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兩個人沿着海岸線走了許久,直到夕陽墜了海天一線,才裹着羽絨服緩緩回家。
“回來了?”陳母一邊端着瓷盆裏裹了澱粉的藕條,一邊打開門,朝陳遠跟李越和說。
倆人帶着一身的濕冷,哆哆嗦嗦的鑽進家裏,把手摁在暖氣片上,片刻都不願意拿下來。
陳越本來坐在沙發上看電視,掃一眼過來,見他倆這副狼狽樣子,說,“你倆大冷天的出去轉悠什麽啊,我媽這一大把年紀了,病一次拖很久都不見好。”
李越和伸手去夠陳越,落在身上卻軟軟綿綿,一點兒都不疼,“你媽到底是有多大把年紀?”
陳越笑了笑,躲得遠了點兒,說,“也就四五十歲吧。”
李越和皺起眉頭,心不甘情不願的說,“四十一,剛剛四十一。”
陳遠摸了摸他的頭發,說,“嗯,你四十一了,以後不許晚睡、光腳、不穿秋褲了。”
李越和怏怏不樂地在陳遠肩膀上錘了一拳,說,“我也就比你大五歲,怎麽就老被你們嫌棄。”
陳遠拿起李越和的手放在唇邊啄了一口,說,“我哪裏嫌棄你了,我倆是關心你,不願意你生病難受。”
李越和自然知道陳遠跟兒子的心思,卻依然悶悶不樂,撇過頭盯着自己捂在暖氣片上的手,卻看到那雙幹枯而粗糙的手上蜿蜒出的一條條青筋,他複又撇了眼陳遠的手,才突然發現陳遠的手指有種不自然的腫脹,手背倒是細膩光滑。
他心裏有些惱火,思忖着明明只差了五歲,為何陳遠就一副三十出頭的模樣。
他站了起來,默不作聲的回到屋裏,關門的時候偷偷瞥了眼門外,好在沒人跟過來。
他沒開燈,就着晦暗的光線坐在陳遠的書桌前,拿起一面老舊的鏡子照了又照,就在苦惱之時,房門被打開。
他下意識的将手中的鏡子扣在桌面上,回過頭去看陳遠,卻發現自己的行為是欲蓋彌彰,更顯得古怪異常。
他讪讪的靠在椅子上,有幾分尴尬,不知該說什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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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遠搬了個凳子坐在他旁邊,把反扣在桌子上的鏡子拿起來,擺在李越和面前。李越和藏拙般的躲閃,卻被陳遠一雙大手箍在鏡子面前,李越和心裏煩躁,聲音多了幾分不耐煩,“幹什麽?兩個大男人照什麽鏡子。”
說完這話,他自己都覺得可笑。明明聽了一句玩笑便自己躲進屋斤斤計較的是自己,到頭來訓斥人家的還是自己。
陳遠的嘴覆到他耳邊,低聲說,“哥哥,你看。”
李越和沉着聲音,“看什麽,有什麽好看的。”
陳遠循循善誘,“來,寶貝,看一眼。”
李越和看了一眼鏡子,透過鏡子,看到陳遠的手在自己臉上一寸一寸的劃過,從臉頰一路到那一雙明亮的眼睛。
陳遠笑了笑,說,“第一次見你,在酒吧裏,你喝的醉醺醺,後來直接不省人事了,可就算是那副爛泥的模樣,我還是一眼就被你眼裏的光彩吸引住,什麽都看不着、聽不見了,全世界都成了你的背景板。”
李越和垂下眼睛,破罐子破摔般把心思吐露出來,“就算當初······當初,還挺好看,現在——”
“現在更好看——”陳遠迅速的打斷他的話。
陳遠伸手去撫摸他眼角的皺紋,看着鏡子中兩人依偎的鏡像,在他臉龐印上一個吻,說,“哥哥,你的皺紋很性感,我很喜歡,真的。年輕時有年輕的潇灑,成熟時更有成熟的風姿。”
李越和聽着陳遠的話擡起眼睛,看着鏡子中的兩個人,心中的煩躁平息了些。
“哥哥,你知道自己什麽樣子最迷人麽?”
李越和聽到如此直白的話語,有些害臊,卻猶自有些呆滞,盯着鏡子說,“什麽時候?”
陳遠又在他側臉上親了親,“張揚驕傲又專業十足的時候,真是迷死人了。”
李越和頓了頓,不知該說什麽好。
“你工作時的認真,講話時的篤定,看書時的投入,甚至皺着眉給小越檢查作業時,我都覺得性感又迷人。這些美麗非但不能被時間帶走,還會随着時間愈發香醇。”
“更何況每條皺紋都是我們一起走過的時光所帶來的印記,每一條皺紋都有我和小越的參與,這種感覺,真的很好。”
李越和皺了一下眉頭,旋即舒展,卻仍舊抱有懷疑,上齒咬在下唇上,下意識的撕扯着嘴唇上的幹皮。
陳遠從口袋裏掏出一管凡士林,擠了一些在手指上,順着李越和的唇塗上去,柔聲說,“跟你說了多少次?嗯?嘴幹了要塗點凡士林。”
李越和舒了口氣,本有些僵硬的身體陡然放松,靠在陳遠肩頭,說,“還要說很多很多次,也記不住。”
陳遠笑了笑,“沒關系,我記着。”
李越和突然就有些想哭,又覺得自己現在的情緒就像個孩子。他把頭往陳遠懷裏縮得更深了些,然後悶悶的說,“阿遠,我的确是非你不可的。”
陳遠親了親他的頭發,說,“嗯,怎麽。”
“除了你,還有誰能對我這麽體貼,這麽耐心啊。”
陳遠臉上的笑意更深了幾分,過了一會兒,才嘆了口氣,說。“也就是你,換了別人,我估計也沒這耐心了——”
七點鐘的時候陳母過來敲了敲門,兩個人到了客廳才發現,陳遠的姑姑和大伯都來了。
李越和頓時有些尴尬,坐在陳遠邊上不知該不該避讓。
陳遠神色如常,比平時更用力的握住李越和的手。
姑姑這些年早聽過陳遠和一個京中做生意的大老板有些不同尋常的關系,也無數次推敲、詢問過陳越的來歷,所以對陳遠的取向并不是毫無知覺,幾家人卻一直諱莫如深,一直沒有把這件事擺到明面上說過。前段時間陳遠鋪天蓋地的熱搜才讓幾家人徹底搞清楚弄明白了他倆的前情後果。
姑姑和大伯這些年還屬第一次見到李越和,生疏之餘更多的是尴尬。幾個人隔着滿桌的飯菜,不言不語。
陳遠握着李越和的手,移到桌面上,說,“給你們介紹一下,他是我愛人,我們在一起十五年了,沒告訴大家是我的不好。”
陳越立馬幫腔,往李越和身上靠了靠,說,“他是我媽,對我最好最好的人。”
李越和聽到陳越的話露出一個淺淺的笑,溫柔地看着他,見到陳遠親戚的不适感頃刻便消失了一半。
姑姑瞅着這狀似詭異的一家人,和大伯對了個眼神,又紛紛望向陳父陳母。
陳母清了清嗓子,說,“都是一家人,況且又這麽多年了,沒必要藏着掖着。小遠跟越和兩個人是認真的。”
姑姑和大伯瞧見陳父陳母這個态度,想着自己再說什麽都是不合适,只得把一肚子話塞回肚子裏,半天才憋出一句話,說,“你們年輕人,真是比我們這些老古董有想法。”
陳遠捏了捏李越和的手,又覆在上面不住摩挲,親昵之意不言而喻,随後輕聲說,“只要兩個人相愛,一家三口幸福康健,就沒有什麽家庭是特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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