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平遙城

歷經一個月,送親隊伍穿過重重城池,終于在這天抵達邊境。

當看到遠處威武的城門上高高懸着的“平遙城”三個大字時,管清閑登時精神一振,連馬車的颠簸都不在意了,只激動得熱淚盈眶。

可算是到了!

早幾天喬榭便派了人到城中傳話,因此送親隊伍一來到平遙城外,高高的城門便放了下來,幾名将領模樣的人物騎着馬匹出城迎接。

騎着馬走在最前頭的喬榭立時策馬迎了上去,同那幾名将領交談起來。

成平郡主的馬車本就在隊伍中央,此時離着城門還有好一段距離。

管清閑遠遠地便見喬榭身邊一名穿着青色衣衫的小厮跑了過來,到跟前他一看,發現竟還是個熟人,不由得開口招呼一聲:

“哎,黑壽?”

黑壽擡頭看了眼管清閑,沖他憨憨一笑,随即又沖着車簾恭恭敬敬地彎腰,說道:

“還請郡主殿下稍等片刻,馬上就能進城了。”

成平郡主并未出聲,只小如掀開車簾一角沖黑壽點了點頭,随即匆匆放下車簾。

只是她收回視線時,還順帶剜了靠在車上的管清閑一眼。

管清閑讪讪摸了摸鼻子,這時身旁突地擠了個人,他一轉頭,便見黑壽不知什麽時候竄到了他和福喜之間,拉住缰繩,熟練地吆喝着馬匹越過衆兵士向着城門緩緩移動。

來到城門前,管清閑一見那些兵将都上前來,他連忙和福喜、黑壽一同跳下車垂着手站在兩邊。

平遙城的将領官員們一同上前拜見了郡主,随後便引領着車馬和中兵士走進城門。

管清閑跟在馬車後,一進城,便聽見一陣陣嘈雜的聲響,他探頭望去,卻見不少小販在城門不遠處叫賣各式用物,雖然不如京城繁華,但也比他想象中落後混亂的邊城好上許多。

走着走着,管清閑忽然覺得身後安靜了許多。這些天他日日夜夜都被衆多士兵包圍着,那整齊劃一的腳步聲簡直如影随形,現在衆兵士的腳步聲卻漸漸弱了下去。管清閑不由回頭,卻見馬車後空空如也,哪有什麽兵士?

“人呢?”管清閑一擡眼,正好看見最後一排士兵在不遠處拐走,他忙拉了拉一旁的黑壽,問,“其餘人去哪兒了?”

“送親隊伍另有安排,咱們跟着統領到淩将軍府上住。”

“這樣啊。”

管清閑看看前方騎着馬頭也不回的喬榭,再轉頭望了望那幾千名兵将離開的方向,暗暗思忖着到底是要去将軍府住,還是跟兵士去擠大通鋪。

雖然說後者可能環境艱苦點,但好歹不用天天對着喬榭這厮!

正考慮着,管清閑便覺衣衫被扯了扯,他一轉頭,只見福喜抱着小包袱站在一旁,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錯不錯地盯着自己。

“徒弟,”福喜湊過來悄聲說道,“咱們趁喬榭不注意趕緊溜吧?”

說着他飛速轉頭瞥了眼前方,很怕喬榭聽到似的。

見福喜這麽懼怕喬榭,管清閑終于下定決心,他點點頭,和福喜一同放慢腳步,優哉游哉地走着,目光時不時掃過喬榭的背影。

就這樣,二人很快便落在成平郡主的馬車後側。正當管清閑想要腳底抹油溜走時,突然,喬榭似是察覺到身後的目光那般策着馬猛然回頭,正對上管清閑心虛的目光。

這一瞬,管清閑渾身的寒毛仿佛都炸開了,他連忙腳步一轉,扯着福喜快走兩步,綴在馬車車窗旁腳不點地地走着,時不時捶捶胳膊捶捶腿。

坐在馬背上的喬榭見狀眉頭一挑,又轉過頭去和平遙城的将領說着什麽。

就是現在!

管清閑吐一口濁氣,抱緊包袱,猛地一扯福喜,兩人立時轉身撒丫子跑向拐角。

好不容易繞過拐角,遠遠地,二人便見送親隊伍緩緩地走在前頭,不由各松一口氣。

管清閑一想接下來就不用再成日受喬榭那厮的鳥氣,頓時整個人神清氣爽,腳步也慢了下來,他拉着福喜朗聲道:

“反正隊伍走得這麽慢,咱們跟着邊走邊逛,有什麽想吃的跟哥說,哥給你買!”

“嗯嗯!”望着街邊的糖葫蘆,福喜兩眼放光,連他“大逆不道”的稱呼都無視了,連連點着頭。

二人大搖大擺地走在平遙城的街道上,暢快地笑了起來,直到拐角處傳來陣陣急促的馬蹄聲。

“籲——”

伴随着這道熟悉的嗓音,二人身後傳來馬兒的嘶鳴和踏步聲。

管清閑的背頓時一陣僵硬,他艱難地咽了口口水,轉頭看向臉色發白的福喜,嚴肅道:

“是錯覺。”

“嗯!”

“我看咱們還是別玩了,安頓下來要緊。”

“對!”

“那不買吃的了,趕緊跟上隊吧?”

“好!”

管清閑把包袱甩在肩上,作勢要跑,突地呼吸一窒,他的後衣領被一股怪力揪住,待他忙不疊回頭,便見喬榭牽着馬站在身後,正挑眉看着自己:

“幹什麽去?”

管清閑無言以對,只能拽着包袱尴尬地笑。

喬榭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忽而手中發力,拽着他的衣領就往回走,便走便語氣涼涼道:

“将軍府在那邊,走吧。”

“等、等下……”

管清閑被他的怪力拽得毫無反抗的餘地,餘光瞥見福喜,忙一把拉住他,沒想到福喜這小身板還不如一根木樁,竟被扯得一個趔趄,兩人一同被喬榭拽得東倒西歪,他忙喊道:

“不用!我和福喜一起住就行,不用去什麽将軍府!”

話音剛落,便覺後頸一松,管清閑連忙撲過去抱住福喜的胳膊。

“他?”喬榭上下一打量福喜的小身板,後者忙惶恐低頭,喬大統領沉吟半晌,點了點頭,幹脆地說,“也行,那就帶他一起。”

“我不是這意思啊!”管清閑抓狂,然而為時已晚,喬榭不由分說便拉着他二人走過拐角。

管清閑一擡頭,便見一群将領官員都停在原地,此刻正殷切地望過來,各色目光落在幾人身上。管清閑走向衆人的每一步,仿佛都是在公開處刑。

早知道就不跑了!

管清閑低着頭,悔不當初。

然而喬榭全然沒有一點不好意思,他沖着衆人坦蕩蕩道:

“走吧。”

管清閑和福喜跟在喬榭身後,悶着頭走了一會兒,突然管清閑覺得肩上的行李被人扯了一下,轉頭只見黑壽默不作聲地站在他身後,一手抓着他的包袱,背上還背着兩個大大的包裹。

這是要幫他背行李?

管清閑的目光掃過對方略帶些稚氣的面容,于是擺了擺手:

“不用了,我自己來。”

說着,管清閑往回拽了一下,卻不料黑壽仿佛沒聽見似的,依舊緊抓着他的行李不肯松開。

“……我自己來就行!”

管清閑說着,感覺到對方的手紋絲不動,他不信邪地加大力氣,卻沒想到黑壽這少年力氣大得很,他使出吃奶的勁兒都沒能從對方手中拿回行李,反倒被對方一個用力奪走了包袱扛在肩頭。

“你是熊嗎?”管清閑看着黑壽,不可置信地問道。

黑壽沒說話,轉臉黑漆漆的眸子直盯着福喜,後者一頓,順從地把包袱遞了過去,黑壽接過包袱扛在肩頭,而後撒腿就往喬榭身邊跑,背後的四個鼓囊囊的包袱摞成一座小山,遠遠看去,簡直就是一只背了巨型殼的大蝸牛。

來到淩府上,喬榭同那一群将領去了前廳,管清閑和黑壽等人便在家丁的指引下來到一座小院中,各人居住的廂房早已收拾好,只需将行李放好便可。

管清閑剛走進自己的那間廂房,便聽身後傳來一道輕巧的腳步聲,他警覺地回頭,發現黑壽已然走進門,黑漆漆的目光一動不動地盯着他。

管清閑被他盯得毛骨悚然,不由擺出戒備的姿勢:

“你又想幹什麽!”

黑壽默然不語,目光四下一掃,一甩肩上的行李,徑直走到裏間,将管清閑的行李拆開,動作麻利地将裏頭的衣物、肉幹等歸置整齊,還貼心地将裝着碎銀的荷包。塞到枕頭底下,壓好。

“……”

喬府的小厮這麽勤奮的嗎?

管清閑愣愣地看着,有點兒反應不過來,見黑壽收拾完了又馱着其餘三個包袱轉身出門,他連忙幹咳一聲,不好意思地對黑壽道:

“抱歉,我還以為你……”

感謝的話還沒說出口,黑壽一步不停地邁出了管清閑的房間,直奔福喜的房間而去,飛速奔跑時那兩條細長的腿甚至還在空中劃出了殘影。

連一句話都沒來得及說完的管清閑:

“……”

憋屈!

——

喬榭踏進小院時,管清閑正在房間睡得天昏地暗。

這些日子只要一睜開眼睛就在抵達平遙城!趕路,他的身體早就吃不消了,雖說他一直坐在車軸上,并沒走過幾步路,然而在馬車上颠簸過來颠簸過去的感覺也不好受。

但成平郡主一個弱女子都沒說什麽,他抱怨的話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

如今好不容易到了平遙城,可算有個床能躺一躺,再加上這房內灑掃後又點了安神的熏香,管清閑一不小心就睡了過去,再醒來時,只覺得身體晃晃悠悠仿佛還在車上,他揉揉眼,迷迷糊糊地開口:

“怎麽了……平遙城到了?”

“早就到了,傻子!”喬榭看着睡眼惺忪的管清閑,不由失笑,由着他嘟嘟囔囔地在床上滾了一圈又一圈,才一把把人推到床下。

失重的感覺猛然襲來,管清閑一個激靈,徹底從睡夢中醒來。

作者有話要說:

時間飛逝大法——three months lat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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