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養傷

我暈了過去。

醒來時,趙辛尤在一旁,和大夫說着話。

他見我醒了,急忙跑過來道:“你醒了!”眼裏有驚喜與歡欣,扶着我起來。

我撐着坐起了身,感覺胸口好似碎裂了般。這才知道,蘇有策那一掌,已經将我的經脈震碎。估摸着許久不能用武了,或許将來也是不能習武的。

從陰間撿回了一條命,自然是感激的。然而不能用武,那便算以另一種形式斷送了我的性命。

我說了道謝的話,大夫囑咐我好生休養,不可行動過度。我表面應和,心底卻沒把他的話當回事。

趙辛尤跟我說了那日之後的事。蘇有策一死,衆人皆驚,流言四起。得知我的原本是蘇有策的養女,便是一頓謾罵,道我大義滅親。再得知我原是顧家遺女,此番便又可以原諒。衆說紛纭,也有說得天花亂墜的,不一而述。

後來,趙家自然一舉奪魁,他也如願登上了武林盟主寶座。按理說,武林盟主需自身武功高強。現今武林盟主,憑着厚實的下手實力登頂,倒也是破了先例。

我環顧四周,才發現我躺着的地方,是趙辛尤的卧房。當即便要起身下床。

他一只手伸過來,制止我道:“你身子還未好,不要亂動。”便把我按了回去。

“幾天了?”我想着好似身體也真的很虛弱,便罷了,坐床上問道。

“兩日。”他答,回頭看了我一眼,又道,“你不必擔心,一切都安排好了。”

我不解望他。只見他笑着示意門口那人進來,我睜眼一看,才發現是江沛之。

“我竟不料你們交情如此之好。”趙辛尤笑道,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

江沛之無視趙來到床頭,撸起我的袖子,檢查傷口。一如既往。手上有很多刀疤,當然不是一日而成的。我也沒有顧及,任他檢查。

趙辛尤見我們動作如此親昵,頓時用着暧昧的眼神看了我們一眼,道:“你們先在此處歇息,我去處理些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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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了。趙辛尤已經是武林盟主了,自然得忙碌起來。他臉色紅潤,可見心情之好。年紀輕輕當了武林盟主,大有作為,前途光明。定然是歡喜的。

“你怎麽尋到這來了?”我很是好奇,問了句。

江沛之只淡淡道:“那日見你不在,我便出門去了。路上看見你被人背着,全身是血,就跟過來了。”

“他知道你的身份了?”我問。

“嗯。”江沛之點了點頭。

有些意外。

“你是不是和他說了什麽?”我問道。

“我就随便說了下我的身份,他便放我進來了。”江沛之淡淡道,顯然敷衍我。

我頗為感激地看了看他,道:“你的傷養得怎麽樣了?”我用手輕輕捏了捏他的肩膀,前些日子的傷該好的差不多了吧。然而卻不料這一按,頓時他身子僵住了,臉上露出一絲痛苦的神色。雖然很是隐忍,但我還是看出了些許不對勁。

我有些疑惑。這幾日,理應是調養好了許多的。怎麽今日一看,還一副十分痛苦的模樣呢?

我便靠近他,欲将他領口扒開看。他幾番阻止我,然而我不依不饒,非要一探究竟。他便只好松了手,任我翻開看。

這一看,觸目驚心。

先前那傷口只是個小血窟,被箭刺的,不是什麽大傷。但現在一瞧,如今卻足足有巴掌大,雖然用藥膏貼着,但還是在流血。那傷口深可見骨,血色翻湧,有層薄薄疤痕覆蓋着,才不至于流血過多。

我眸子一凜,揪住他的領子,怒道:“那日果然是你!”

這傷口,怎麽可能是箭傷,分明是新傷覆舊傷。瞬間想起前幾日那人,真是再巧不過了。那一日,我刺中了那人一劍,卻也是這個位置。這麽明顯的傷口,我怎麽看不出。

江沛之只淡淡看了我一眼,将衣服整理好,道:“你知道了。”他沒否認。

“那你還瞞着我!”我怒火中燒,聲音陡然拔高。

當初我問是不是他時,他矢口否認。那天,我氣勢洶洶,拔劍刺向他胸口。他微微一閃,劍才刺偏了,到了肩膀上。後來我又欲下手時,他便用那種眼神望着我,有些淡漠,毫不在意,仿佛置身事外。

若那一日,我不曾手下留情,後果不堪設想。如今哪裏還有他,或許他早已喪命。該慶幸我沒下手呢,還是說他幸運呢?

他見我生氣的模樣,噗嗤笑了聲,輕輕道:“不用擔心,我不會有事的。”說着握了握我的手,好似在安慰。

我有些惱怒,瞬間滿臉通紅,想要撤開。他見狀,忽地笑了聲,猛地将我拉扯過來。我一個不防,跌入他懷裏。他一手攬着我的腰,将臉貼在我耳際。我能聞見他炙熱的呼吸吹拂,胸口滾燙滾燙,宛如烙鐵。

我身子僵住了。心撲通跳,铿锵有力。

“我說過,殺人之事由我操刀。你卻如此固執,非要自己動手。”他重重嘆了口氣道。

頓時心亂如麻。

這才知曉,他前幾日消失,是去了令狐堂。他低頭投靠令狐堂,簽了十年身契,只為替我與蘇有策一決高下。自然,令狐堂是什麽地方,名門正派,江湖上赫赫有名。而他還是被令狐堂記在追殺名單中的人。

堂主能這麽輕易讓他進來,況且還這麽突然。于是堂主刁難說他得提十個人頭來,這才考慮讓他入令狐堂。他一日之內,不顧生死,将十個人頭提到令狐堂,扔在他面前。堂主在佩服的同時,也很佩服他的勇氣。便簽訂了生死契,十年內不得投靠別處。他答應了。

那日撐着回來療傷,卻不料受傷過重,才昏迷過去。後來蒙了面,換了衣裳與我對手。幾場下來,他處處隐藏實力,連那把劍都換了,我沒認出他。而與蘇有策對手那日,他見我如此堅持,心意不肯變,只好無奈抽身。卻不防中了我一計,險些喪命。令狐堂堂主到底是愛才的,武林盟主之位他也不甚在意,便出面求情。

知曉所有,我垂頭不知如何是好。他本是一匹放蕩不羁的馬,生□□自由。如今被一紙契約書束縛在令狐堂中,我自然是脫不了幹系。一切因我而起,愧疚不已。

“你真的不必瞞着我,你與趙家的事我早已知曉。”他又道。說這話的時候,眼裏有無數我不想參透的情愫,莫名有些揪心。

不知怎的,鼻子有點兒酸酸的。自從大仇已報後,繃緊的弦一松,眼淚便好似抑制不住般嘩啦啦的流。難不成是許多年未流淚,這一流還不肯停下來了?我有些讨厭這樣的自己,不住地自責自己說,怎麽如此多愁善感,這可不是你之類。

“怎麽哭了?”他見我默默流了幾行淚,訝然,無奈拿袖為我揩幹淨。很溫柔,我隐隐嗅到了一絲故人的味道。

想當初,年小,被人欺負了也曾哭過。故人也曾溫柔為我拭淚,還說着要替我教訓他們。那時他信誓旦旦,那樣子很是可愛,我便破涕為笑。見我笑了,他也就哄哄,又說什麽給我買糖吃之類,如何如何。畢竟尚年少。

“那時你怎麽不躲?”我悶聲道。想起當時,那一劍,他那無所畏懼的眼神。想來後怕。若是那一劍下去……

“這樣,豈不是更好?”他輕輕道,玩笑話。我知他意在說人命淺薄,他早已不畏生死。

一時間不知說什麽好。“可我還是念着故人。”我只好說了一句話。

他只執着道:“無妨,我等。”聲音溫潤如水。

我斂了斂眉,喃喃道了句:“只怕是等不到了吧。”微不可聞。

這一日,我們在趙家院子裏喝酒。因着身子未痊愈,大夫說不能飲酒。然而我卻不管,他們欲言又止,最終拗不過我,還是把酒壺遞給我。大夫應該告訴他們什麽了,諸如我之身體,還能活多久之類。

我的身體我自然清楚,活不過明年秋季。天一涼,我這身體便要随着季節一起凋零了。

月夜,花園裏委實蕭瑟。那風冷得要命,肆意縱橫。我喝着那竹葉青,眼裏流溢出光彩。

結束了,該去了卻最後一個心願了。

次日,趙辛尤命人往府裏送了輛馬車來。裏面馱了許多個包袱,有股很難聞的味道,臭烘烘的。打開來看,才發現是一個個人頭。無一例外,都是蘇家的人。

他們将人頭擺在地上,整整齊齊,讓我過目。我掃了一眼,熟悉與不熟悉的,參差其間。面目猙獰,有些還生了蛆。冬日氣味遮掩得好些,只是仍擋不住那股惡臭。旁人都捂着嘴幹嘔,不敢看。

現在,方信,趙辛尤是個不食言的人。

當初說好,他要幫我将那蘇家滿門抄斬,不留一個活口。沒想到才當上武林盟主沒幾日,便真的派人将蘇家人殺光了。東吳蘇家,離這還算有些距離的。這馬車連夜載着人頭過來,速度之快,令人結舌。

我很意外,這才知他已經籌劃這事很久了。偌大的蘇家的園林中,現在連只蟲都無。婦女老少,自上而下,一個不剩。連地上的血跡都抹幹淨了,一夜全部消失。

消息很快傳遍了整個武林。有人一猜便是趙家做的,為的是斬草除根。猜的很準,但也毫無根據。大家也只茶餘飯後談談,沒幾天便又忘了這件事。風波歇了下去。

連續幾日大雪,即使這樣惡劣的天氣,我與江沛之仍然別了趙辛尤,往西林的園子去。

當初給的那幾張地契,賣了幾張,留了一座小而偏僻的園子。那園子臨着山,門前有小溪,四處種着桃花,很是惬意。那些銀子也換成了銀票,随時帶在身上。趙辛尤又給我們備了幾輛馬車,我說了些感謝的話,便和江沛之坐着離去。

末了,行了一段路,我忽地又讓車夫調頭回去,說忘了件事。

門口,趙辛尤還剛準備離去。我朝他喊道:“別忘了替我給那郎中送一萬兩銀子。”

趙辛尤聽了,轉身回望了我一眼,點點頭。我這才放心讓車夫繼續往前。

江沛之一臉疑惑,問我什麽郎中。我解釋道:“就是那個為你徹夜療傷的郎中。我說了給他一萬兩白銀作為報酬,誰想一時竟忘了,現在趕緊補上。”

江沛之這才了然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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