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陳遠回到家時,陳母剛剛把飯菜收拾了去,陳越和陳父還坐在餐桌前未回卧室。
往日的溫馨氛圍在兩天之內消失的無影無蹤,只剩下人心自苦。
陳遠張了張嘴,卻發現一日的冷風讓他幾近說不出話來。陳越看到爸爸回來,猛地站了起來,盯着陳遠。
“你們為什麽分手。”陳越幾乎是把這句話吼出來,帶着委屈和苦惱。
陳遠走過來,把兒子抱在懷裏,卻不知該如何作答。
陳越掙紮着想要離開父親的禁锢,帶着少年人慣有的執拗,吼着,“你放開我,你把我媽都搞丢了,我恨你!”
這一刻陳遠是很迷茫的。他不由自主的想,為什麽陳越會理所當然的知道自己是這場分離的罪魁禍首。
他當然知道自己做錯了很多,也心懷無比的悔恨和愧疚。可他卻無論如何都想不明白,陳越是怎樣知道的。
他清楚李越和有多愛陳越,所以定然不會将他倆的龃龉說給兒子聽。所以連兒子都看得出李越和這段時間以來的患得患失,連兒子都分辨的出他倆愛情和家庭的搖搖欲墜。
他錯的竟是這樣離譜。
他渾渾噩噩的松開陳越,一言不發的回到卧室。一地的玻璃渣還擺在地上,他看了又看,卻怎麽都不願意去收。
他頹然倒在床上,李越和常睡的那側,帶着頭痛與心痛,陷入了殘留着戀人味道的夢境。
李越和坐在咖啡廳裏,手中拿着一杯拿鐵,卻一口都沒喝,垂着頭,渾身上下寫滿憂慮。
“所以你搬去了西山別墅?你腦子是不是有坑啊李越和。”對面的李澤旭顧不得禮儀,在咖啡館裏吼出來。
李越和有些難為情,迅速看了眼四周,好在沒碰上旁人的眼光,才又低下頭去。他攪動着手中的拿鐵,低聲說,“其實我很喜歡西山別墅。這也沒什麽不好的。”
李澤旭壓低了聲音,說,“可你媽的屍體到底在那套房子裏待了好幾天才被你發現,怎麽一能點忌諱都不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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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越和搖了搖頭,堅持着,“我覺得那裏很好。我住着很安心。”他這輩子只有過兩個家,一個是母親給的,一個是陳遠給的。如今他失去了一個,無論怎樣都像都渴望着擁有另一個,哪怕只是一場消失了、幻滅了幾十年的前塵往事。
“昨天他在我門前待了一整天。澤旭,你知道的,我對你們向來沒什麽底線。”
李澤旭白了他一眼,說,“他會找小鮮肉,你不會?”
李越和皺緊了眉頭,有些不悅,“我現在哪有心思搞這些?”
李澤旭輕笑了兩聲,“你一身家幾十億的大老板,賺這麽多錢卻絲毫不懂得享樂,白白糟蹋了自己的身體。還不如趁早退休不幹呢。”
李越和把手中的拿鐵放下,“我又不是為了享樂才工作。”
這話李澤旭也就說說罷了,李越和的為人和事業追求,他是再清楚不過的。
“就算不想談戀愛,至少也要找個保姆照顧你啊。”
李越和想了想,是該找個保姆的,照顧自己的日常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堵了陳遠對自己的一片心意。
李澤旭此人食不厭精脍不厭細,住則豪宅別墅,出則香車寶馬,對享受之事再擅長不過,馬上便給李越和找到了一位極有經驗的阿姨。
羅姨人很利索,幹起活來絲毫不像個近六十的女人,飯菜雖以清淡養生的家常菜為主,卻難得的可口。
吃着羅姨做出的蒜苔炒肉,李越和默默的想着,看吧 其實吃誰做的飯都沒有差別的。
羅姨坐在餐桌的另一邊,為李越和添了一碗南瓜湯,香中帶着甜味兒,黃噗噗的連顏色都格外誘人。起初喝着驚豔,兩口下去胃裏那陣不适卻又莫名其妙的往上泛,只得怏怏不樂的把碗撂在一邊。
待吃過飯後,羅姨起身收拾碗筷,并催促着李越和出門溜溜彎兒。
李越和不願拒絕旁人的一片好意,于是換身休閑的衣服,準備繞着別墅區走走。
誰知一推開門,卻又見到陳遠站在門外,手中依舊提着那個餐盒。
“不是讓你別來了嗎?”李越和看到陳遠臉上的疲倦心中不悅。
陳遠低聲說,“我放心不下。你總是照顧不好自己。”
李越和心中苦澀,面上去故作堅強,“我請了個很好的保姆,一個月開五位數工資的那種。你放心——只要有錢,我永遠不缺人照料。”
陳遠顯然愣了愣,随即便釋然。只要有人把他的生活安排的妥妥貼貼,只要他過的舒心自在,接不接受自己的好意,陳遠并不多麽在意。
他本就是可悲之人,愛得卑微又深沉。
之後的兩個多月裏,陳遠依舊時常出現在李越和的門前或是公司樓下。起初時,李越和只是恨鐵不成鋼的瞅他一眼,到最後竟變成了徹頭徹尾的無視。
陳越給李越和打過無數次電話,曾經的母子倆如今隔了半個京城,每次都上演着一出出苦情戲。
李越和時常會去陳越的學校,無可救藥的遠遠看他兩眼,随後便落荒而逃。
天氣漸涼,他不自覺便走進了商場給陳越挑衣服,付完款才想起自己已經跟陳遠分手了。
思來想去卻還是擔憂着陳遠對兒子照顧不周,只得冷冷的将衣服塞給時常出沒在自家門前和BM樓下的陳遠。
李澤旭看李越和這幅樣子着實難堪,便試探着提議說,“周六公司年會,往年算陳遠代你參加,現在總該去一趟吧?”
李越和搖搖頭,他現在對娛樂圈有種天然的排斥,連帶着整個樂音,都不願參與其中。
李澤旭循循善誘,“陳遠會帶小越去。”
李越和盯着自己粗糙的雙手,突然很想摸摸小越細嫩的臉蛋,于是他魔怔似的點點頭,答應了。
饒是李越和不在意形象,以大股東之一的身份參與年會也要好一番收拾,更何況他不願一副頹敗的模樣出現在人前,白白讓人輕看了去。
他的西裝全丢在了天域苑沒拿回來,于是便叫了李澤旭給他置辦幾身行頭。
李越和站在落地鏡前左看右看,分辨不出好壞來,羅姨卻笑着說,“越和,你穿這件很好看。”
李越和平素極少關注自己的樣貌,技術出身讓他更希望別人注意到他的技術,而非外在。所以身邊也極少有人會誇贊他長得多麽好看。此時被羅姨直白的說出,竟有幾分難為情。
他盯着鏡子看了許久,以一種公允客觀的态度端詳着自己的容貌。他有着立體的五官,眼睛很大,睫毛又濃又密,仿佛是蝴蝶的翅膀;他鼻梁高挺,撐得整張臉都英氣十足;雖然歲月讓他眼下爬着皺紋,卻賦予他時光特賜的氣質,眉目如畫下彰顯着一出出故事打磨過的成熟之美。就算膚色蒼白到顯出十足的傾頹之勢,卻平添了另一種風情與韻味。
他想,他其實是有資本令當年那個未經世事的小夥子一見鐘情的。只是他素來的驕傲讓他不屑于關注自己的外貌。
樂音雖不是行業龍頭,但十幾年來一直在圈內占據一席之位,且有穩步上升的态勢。每年的年會自然是衆星雲集,媒體也紛紛貓在酒店外面候着。
年會設在萬豪酒店,當李越和擠進滿是明星、模特、歌手的大廳時,神态有了瞬間的不自然。歷經大風大浪的他很快調整過來,壓下心中保留的幾分厭惡。
他素來不喜歡濃妝豔抹的男男女女,也不喜歡撲鼻而來的香氛氣息。看着來來往往笑盈滿面的藝人們,他只覺得比連續工作二十小時還令人心累。
七點鐘的時候,大廳裏的公司藝人和工作人員紛紛落座,最裏面一張醒目而豪華異常的桌子則是為高層領導和大股東們準備的。
李越和徑直走到那張桌子,坐在了李澤旭左側的副位上,而他下面坐的正是陳遠跟陳越。李澤旭的右邊坐的,則是何書培和老秦。
除了公司裏幾個元老級的高層領導,樂音少有人知道李越和跟樂音的關系,所以大都對這樣的安排帶有幾分好奇。旁邊圓桌的幾個女明星一邊端着手中的咖啡小口啜飲着,一邊拿眼光偷偷打量着李越和,還時不時交頭接耳讨論一番。
“你知道這是誰麽?”穿着Gi高定紅色晚禮服的年輕小明星常婉帶有幾分急切和羞赧地問着一旁的前輩。
那位答話的前輩穿着一身Dior黑色西裝,駕着一副黑邊兒眼鏡,頗有幾分職場女性的範兒,壓低了聲音說,“他既然坐在陳總監上面,要麽是還未入職的副總,要麽就是沒露過面的股東——怎麽着都不是咱們能嘀咕的人。”
常婉撅起了嘴巴,帶着幾分不滿,又有些小女人的別扭,“我這不是看他長得好看,地位又高,所以才好奇的嘛。”
那位前輩搖頭笑了笑,頗有些無奈,“你啊,腦子裏除了釣金龜還有別的事兒麽?”
坐在同桌的盛澤忽然冷笑了一聲,聲音中帶着譏諷,“這事兒你甭想了。”
常婉比盛澤大了五歲,出道有早他兩年,近來勢頭雖不及盛澤好,可資歷擺在這兒呢,被後輩當衆這般諷刺,臉上自然挂不住,聲音一沉,帶着薄怒,“盛澤你什麽意思?”
盛澤轉過頭瞥了李越和一眼,嗤笑了一聲,“他是個同性戀,被人壓的那種。”
常婉手中的勺子一下子掉在桌子上,臉上一驚,突然想到之前在公司隐約聽到的關于陳遠的花邊傳聞,一雙看向陳遠和李越和的鳳眼突然透出微妙和揶揄。
穿着黑西裝的女前輩有幾分不悅,呵斥着,“他們是你們能惹得起的人嗎?逞一時口舌之快,賠了自己前途就值得了?”
盛澤和常婉皆是垂頭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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