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第二天醒來時,李越和只覺得眼皮重的擡不起來,酸酸澀澀。他揉了揉,抓起好久不曾用過的手機,黑屏中,映着他那雙雙眼皮都腫得不見了的眼睛。

他跟陳遠對視了一眼,堪堪一拳打在他身上,說,“你看,我今天怎麽出門啊。”

陳遠笑了笑,在他眼睛上親了兩下,說,“今天別去幹活了好麽?好好休息休息。”

李越和悶悶不樂,穿上衣服,轉過頭對陳遠說,“不好。哼哼,回家再收拾你。”

李越和肯定的回答讓陳遠的心漏了一拍,随後他強忍着高呼的激動,只是笑了一下,說,“你想怎麽收拾我?嗯?”

李越和蹬上鞋子,歪着頭想了會兒,說,“吶,以後換你教兒子。”

陳遠立馬一副敗仗的模樣,“還是不要了吧,我輔導的話,兒子還能考上高中嗎?本來自己懂得也被我教到黃土坡去了。”

李越和撇了他一眼,“那還是算了——你不配做腦力勞動,給我倆煮煮飯得了。”

陳遠點點頭,“哥哥,我還要給你做一輩子的飯呢。”

李越和點點頭,掰着手指頭數,說,“嗯,還要拖地板、倒垃圾、洗衣服、——”

陳遠痛快的應着,只要能回到從前,他什麽都是願意做的。

吃過早餐後,李越和裹着陳遠買的羽絨服,帶着厚重的眼皮和輕快的心情投身崗位。

休息的間隙,張珍也在,拿胳膊碰了碰他,問,“陳遠,就是你愛人吧?”

李越和下意識的露出一個笑,想起之前的種種,不由得帶了幾分害臊,他向來對這種事看得開,不願隐瞞,便大大方方的回答,“是,我們倆在一起很多年了。”

張珍面露揶揄,啧啧兩聲,“怪不得前些年狗仔傳出的爆料最後都不了了之了,原來背後是有你撐腰啊。”

李越和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頭發,“嗯,本來傳的也是我的料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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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珍笑了笑,說,“你倆這是和好了?這次可得收收心,好好跟人家結婚了——”

李越和迅速打斷了她的話,“哪裏是我不收心?你這孩子想哪去了——”

張珍突然嘴長得大大的,像是明白了什麽,說,“難道他對你這種大佬還敢三心二意?”

李越和伸出手輕輕在張珍腦袋上敲了敲,故作嚴肅,“我就一碼農,別老大佬大佬的說,叫人家聽了取笑。”

張珍睜大她的小眼睛,“哎呀,我怎麽不知道業界還有幾個人敢取笑你?”

李越和耳朵有些紅,撓撓額頭,說,“嗯,也的确沒幾個能取笑我的了——”

“別說我了呗,說說你,離開項目組之後打算去哪?”

張珍望了望遠處的田地,說,“我呀,打算申請華盛頓大學的博士,以後呢,你就是我學長了。”

李越和盯着張珍,眼中閃過驚喜的光芒,“哇,再見就是張博士了!能走出這一步,真為你開心。”

張珍笑了笑,“大概是天生不安分,過不得普通平凡的日子吧。”

李越和認真的看着她,說,“以後有什麽需要,随時聯系我——”

張珍點點頭,“那必須的啊——朋友一場,以後鐵定少不了麻煩你!”

臘月28,李越和跟陳遠一起回到北京,兩個人風塵仆仆,迎着家鄉的大雪把呆在老秦家裏的陳越接回身邊。

剛見到李越和時,陳越明顯顫了一下,随即紅了眼圈,卻沒有叫他。

李越和盯着陳越看了許久許久,他高了不少,已經到自己耳垂了,五官也長開了些,眉眼跟陳遠簡直如出一轍。

他伸出胳膊,向陳越張開懷抱,陳越往前走了兩步,虛虛地抱了他一下,眼中溢出的淚水抹在李越和的羽絨服上,消失不見。

随後陳越直挺挺地走進車裏,坐在後座看向窗外。

李越和坐在他旁邊,盯着他的側臉,不停絞着衣角。他不知道該如何彌補這一年半的裂痕,更不知道如何跟孩子重建愛與信任。

在藏區吃不好、住不暖時,他不曾後悔過,手腳長了凍瘡、生病了硬抗時他也可以咬牙堅持,可如今看到陳越對他的疏遠與怨恨,他的心中卻在隐隐後悔。

他本可以更好的處理這件事情,他本可以事先跟小越說好墨脫糟糕的信號和網絡環境,或者他本可以不離開北京,時常看着他,陪着他。

他心痛如絞,又不知所措。

下車時,他伸手去接陳越身上背的包,卻被陳越推開手。

他尴尬的笑了笑,想摸摸陳越的頭發,卻發現如今陳越的個頭已經讓他沒辦法輕易做出這個動作,只能伸回手,扯住自己的衣服。

一家三口默不作聲的站在電梯的三角,如同陌生人一般走進同一個家門。

陳遠蹲下來幫李越和脫下鞋子,拿出他的棉拖,随後換上自己的。

陳越盯着他倆看了一會兒,拿着包去屋裏規整東西。

家中有些時日沒人住,雖有保姆時常過來打掃,卻毫無人氣,此時空氣中更是彌漫着詭異的氣息。

陳遠跟李越和坐在沙發上,皆是低着頭。

“哥哥······小越他不是有意的。”

李越和用力回了他一個既淺又勉強的笑,說,“我養大的孩子,我當然知道他了——”

“這總歸是我不好,明明答應他時常聯系,卻因為網絡和信號一直失聯。”

陳遠蹲在李越和身前,拉住他的手,說,“不,都是我不好。”

李越和搖搖頭,他心裏太亂了,纏在一起,讓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他歇了會兒,讓陳遠熱了杯牛奶,兩個人一起走到陳越的屋前。

李越和“咚咚咚”敲了幾下門,“小越,是······是我。開開門好麽?”李越和突然不知道該以何種身份自居了。他不知道此時這個幾乎要竄到一米八的,已然進入青春期的男孩子還是否會把自己當做媽媽,當做家人,更不知道他們的關系會發展到何種境地。

他頓了頓,說,“你開開門好麽,我不是有意要食言的。我很愛你,超過愛這世上的一切。”

屋內沒有任何響動,他跟陳遠站在門外,幾乎腳都站疼了,也沒等到門打開的那刻,但兩個人都沒有離開的心思,只能等待着,期盼着。

當鐘表的時針指到12時,李越和嘆了口氣,小聲隔着門說,“小越,你是不愛我,不把我當做家人了麽?”

門突然被打開,立面站着的,是滿臉淚痕的陳越。

他撲到李越和懷裏,那麽急切,又那麽用力,李越和幾乎有些站不穩,踉跄了一下,随後緊緊地回抱着自己的孩子。

陳越聲音裏帶着哭腔,“我真的,很恨你。”

“可我實在太想你了。”

陳越趴在李越和肩頭上,低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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