碩走過去,剛才些許緊張的情緒稍微緩和,很久,對面那張嚴肅的面孔也見到微微的顫動,剛張嘴要說話,峰碩突然笑着說了聲“爸,到家裏坐吧”

尤先生産的那天沒費什麽勁兒,別的孕婦都是坐在輪椅上腿就打顫,她可到好,躺在手術臺上了還拿着小本子在記着什麽,醫生奪過來一看,上面都是寫着一會兒要吃啥:紅燒大排、嘎巴蝦、辣炒大腸、幹鍋牛蛙……醫生滿臉黑線,把本子扣過去,低頭呵斥“一樣都不行!”

生的也是快,用當時峰碩的話說,他的情緒還沒有上升到抛物線的最頂端,尤先就被從手術室推出來了。

峰碩數落:影視劇看多了,也準備學學人家初為人父在手術室外焦急等待,然後見到寶貝的時候激動得握着他的小手滿含熱淚……

他說這段話的時候尤先正倒在床上用手機發朋友圈,一般身為人母的例行公事:本姑奶奶已于今日淩晨在大連婦幼保健院成功卸貨峰瘋瘋,峰瘋瘋很乖,一直在配合媽媽,我心想說你再等會兒,媽媽情緒還沒醞釀好呢,但峰瘋瘋迫不及待自己就跑出來的,我覺得他有做短跑運動員的潛質,特此獻上峰瘋瘋的小腳丫印一枚,估計這孩子的腳會長到45碼.PS:孩子太醜,皺巴巴的,随他爸了。

尤先一直噼裏啪啦打字,峰碩就一直在邊上絮叨着什麽,尤先已經修煉成耳朵裏塞棉花完全聽不進去,峰碩一見這情況氣不打一處來,舍不得罵媳婦就罵自己,峰文年在邊上一直冷漠得看着本應暴跳如雷但此刻一直憋着還要憋壞了的峰碩。

悅悅看到這條朋友圈,只是象征性得點了個贊,之後趕緊給尤先發語音“咱兒子的照片快來一張!我要下面的!聽說男孩子生出來小雞雞都是黑色的!”

這段外放出來,整個病房都靜了。

峰碩本已經踱步到窗前,疲倦插着腰回頭看尤先,又看了看峰文年,之後給尤先使眼色。

尤先吐吐舌頭,趕忙給悅悅打字

【公公在呢,別發語音。】

【切,還公公呢,不就是之前的爸爸,話說你家關系真是亂。】

【這回真是公公了,他跟我媽辦了離婚,組織上批準了。】

【我的媽,更亂了,還能再亂點嘛,那咱兒子現在不是黑戶了?】

【懷孕四個月的時候公公來了趟大連,把戶口本和身份證給我倆帶來了,是暖瓶說漏了嘴,他說不能讓孩子沒戶口,讓我倆把證領了。】

【真的,給峰叔點贊,能上感動中國了!】

【少胡說!】

【那你們還辦婚禮嗎?】

【等峰瘋瘋出月子的吧。】

【商量過了?在哪?大連嗎?】

【回北京辦,我們想好了個地方。】

【哪裏?】

尤先笑了笑,沒回。

哪裏?

當然是最美好回憶的地方,也是承諾過會回去的地方。

作者有話要說: 3日淩晨萬字話唠小劇場

☆、唯一的番外

叢玥在此之前是見過峰碩和尤先一回的。

幾年前在一家超市,叢玥下了班準備買些吃的東西回去做,恰巧遇到他們站在一排貨架前面挑選着東西。

那天的上午悅悅遞交了辭職報告,組裏幾個老師同她道別,叢玥與她一個班,最後留下來做交接工作,随口問了句為何辭職,悅悅說自己的好朋友要離開北京了,自己在這兒也沒什麽意思。

當時的叢玥有些錯愕,多問了幾句,問是否是跟她同住的尤先,悅悅點了點頭。

叢玥有些不知所措,待到悅悅離開,她坐在教室裏望着窗外想了很多。

自己是自私的,知道峰碩從來不屬于她,但一直被人蒙騙着當猴耍的感覺并不好受,她只是不甘心罷了,不甘心就這樣被人當個傀儡一樣擺布,她不曾得到,但也不想讓他們那麽容易。

所以在醫院的那天與鄭楠說了那些事,讓鄭楠多加提防。

可以料到鄭楠回去之後一定是加緊了計劃,尤其是悅悅那天找到她問峰碩的電話號碼,叢玥不想給她。

但此刻知道倆人的計劃,知道自己的那些如意算盤沒能如願打響,她突然覺得自己更加小醜化。

看着倆人站在貨架前面挑選着準備路上帶着吃的香腸泡面,親昵的交頭接耳,還說着什麽話突然相視而笑,叢玥忽然覺得這也許就是生活本該有的樣子。

除了祝福,在給他們設的條條管卡上的敗筆,以及他們無畏的追求,叢玥是羨慕這樣的感情的。

第二次見就是在尤先與峰碩的婚禮上,這會兒峰瘋瘋已經半歲,由保姆待着穿着一套連身的卡通西裝服,峰瘋瘋很愛笑,不認生,叢玥走過去的時候伸出手指頭碰了碰他的吃水兜,鼓溜溜的小臉蛋,峰瘋瘋卻一把攥住她的手指頭要往嘴裏塞,哈喇子淌出來,一臉傻樂得看着叢玥。

叢玥突然心下溫柔,很想哭。

悅悅也從沈陽趕來,她這一年考了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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