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投毒者

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

福喜被獄卒拖到受刑室後立刻便被綁在木樁上,一切刑具擺放就緒,喬榭坐在受刑室唯一一張沒有鐵釘的板凳上,淡然地看着眼前這一幕。

問口供總是要講究方法的,一上來就嚴刑拷打遠不如攻心有用。

于是燒紅的烙鐵那第一下就落在了沒毛雞的屁股上,肉香和福喜的慘叫一同傳遍了整個牢房。

心理十分陰暗的喬大統領滿意了,正要進入正題,管清閑就在外頭鬧騰得像是地震了一般,整個地牢都回蕩着他凄慘的嚎叫,甚至連吓破膽的福喜都被管清閑的一嗓子吸引了注意力——他連逐漸逼近的烙鐵都不看了!

幾名獄卒心驚膽戰,撸起袖子正要出去堵上這不要命的廚子的嘴,突然聽見他們大統領罵了一句,随即眼前一閃,喬大統領竟丢下犯人,直奔那小子去了。

然後就成了如今的局面。

管清閑雙手放在身前,規規矩矩地站在木樁旁,喬榭喬大統領一雙冷厲的眸子直盯着前者,臉色黑沉,一言不發,好似下一瞬便要血染青鋒,又好似在等待着什麽。

幾名獄卒不敢多言,均将後背貼在牆壁上,盡量降低存在感——若是他們喬大統領發起火來,定要發作得所有人都不好過,他們可不想被牽連!

受刑室中靜悄悄的,一堆人的呼吸混在一起,反倒是從牢房那頭傳來的管大海的鼾聲更響亮。

在這樣的氛圍當中,管清閑只覺渾身難受,他擡眼偷看,發現喬榭仍目不轉睛地盯着自己,顯然不打算讓這茬輕易過去了。

萬一這厮認準了他知道什麽,又不想再好好談,幹脆把他也綁起來用刑……

管清閑渾身猛地一抖,下意識瞥了眼烙鐵屁股雞,果斷低頭認錯:

“對不起!是我一時糊塗嘴拙說錯了話,您大人有大量,繞過小的這一次吧!”

“你認錯倒是爽快。”喬榭哼了一聲,臉色漸漸恢複,看樣子也不打算再追究。

管清閑心中松了口氣,正要再看看福喜的情況,又聽喬榭道:

“那個宮女是誰,現在你可以說了吧。”

“現在就說?”管清閑有些猶豫,見喬榭眉心一皺顯然又要翻臉,他忙道,“等等,我得先問福喜幾句話!”

“有什麽好問的。”喬榭的目光在管清閑的臉上逡巡片刻,忽而一挑眉,笑了,“難不成,你來見這個小太監不是為了看他,而是想問出下毒的人是誰?嗯?”

他尾音微微上揚,卻聽得管清閑緊張萬分,連忙否認:

“怎麽可能!如果福喜真的知道兇手是誰,我還過來幹嘛,直接讓他招認不就行了?何必這麽麻煩……”

管清閑說着,偷偷把手背到身後,蹭去掌心濕漉漉的汗水。

媽的!

這人怎麽猜這麽準?預言家轉世嗎!

雖說一時沖動想救福喜一把,但其實管清閑并不知道這次的投毒者是什麽人——皇宮大內,佳麗三千,下毒謀害這種事兒還能少?

很不巧,管清閑看書時注意了八皇子三顧茅廬拜訪男二國師的情節,注意了八皇子柳湖泛舟偶遇國師二人交心的情節,也注意了八皇子為保國師當庭頂撞皇帝從而徹底收服國師的情節……但,就是沒有注意皇後被人投毒這一事件!

誰會太注意一個戲份不到三章的配角啊?更何況,作者有沒有描寫這一幕都難說,這種情況下要他怎麽做?憑空捏造一個兇手出來嗎!

然而,管清閑已經烏龍地站出來了,并且傳聞中變态毒辣最擅辣手摧花的酷刑小王子喬榭正站在面前,等待着他的供詞。

這種情況下,如果他說:

“嘿嘿,這是個誤會。”

毋庸置疑,明年的今天,管大海夫妻的二胎差不多就要呱呱墜地。

面對喬榭的威逼,管清閑決定還是按照原定計劃進行,他深吸一口氣,沖着喬榭嬉皮笑臉地開口:

“我只是想确認一下罷了,萬一我看見的那名宮女并非暗害皇後娘娘的人,您為了辦案再将她從芷蘭宮捉走,豈不是得罪了貴妃娘娘?”

管清閑這番話說得毫無底氣,全憑他對書中“喬榭”卑鄙又謹小慎微的印象揣摩着開口,并不十分确定能對眼前這人奏效。

語畢,看着喬榭臉上沒有一絲波瀾,管清閑不由産生了些許緊張,他打着腹稿,正考慮若對方不答應他該如何,便聽喬榭開口淡淡道:

“好。”

……咦,這麽簡單就答應了?

管清閑盯着喬榭看了半晌,緩緩地眨了眨眼。

或許是由于一開始便把喬榭放在“反派”的位置上,現下沒遭到對方阻攔,管清閑竟然覺得有點怪怪的。不過目前最重要的還是盡快問清福喜之前接觸了什麽人,于是管清閑沒有多想,忙轉頭對着福喜問道:

“下午你和我碰面之前,是不是剛從皇後宮裏出來?”

“是……乾清宮的人說皇後娘娘用午膳時沒胃口,要禦膳房準備些清淡的小食呈上去,總管就讓我跑了一趟,給乾清宮送了碗金絲白玉羹。”福喜每說一句話,目光便往喬榭身上飄去,只看一眼便又撤回來,顯然十分懼怕。

現在這功夫,管清閑也沒心思安慰他,只催他再多講些:

“你想想,路上有沒有碰見什麽人?或者那碗金絲白玉羹在路上經誰的手了嗎?”

福喜猶豫了下,說:“皇後娘娘的差事,我哪敢耽誤,一路直奔乾清宮去了。不過……”

“不過什麽?”

管清閑雙眼一亮,不遠處安穩坐着的喬榭聽見這話,一直懶散垂着的眼皮也掀了起來。

衆人注目下,福喜不确定地說:

“去時我怕誤了事,特意抄了條小路,那條路平日裏壓根兒沒幾個人經過,今天我去時恰好和芷蘭宮的弗若姐姐撞上,不過我們只是擦肩而過……”

“弗若?”管清閑簡直不敢相信世間竟有這麽好的事。

他剛懷疑投毒這事兒是不是日後毒害蘭貴妃的人做下的,偏這人就跟福喜有過接觸,還恰好是在他将羹湯送至乾清宮前!

管清閑雙眼亮晶晶地轉向喬榭,後者恰好擡眼望他:

“這個叫弗若的就是你說的那個宮女?”

“對對對!就是她!”管清閑連連點頭。

喬榭皺眉:“這小太監不是說他們兩人只是擦肩而過麽?連接觸都沒有,那宮女如何在湯中下了毒?”

“你這人都沒有想象力的嗎?”管清閑用驚奇的目光盯着喬榭,情不自禁口若懸河,“那宮女敢在皇後娘娘的羹湯裏下毒,肯定有兩把刷子,她應該是在路過的瞬間将指甲裏無色無味的藥粉彈進白玉羹裏,或者調轉福喜的注意力,突然将毒丸扔進羹裏……害人的法子層出不窮,這麽老套的你應該聽說過吧?”

上至喬榭下至福喜,整個受刑室中的人都被管清閑輕飄飄的“投毒”言論震懾住了。

“不是,這些不都是常規手段嗎?”看着衆人滿臉驚奇,管清閑終于發現不對,于是小心翼翼地問,“難道不是?”

衆人不答,只有喬榭啧啧兩聲,道:

“竟然懂這麽多把戲,小廚子,你是在魔窟長大的嗎?”

管清閑被問得說不出話來,只得讪讪幹笑兩聲,默默站在福喜身旁。

“總而言之,你認為投毒之人是那個叫弗若的宮女,對吧?”喬榭撣撣衣袍,将翹着的二郎腿放了下來,忽然站起身。

管清閑被他這突如其來的動作吓了一跳,連忙躲在木樁後,被綁得結結實實的福喜就這麽被當成了擋箭牌,兩只圓溜溜的大眼直直瞪着喬榭。

被一大一小兩雙驚恐的眼神望着,喬榭嗤笑一聲:

“出息!”

卻沒上前來,只朝身後獄卒吩咐一聲:“把他們押回牢房,沒我的命令,不許任何人探望。”

“是!”

聽見喬榭這番話時管清閑還是懵的,直到被兩名獄卒按着頭往回走,他才反應過來,忙掙紮着沖喬榭大喊:

“哎!什麽意思啊?我提供了……你們別按我!我提供了重要的情報,為什麽不放了我?喬大統領,喂!喬榭!”

喬榭懶散地擺擺手,押着管清閑的兩名獄卒便在他面前停下。看着管清閑寫滿不服氣的臉,喬榭慢慢傾身,擡手在他臉上輕佻地一拍。

霎時間,一股惡寒從管清閑的尾椎升起,順着脊柱一直沖到頭皮。

發現面前的小廚子渾身抖了抖,喬榭滿意地笑了,心情頗好地開口:

“知足吧,你們好歹還能在牢裏睡個好覺,就因為你們,老子今兒晚上可睡不成喽!”

管清閑還想再說什麽,卻見喬榭一揮手,兩名獄卒押着他的力道立時加大,管清閑被推着穿過長長的走道,最後又回到了牢房之中。

所幸,福喜随後也被推了回來。

扒在牢門前,管清閑看着喬榭的背影匆匆消失在走道盡頭,終于松了口氣,揉着酸痛的肩膀問福喜:

“怎麽樣,沒事兒吧?”

福喜跟着管清閑的動作捏捏胳膊按按腿,呆了半晌才反應過來,随即長舒一口氣,語氣無比輕松歡快:

“我還以為今天就要死在這兒了呢,徒弟,你可真行!今兒又折騰一天,夠累的,行了,快睡吧!”

說完,福喜跑回熟睡的管大海身旁躺下,沒一會兒便傳出一陣輕快的小呼嚕聲。

管清閑:“……”

見過心大的,還沒見過心這麽大的。

那就……睡?

靠在二人身旁,管清閑揉揉脹痛的雙眼,躺下刻意放緩呼吸。

片刻後,三人的呼聲幾乎要融為一體。

牢房外,暖黃的火光投在地上,靜悄悄的,十分安穩。突然火光一跳,連帶着映在地上的火光都随之猛地跳躍。

漆黑的牢房角落,管清閑一骨碌爬了起來,怒睜着一雙眼,在夜色中,亮得幾近幽幽綠光。

“媽的,忍不住下去了!”

管清閑怒罵一聲,感覺胸腔都被氣憤填滿了。

皇後有毒算禦膳房的,下次貴妃有毒還算在禦膳房頭上——

就數他們禦膳房的好欺負是吧!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超級勤奮,一般不會斷更!

喜歡的小天使們請收藏一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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