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一年多的裂縫也絕非一朝一夕就可以彌補。
人人都懂得這個道理,确都不自覺的希望這段愈合的過程可以快點,再快點。
那晚之後,陳越對李越和不再閃躲,卻也沒有往日的熱絡,他們會淡淡地說些家長,不鹹不淡的把關心挂在嘴邊,就如同處于叛逆期的子女,下意識的抗拒着更深的交流。
李越和對此很傷心,卻也無可奈何。
他知道陳越對自己有多麽的依賴,多麽的信任,所以他從不怪罪。他只是後悔當日,遺憾今朝。
他們沒有回 Q城過年,心照不宣的窩在家裏,咀嚼這兩天的愛與累。
陳越坐在電視機前,有些焦躁的按着遙控器開關,卻從頭到尾看完了一整首春晚的開場歌舞。
他跳下沙發,“啪”一聲關上電視,帶着些少年人的怒氣回到沙發上。
陳遠過來攬他,拍拍他的肩膀,說,“不想看別看了。”
三個人陷入僵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李越和坐到他倆身邊,讓陳越趴在自己腿上,摸了摸他的頭發,小聲說,“小越,你現在長得好高,站着時都摸不到你的頭發了。”
陳越一梗,把頭扭過去,背朝他,故意說,“嗯,比初一高了十幾厘米,你也不知道吧。”
陳遠有些生氣,聲音不自覺放的硬了些,說,“你怎麽跟······怎麽跟他說話?”
話頭一落下,三人心中各懷心思。
陳遠忽也意識到,他再也不能自然輕松的對陳越說出那句‘你怎麽跟你媽說話來了’。
窗外是萬家燈火,窗內是一地雞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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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覺有了幾分哽咽,那股沒由來的火氣一下子被寒冬的雪澆滅,換做透徹心底的涼。
他頓了頓,說,“小越,你長大了。”
他再也不是那個牙牙學語時認錯媽媽的幼兒了,也不是那個無憂無慮恃寵撒嬌的孩子,他在不知不覺間長到了180的個子,也走入了青春歲月。
陳越坐起身來,年紀讓他生了倔強,有了羞恥心,也長了棱角。
李越和拉過陳越的手,放在手心裏,笑了笑,“沒關系的,小越,你怎樣看待我都沒關系。無論怎樣······你都是我的孩子。”
陳越的喉嚨迅速的上下翻滾着,最後他用氣發出一聲“嗯”。
他嘆了口氣,自嘲地說,“如果,如果真的這麽恨我的話——”
陳越迅速打斷他的話,“不,我那晚說的是氣話,我不恨你。一點也不。”
李越和舒了口氣,他盯着陳越的臉龐,滿是疼愛與期待。
“我,我只是不知道該怎麽跟你相處了。”
李越和的眼神暗了片刻,他垂下眸子,低聲說,“沒關系,我知道的。”
正月初八,李越和便提出開車載陳越去影院看電影。陳越聽到後皺了皺眉頭,擡眼看了眼李越和,最後點點頭,說“好”。
李越和把陳越走到影院門口,迎面的幾個初中生向陳越打招呼,陳越不複以往的跳脫,只是點點頭,随後對李越和說,“進去吧?”
李越和正要尋思着陳越怎麽這麽冷漠,便聽到對面的學生一臉戲谑揶揄的問陳越,“他不會就是你爸的那個金主吧?你得管他叫爸還是叫媽?還是長腿叔叔?”
李越和心中難過,這些天他不是沒聽聞陳遠上熱搜的事情,卻完全沒想到這件事的影響範圍如此之廣,連學生都人盡皆知。
李越和連忙回道,“不是不是,我是小越的······大伯。”
許是李越和的長相與态度跟所謂金主、大佬相去甚遠,又或是李越和對待陳越太過在意地模樣着實不像金主該有的樣子,便自覺沒趣,說了幾句國罵和葷話便走了。
李越和心中震驚,他沒想到小越在學校裏過的是如此的日子,更沒想過這些污言穢語會出自幾個學生之口。
他氣的幾乎走不動路了,直欲拉住那幾個孩子教訓,可教養又讓他實在無法在路上與孩子起什麽争執,只得一股子氣悶子心裏,臉都變得通紅。
他心疼極了,抓住小越的手,忽又松開,他垂着眼睛,無所适從。
他竟然愚笨到從未想過人言可畏,他竟然是個這樣不負責任又面目可憎的家長。
他緩了會兒神,擡頭去看小越,卻發現對方紅着眼睛,嘴唇都在顫抖。
他拉住小越,嘴裏急切的吐露着發着顫的句子,“我帶你回家,我帶你去美國,去澳洲······我們不在北京了好麽?”
“我們一起去西雅圖,不會有人認識我們的,你還可以正常的上學,沒有人會欺負你,在背後說閑話······”
走到地下停車場時,陳越突然甩開李越和的手,停下了步伐。
李越和頓了頓,回過頭,他幾乎要站不住了,晦暗的停車場遮蓋了他的狼狽與無措。
“你剛剛,為什麽說是我大伯。”
陳越的聲音不大,卻一字不落的落到他耳朵裏。
他弓了弓身子,幾乎不敢去看自己的孩子,“我······我真沒想到會這樣,對不起,我真的不該帶你出來的。”
陳越的聲音忽然變大,沖他吼了出來,“為什麽說是我大伯?你不要我了麽,不把我當孩子了麽?”
李越和朝他走了兩步,把他摟進自己懷裏,兩個人都掉出淚來,“我怎麽可能不把你當孩子呢?我明明這麽愛你啊小越······”
這個懷抱是這麽有力,又給予他無限的安全感。只有在這個毫無血緣關系的男人身邊時,他才覺得安寧、覺得溫暖。
沒有他的家,再豪華也不過是冰窟。
可他怎麽能言而無信,怎麽能失聯一年多。
回到這全天下最安全不過的地方,陳越仿佛變小了許多,只有十歲的模樣,或者只有六七歲。
他再不去想那些少年人的面子與尴尬,因為他知道,無論他是個多麽別扭、多麽任性的孩子,這個男人都會永遠的包容他,愛着他;因為他知道,跟這個全天下最愛他的人比起來,其他的一切都不再重要。
“媽媽,你不可以不要我,不可以離開我。”
李越和終于在孩子口中再次聽到這簡單的兩個字,他仿佛置身雲端,便什麽都顧不得,什麽都可以抛下。
他反複親吻着小越的發絲,說,“好,我跟你保證,我絕對絕對不會離開你,絕對絕對不會不要你,好麽?”
陳越聽到保證,終于放松了身體,靠在李越和的肩頭,最後說,“如果你再食言,我真的······真的不會原諒你了。”
如果李越和再次食言,他又能怎樣呢?他再說不出恨字。他只能硬着心腸別扭着不去原諒。
怎麽會恨呢,那是他的媽媽啊,是他最初的港灣與保護,那些人生起點的溫柔,是他心頭永不熄滅的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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