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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曉之前,灰綠的霧氣萦繞在茂密的樹葉之間,草莖微彎,露水将要凝結。夜行的野獸均已歸巢,而白晝出行的動物還未蘇醒。山林間寂靜一片,等待東方即将初升的太陽。

突然,一束山毛榉的枝葉搖晃了一下,緊接着,它猛地被人從中間撥開,一個男孩鹿一般竄出。

他有一頭燦爛的金發,碧藍的圓眼睛向後望去,鼻尖上因為匆忙地逃竄濺上幾滴植物綠色的枝液。他劇烈地喘、息着,推開前面茂密的灌木,将它們本來就脆弱的枝條弄得咔啦作響。

然而很快他身後傳來了更加劇烈的聲響,有力的腳步聲将腳下本來松軟的泥土地踩了個瓷實。

跑,再跑快一點!

喬希閉起眼睛想要一頭紮進前面看上去還算柔軟的一叢灌木,但在他還沒能觸及那片灌木之前,一陣大力從他的肩膀處壓下,他一個趔趄摔在灌木上。

“抓到你了,喬希!”阿爾曼發出勝利的大笑,他絲毫不顧及手上的灰塵,抹了一把自己的臉,那張本來白淨只帶了點雀斑的臉,被他抹成了花貓,他從喉嚨裏面發出一連串聲音,像極了原始人慶祝自己抓到獵物的粗魯叫喊,“嘿呀!無處可逃,喬希,你得承認我的厲害!”

“不公平!”小喬希跌在地上順了兩口氣,立刻用手指着阿爾曼叫道,“你可比我大了兩歲!”

“嘿,六歲已經足夠奔跑,是你太慢了喬希!”阿爾曼皺起眉頭不服道,“我像你這麽大的時候已經跑得像飛一樣,已經讓了你兩顆山毛榉的距離,你就是輸了。”

“我沒有!”喬希沖着比自己大了兩歲的哥哥呲起牙,“起開,你按着我我沒有辦法起身。”

阿爾曼聽了這話卻沒有松手的意思,相反,他将自己湊得更近了一些,直視着喬希挑釁道:“我不,你能拿我怎麽樣?”

喬希氣不過,猛地用額頭撞上阿爾曼的腦袋,突如其來的動作讓阿爾曼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真的被喬希向後頂推了兩步。

阿爾曼一愣,随即感覺自己的權威被弟弟挑戰,沒有将頭移開,而是重新頂着喬希讓他向後。兩個穿着短背帶褲的男孩像是兩頭打鬥的小公熊,在森林裏翻滾着,将落葉和泥土弄得到處都是。

阿爾曼本來還是控制着自己的力氣,結果一不小心趁着喬希喘口氣的功夫沒收住力氣,将喬希推開。

喬希身後是一條小溪,水不深,清澈的水底下能看到凹凸不平的鵝卵石層。男孩直直向後倒去,眼看着腦袋就要觸到水面。

忽然,仿佛有一道風從森林裏面吹過,喬希的腦袋被穩穩托在一張柔軟的手掌裏,重心被撈回來,下一秒,他又端端站穩在河邊一點的地方——虛驚一場。

“裏格!”喬希看清來人,露出一個燦爛的笑,迎了上去,“你跑得好快。”

“喂!”阿爾曼非常不服,明明在剛才的獵捕游戲裏自己才是贏家,現在喬希卻沖着那個冷淡鬼大肆誇贊,“剛剛贏了你的人可是我,跟裏格萊托有什麽關系?”

喬希沖着阿爾曼比了個鬼臉,扭頭又去看自己的二哥,裏格萊托仍舊是一張冷臉站在那裏。

裏格萊托是三兄弟裏面最容易辨識的,因為他一頭淡金色的微卷短發總是那麽紮眼,在歐洲西南部,很少有人擁有這樣淺淡的天然發色,遠看幾乎呈現出一種奶白。

小小的年紀,這個二哥卻總是擺着一副厭世臉,眼下莫名還帶着點冷淡的青色。不過,喬希認為這有可能是因為裏格的睫毛很長,這或許是睫毛撒下來的陰影?當然,關于這點的小猜疑,喬希可從來沒跟自己二哥說過。

“天快亮了。”裏格萊托開口,他的聲音和他本人一樣清冷,“走吧。”

喬希順着裏格萊托的目光看向遠處,果然,山林那頭的霧氣已經由濃轉淡,青白的光從山的背後隐隐發散,鳥雀逐漸蘇醒,撲騰着翅膀開始新一天的吵鬧。對于遠處鎮子上面的人來說,這正是一天的開始,而對于德溫特家族來說,這正是該歸家的時候。

待喬希反應過來,阿爾曼已經動作敏捷地跳下山坡,扒開遮擋着路的樹葉,他的動作像一只大貓一樣充滿力量。喬希不得不承認自己有那麽一一點羨慕,他伸手去提一旁的燈,想要快走兩步追上阿爾曼,卻不小心被腳下一塊凸起的石頭絆了一下,幸好裏格萊托在旁邊托住他的手臂。

“你可以慢一點。”裏格在旁邊不急不慢地開口,“阿爾曼一向就是個粗魯的野蠻人。”

還沒等喬希說什麽,前面傳來阿爾曼一聲怒吼:“閉上你的嘴,裏格!我的耳朵可比你想象的好多了!”

“酷。”喬希小聲感嘆道,離得那麽遠,阿爾曼還能聽到裏格萊托罵他的話,實在是很厲害。

“我只是說實話罷了。”裏格用着和剛剛同樣的音量說着,“看吧,他現在就急躁得仿佛一個野蠻人。”

“裏格萊托,你再多說一句,我就把你扔進沼澤地裏喂鱷魚!”

“它們不能傷及我絲毫。”

“閉嘴!”

喬希聽着兩個哥哥吵架覺得很好玩,偷偷咧着嘴笑出聲,直到被一旁的裏格萊托瞪了一眼,這才閉上嘴,一臉嚴肅地向山下走去。

德溫特家族的居所在遠離市鎮的郊外,他們有着自己一大片莊園和農場,平時很少會去鎮上。鎮子上的人們談及這個家庭總有各種各樣的說法,有人說,德溫特的臉像鬼一樣蒼白,他們從不白天出門,因為他們是被詛咒的家族,日光會讓他們醜陋的原型顯現;還有人說,你這種說法不過是在嫉妒,畢竟聽說過德溫特家族的人都知道他們十分富有,他們之所以深居簡出,只是因為德溫特先生的職業需要。

小喬希并不知道這些,那會他覺得所有人都該是這樣的生活模式,和家人一起,度過一個歡樂充實的童年。非要他聽說這些,他可能也只能給出一個充滿疑惑的答複:那不然該怎麽樣呢?

“都怪你們磨叽得仿佛羊羔,我們回來晚了!”阿爾曼指了指房檐上倒挂着的蝙蝠。蝙蝠睜開一只眼,看了看下面吵鬧的小孩們,一只翅膀顫了顫,随即縮回來将自己整只包裹,陷入睡眠。

蝙蝠歸巢,白晝将至……

“這怎麽能賴我們,是你自己在林子裏竄得太遠了。”喬希氣鼓鼓地說道,“阿爾曼,你這個傲慢的性格才該被扔給鱷魚。”

“你!”阿爾曼是名副其實的炸藥桶,一點點火星就要将他點燃,“它們拿我沒有辦法,聽着喬希,我們裏面只有你,速度慢得像羊羔,力氣小得像黑貓,随随便便就能……”

“孩子們!”一聲清脆的女聲從房門裏面傳出來,打斷了外面的争執。

房門被“嚯”地一下拉開,一位美麗的夫人出現在三兄弟的面前,她有着一頭漂亮的金發,上挑的細眉和碧藍色的眼睛,讓她看上去仿佛是藝術家用盡心血的一副畫作。

然而這樣一個看上去美麗端莊的女人卻讓外面吵鬧的三兄弟在一瞬間禁了聲,不由自主地聳了一下肩膀,就連一向面癱的裏格萊托也不由向後退了一步。

“孩子們,你們回來晚了!而且還在外面吵架!”德溫特夫人提高音量,“現在你們還愣着做什麽,快進來啊。”

三個男孩走進門裏,下一秒,房門被一陣無形的風吹上,自動落下鎖。

“哦看看你!”德溫特夫人一把将喬希拉到了面前,“可憐的小喬希,你是怎麽講自己弄成這副樣子的。”她的表情在看到喬希的一瞬間變得極為憂慮,緊蹙着細眉蹲**去。

在外面瘋跑了一天,喬希看上去确實不太體面——不像他的哥哥們,喬希的夜間視力沒有那麽好,運動細胞也沒有他們那麽敏捷,這讓他在枝葉茂密的闊葉林裏弄髒了一點……好吧,可能不只是一點。未幹的泥巴粘在他的鞋子上和過膝襪上,而他的臉上還有濺上了幾滴幹掉的泥點子。

德溫特夫人從身上掏出她繡着花邊的白色絲絹,為喬希擦着臉,明明上面的泥點子早已擦掉,她還是固執地用絲絹蹭在喬希的臉頰上,仿佛那些泥點子是一些多麽有害的東西。即使她的動作已經很輕,喬希幼、嫩的肌、膚還是被蹭紅了,他感受到旁邊來自兩位哥哥的目光,頓覺渾身都不自在起來。

喬希下意識攢起拳頭放在嘴邊輕咳一聲,想要退開。

這可真是太不妙了!

就在喬希還沒有反應過來時,德溫特夫人已經一臉焦急地抓起了喬希的手——那上面有幾條淺淺的抓痕,由于是新傷,上面還泛着點粉紅色。其實不疼,那可能是在和阿爾曼打鬧的時候不小心抓上去的,喬希自己都不知道。

一旁看熱鬧的阿爾曼心道不好。

“阿爾曼、裏格萊托!”果然,下一秒德溫特夫人就叫起來,她生氣地對着自己兩個大點的孩子抱怨道,“我怎麽告訴你們的?你們的弟弟體格沒有你們那麽強壯,不要欺負他!告訴我,今天的事情是誰做的?”

沒等兩位哥哥說話,喬希搶在了前面:“這沒什麽的,媽媽!我沒事。”

“寶貝,你什麽都不懂。”德溫特夫人憐惜地看着最小的孩子,他那麽瘦弱、那麽容易夭折,哦,雖然他表面看上去和他兩位兄長還沒有太大區別,但是他畢竟是個人類。

人類,那是過去吸血鬼們的食物。雖然現在他們這個族群早已經變得文明多了,他們學會了控制自己,不會一嘗到血液就仿佛發了瘋,非得将一個活人吸成一個死人。但那僅僅只是因為……那玩意兒怎麽說來着?

哦,吸血鬼們好歹也從人類那裏學到了一個概念——可持續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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