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喬大統領
排骨切小塊,去腥,大火炖出骨髓,撇浮沫,加入洗好的金針菇,煮至半熟,撒入鹽、香蔥後裝盤,一盅鮮香味美的“愛海情天”便成了。
看着面前忙活了一下午才做出來的金針菇骨肉湯,管清閑搓了搓胳膊上的雞皮疙瘩,深深覺得——文化人真能扯。
貴妃和皇帝也是性情中人,就為了這麽個浪漫的名頭就要重賞原身。
不過這對他來說倒是件好事,最好貴妃心花怒放,點名要賞他黃金千兩,這樣無論如何管清閑都要拽着管大海回家養老去!若有一千兩黃金傍身,誰願意在宮裏提心吊膽地過活?是嫌命不夠長嗎?
這時管大海湊上來,問道:
“清閑,這湯為啥叫個這麽奇怪的名字?”
“哦,這碗湯的寓意是女人心,海底針,情天愛海伴終身。”管清閑說完,微微上揚的唇角有一絲僵硬。
如此羞恥的句子,到底他為什麽要用這麽自豪的語氣說出來?神經病一樣啊!
往旁邊一看,果然管大海也渾身一抖,顯然并不能理解文化人的取名精髓。
管大海猶豫半晌,還是勸了管清閑一句:
“我看還是直接報金針菇湯好了。”
聞言管清閑擺手堅持道:“不,就叫愛海情天。”
書中,原身第一次出場就是用這一道“愛海情天”取悅了正當寵的貴妃,
不過管清閑看書時只把原身當成一個同名同姓的小角色,并有沒太過在意,現在想想,他真該把書中描寫八皇子賞賜的那段話掰開了揉碎了銘記于心。
不過,也正是因為八皇子的賞銀和貴妃對“愛海情天”的喜愛息息相關,管清閑才不敢輕易改動這個名字。
畢竟“金針菇骨肉湯”這種一聽就能想出大概是什麽味道的菜式,用腳趾頭想也知道對錦衣玉食的貴妃沒有半點吸引力,反倒是“愛海情天”更加新穎,若貴妃果真因這句話心花怒放,那就少不得賜點東西,比如說,黃金五百兩……
一想到沉甸甸的金子唾手可得,管清閑忍不住把嘴咧到了耳後根。直到管大海推了他一把,他才收起傻笑,鄭重地說:
“爹,您可千萬別自作主張改了菜名。”
“這……能行嗎?”管大海仍在猶豫。
“您放心,我這菜,肯定能讓貴人心花怒放!”
管清閑篤定道。
管大海聞言也不再遲疑,點點頭,端走了那盅金針菇骨肉湯。
眼見傳菜的太監宮女們井井有序地端着各式菜品離開,管清閑滿意地笑了,他活動活動酸痛的肩膀,轉身坐在廚房後方。
五百兩銀子要怎麽花呢?果然,還是先讓管大海辭了禦膳房的活計,他們爺倆就拿這次的賞銀當本錢,幹點小生意好了!
想着,管清閑随手撈起一個洗淨的番茄,美滋滋地啃了起來。
貴妃對這道菜的反應比管清閑想象的還要熱烈——不到半個時辰,今早來傳賞的那位李公公便再度駕臨禦膳房,掐着尖細的嗓子問:
“哪個是管清閑?”
禦膳房衆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誰都沒說話。
管大海聞言忙湊到李公公面前誠惶誠恐地問:
“公公,不知您找這人何事?”
李公公不答,只道:“貴妃娘娘傳召,讓管清閑跟雜家走一趟吧。”
語畢,李公公只見從人群中緩步走出一個眉清目秀的青年,朝自己恭恭敬敬彎腰一拜:
“見過公公。”
李公公上下打量,見他眉眼含笑,态度從容,顯然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不由眼中劃過一抹憐憫:“你是管清閑?”
“是。”
“行了,娘娘傳召,你就跟雜家來吧。”
說完,李公公拂塵一打,轉身邁出門檻。
李公公轉身的同時,管大海立刻湊到自家兒子身旁,還未開口,便聽管清閑連珠炮似的開口:
“爹,我見了貴妃怎麽稱呼?自稱小人可以嗎?跪是單膝着地還是兩條腿全跪?單膝的話是左腿跪下還是右腿?她如果誇我要不要謙虛一下?給我賞銀是接還是先推辭再接?你聽我這樣說可不可行——‘謝貴妃娘娘恩賞’,行嗎??”
“……”
管大海迷茫地張了張嘴,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李公公一行人早走下臺階,眼看就要出了禦膳房的院子,還是頭先刷碗的小太監上前來,偷偷地推了管清閑一把,低聲提醒:
“還不快跟上,要是被公公發現了,他可饒不了你!”
“這就去。”
管清閑整整衣領,滿面春風地撒腿小跑起來,不過幾秒就趕上了李公公一行,綴在隊尾慢慢悠悠地跟着,姿态從容仿若閑庭信步。臨出院前,還回頭遠遠朝着管大海一笑。
管大海看見他這個胸有成竹的笑容,不知為何忽地後背一涼,再看去,只見管清閑已跟着走出院門,朝着芷蘭宮的方向去了。
芷蘭宮乃是八皇子的生母蘭貴妃所居宮殿。
蘭貴妃入宮二十年,身為當今聖上最寵愛的妃子,她的居所自然華貴異常。
管清閑今日入宮,只在禦道上瞥見皇宮大內一角便覺氣勢恢宏,如今夾在李公公身後的隊伍當中,一路穿過各類亭臺樓閣,花園水榭,才知道今早他看見的那些不過是鳳毛麟角。
等穿過小半個皇宮,來到芷蘭宮中,管清閑沒等李公公吩咐便識趣地垂下頭,縱然周圍有再多令人驚嘆的景色,他都眼觀鼻鼻觀心,目不斜視地走着,只注意腳下的路。
餘光瞥見管清閑如此上道,李公公頗為滿意,心裏免不了再次道一番可惜。
等到了廳門前,李公公主動提醒:
“到了,一會兒進去機靈着點兒。”
管清閑連忙點頭稱是,同時在心裏一遍又一遍打着腹稿,勢要不動聲色地再多誇蘭貴妃幾句——萬一人家高興了,再賞他一回呢?
懷着這樣的美好希冀,管清閑喜氣洋洋地邁進廳門,一步不落地跟在李公公身後,直到後者停步,他也趕緊停下,雙手緊握放在身前,一動不動,仿佛一樁僵硬的木頭。
“娘娘,管清閑帶到。”
聽見這句話,管清閑想着電視劇中的常規發展,忙“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叩頭的同時口中道:
“小人叩見貴妃娘娘。”
跪下的瞬間,管清閑還是不免有些羞恥,因此額頭抵在地上只半秒便急急直起上身,盯着地面不動了。
然而接下來,他并沒有等到蘭貴妃讓他平身的命令。
管清閑心中不由有些納悶。
不應該啊,他記得原書中原身剛一跪下便被吩咐起身,随後便是太監念唱賞賜的情節。
沒說原身是跪着受賞的啊!
這時,上首突然傳來一道悅耳的女聲:
“你便是做出這道菜的廚子?”
趁此機會,管清閑微微擡頭朝着聲源處望去,只見大廳中央的圓桌上列着十幾道菜肴,桌旁身披綢緞鳳眼含威的女子手指着一份湯盅,正是管清閑呈上去的那道金針菇骨肉湯。
管清閑一眼将廳中情景掃了個七七八八,随即飛快地低下頭,應了聲“是”,與此同時,心中逐漸生出些不安來。
他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但又想不出究竟何處出了差錯。
是他做的湯不合蘭貴妃的口味?不對啊,湯盛出來之前管大海也嘗過,還說味道不錯……
管清閑胡思亂想一通,都沒注意到蘭貴妃冷哼了一聲。
“你給這湯取了什麽名字?”
聞言,管清閑心神一繃,突然腦中靈光一閃,終于知道什麽地方不對了!
原身獻菜那天,蘭貴妃、皇帝和八皇子三人同在芷蘭宮用膳,在男主的調和下,整個飯桌的氛圍自然其樂融融宛如一家只有這三口。
但他剛才粗略一看,只有蘭貴妃一人……卧了個大槽!不會是他想的那樣吧?
“娘娘問話,為何不答!”
李公公的聲音如同催命符般緊逼,管清閑額頭霎時沁出冷汗,他心亂如麻,張了張嘴,腦中鬼使神差冒出一個念頭——
這時候給菜改名叫金針菇湯,還來得及嗎?
萬一貴妃已經聽了菜名,他再報上另一個名字,豈不是欺瞞之罪?
可萬一貴妃心态不行,聽了原本的菜名勃然大怒,他豈不是難逃一罰?又或者,難逃一死?!
兩條路都不通啊!
關鍵時刻,管清閑陷入了選擇困難當中,他張口結舌好一會兒都沒能說出個所以然來,急得滿頭大汗,又聽蘭貴妃怒道:
“‘愛海情天’?好啊,我竟不知禦膳房裏還有你這樣的廚子。女人心,海底針,你這是在暗示本宮心思易變,喜怒無常?”
“不不不!”
娘娘,您漏了一句!
管清閑連連擺手,話到嘴邊卻全然說不出口——皇帝不在,他這句贊詞說出來,只能讓暴怒的蘭貴妃怒氣值翻倍。
可他承受蘭貴妃的怒火,誰來承受他的怒火?
皇帝,你他媽能不能專一些,陪你老婆安安分分吃頓飯怎麽了!
在這一刻,管清閑內心對素未謀面的大安朝皇帝的怨恨值達到了滿點。
面對蘭貴妃的責怪,管清閑想辯解卻怕哪句話又出差錯捅了馬蜂窩,一個“我”字在口中翻滾半晌,硬是被拆開吞下了肚。
直到最後,腦子裏還在思考着如何解開誤會,如何漂亮地圓場,管清閑一個字兒都沒能說出口,便聽上首蘭貴妃淡淡開口,似是已經消氣:
“算了,本宮念你是初犯,不再過多追究。日後若是再犯,可饒不了你!”
管清閑眨眨眼,登時覺得渾身一輕,忙道:
“謝娘娘寬宏大量,饒過小人!”
他這真情實感的謝言還沒落地,蘭貴妃已再度開口:
“李言,記得吩咐內廷司,扣他三個月月例。”
“嗻!”
管清閑:“……”
不多時,管清閑撐着虛軟的雙腿走出芷蘭宮,看着四處花紅柳綠春意盎然,他全然沒了來時觀景的興致,只覺得滿目蕭索。
等下了臺階,管清閑回頭看一眼芷蘭宮高大的宮門,突然生出一股沖動——
他想飛奔回去問問蘭貴妃,一個月就三兩銀子的月例,她扣它會不會有成就感……
但想想這麽做的結果大概就是被門口舉着銀槍的侍衛叉出來,再捂着血窟窿回禦膳房……還是算了。
來時浩浩蕩蕩,去時孑然一身。
管清閑朝着四周一掃,發現沒有李公公等人的帶領他分明連路都不大認得,只好盡量回憶着往禦膳房的方向走。
——
長長的禦道上,身着金色蟒袍的青年步履匆忙。
穿過下一道宮門時,青年擦去鼻尖沁出的汗珠,微微喘了口氣,恰巧一隊巡邏的禁軍行經此處,為首之人燦亮的眸子凝視青年片刻,提着銀劍拱手道:
“卑職參見八皇子。”
青年本想先行離開,聞言停下腳步,含笑點了點頭:
“喬大統領。”
喬榭收回銀劍,目視前方,端出了公事公辦的态度:
“如今已過晌午,不知八皇子為何進宮?”
八皇子仍是一副溫潤如水的模樣:“午後本殿下在家,突然接到母後傳召,故而此時進宮。”
“原來是貴妃娘娘。”喬榭看了他一眼,又道,“貴妃娘娘可是有要事,必要見到殿下?”
“喬大統領這也要問個清楚?”
“卑職身為禁軍統領,負責宮中巡查,自然是要問個緣由出來的,還望殿下勿怪。”
喬榭身後的禁軍站在宮門外遠些的地方,聽見二人高聲對峙不由心驚。
八皇子卻輕呵出聲,似是覺得好笑,壓低了聲音對喬榭閑聊一般說道:
“今日父皇去了榮嫔宮中用膳,母後一人在宮中,偏今兒禦膳房來了個想出彩的新人,呈上的菜式名叫‘愛海情天’,可不就捅了簍子了!如今我母妃可在宮裏等着與我訴苦呢。”
喬榭眉頭一挑,也壓低了聲音:“新人?”
“可不是,聽李公公說還是禦膳房總管的兒子。”
聽見這話,喬榭眼光微閃,他滿是深意地“哦”一聲,讓開了路。
八皇子莫名其妙:“你那是什麽表情?”
背對着禁軍衆人,喬榭勾了勾唇角,輕快道:
“去吧,我替你收拾他。”
——
将近傍晚,管清閑終于在太監福喜的帶領下回到了禦膳房。
回想之前在後宮中如無頭蒼蠅般亂轉,幾次差點闖下禍事,管清閑心有餘悸地對福喜道:
“還好遇上了你,不然我可能要在禦花園裏睡一宿了!”
“那可不行。”福喜才十二三歲,卻板着一張臉小大人般教育管清閑道,“你要是敢在禦花園過夜,巡夜的禁軍肯定會把你抓進天牢,嚴刑拷打!”
“……我就是開個玩笑,”管清閑悻悻地說。
福喜更加嚴肅:“我是你師父,你怎麽能跟我開玩笑?太沒大沒小了!”
管清閑無言以對。
他之前跟福喜學刷碗時,對方說要拜師,他還以為是玩笑便應了,哪知道對方這麽較真……
這麽個小臉白嫩嫩的孩子在他面前擺出一副“師恩似海”的模樣,還真讓管清閑無法拒絕,于是他眨眨眼,強行切換話題:
“總而言之,多謝你帶我回來。”
福喜立刻轉移了注意力,大方地擺了擺手:
“不必言謝,我正好從坤寧宮回來。”
兩人一齊踏進院裏,一轉頭,沒看見禦膳房衆人,卻見院中分散着站了數十名身披黑甲的禁軍。
管清閑見這陣仗不由一愣,下意識扯着福喜往旁邊閃,不料禁軍齊齊回頭,一同望過來,他頓時僵住了腿腳動彈不得。
院中鴉雀無聲。
這時,廚房中傳來一陣金屬摩擦的聲響,管清閑的目光不由自主轉向廚房,卻見一只錦靴邁出,踏在廚房前廊上,再往上,閃着冷冽銀光的盔甲映入眼簾。
管清閑戰戰兢兢的目光越過盔甲停在對方的臉上,便望見一張熟悉的俊朗面容,他眨眨眼,完全不明白這是什麽情況。
這不是清早進宮那個小頭領嗎?他怎麽會在禦膳房?難道……是因為管大海行賄所以來抓他了?!
想到這,管清閑心中一驚,立刻抻頭想要望見廚房內的情況,可惜目光所及之處,一個禦膳房的人都沒看見,他更加焦急,動作幅度随之變大,突然身子一斜,管清閑下意識轉向身側,卻見小太監福喜慘白着一張臉,雙手緊緊拽着他的臂彎,好似看見了什麽可怕的東西,上下牙齒直打顫,口中不住喃喃。
“什麽?”管清閑沒聽清,于是茫然地湊近福喜。
福喜:“喬喬喬喬喬……喬榭!”
聽清楚他口中的話,管清閑忽而沉默了。
他看看臺階上身披黑甲威武高大的喬榭,再看看如同老鼠見了貓似的福喜,最後回憶回憶書中名叫“喬榭”的角色,突然兩眼一黑,整個世界都昏暗了。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掐着八點的尾巴放上了粗長的一章……
怎麽樣!小天使們有沒有想要收藏一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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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