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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兩個人都有些沉默,李越和怏怏的靠在沙發椅上,垂着眸子,不知在想些什麽。

陳遠開着車,顧不了他,只能偶爾眼神飄過來看他兩眼。等紅燈的時候,陳遠拉住他的手,頓了頓,說,“咱以後不再見他了,你別難受了好麽。”

李越和反握住陳遠的手,說,“沒關系,我也就再因為他難受這一次。”

睡前,當李越和窩在床上随妥思拓耶夫的《卡拉馬佐夫兄弟》游蕩于神性與魔性的兩級時,陳遠突然抽走他手中的書。

他望了望陳遠,有些疑惑,問,“怎麽?”

陳遠想了會兒才開口,“哥哥,現在你想要一個自己的孩子了嗎?”

李越和有些不明白陳遠的意思,投過去探尋的目光,“我不是早就有孩子了麽。”

陳遠頓了頓,握住李越和的手,說,“有你血緣的孩子,親生孩子。”

李越和咬了咬自己的下嘴唇,突然覺得有些尴尬,他試探着開口,“你為什麽會這麽問?”

陳遠皺了皺眉頭,摸了摸李越和的臉龐,眼裏寫滿憐惜,“我······我想着,如果你能有個血脈相連的人,或許會覺得更,圓滿。”

李越和垂下頭,他摩挲着陳遠的大手,心裏亂糟糟的。

年少時,他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會成為父親,對親子關系也沒什麽執念,更覺得照料孩子事件瑣碎麻煩至極的事情。若非因為陳遠喜歡小孩,他或許直到現在都沒機會體會父母與子女間的至純親情。

他一路看着陳越長大,其間的辛苦和辛苦絕非話語可以概括。

誠然将孩子拉扯長大是件令人崩潰而無奈的勞累事,可孩子的每一次叫“爸爸媽媽”,每一次撒嬌都引他慈愛,每一點進步都令他喜悅,孩子的一舉一動都牽動着他的心。這種全然的愛讓他投入又幸福。

陳遠的話打開了他心中的某個閥門,對他說,試試吧,有一個親生骨肉,似乎是個不錯的選擇。

他反複将這件事在心頭盤算,一時間也沒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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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遠見他這副少有的木木地模樣着實有幾分可愛,便摸了摸他的頭發,說,“別猶豫了哥哥,任誰成了你的孩子,都會很幸福的。”

李越和有些不确定的搖了搖頭,将手中的被子捏得更緊了。他有些緊張,随之而來的是深深地不确定。

這兩年,他逐漸認識到自己是個極不擅長處理家庭關系和親密關系的感情白癡,加之早不是當年那個二十幾歲的、桀骜不馴、不管不顧的年輕人,所以當陳遠提及再要一個孩子時,他完全不确定自己有沒有能力做好兩個孩子的家長。

陳遠瞧他這副模樣有些心疼,将他攬進懷裏,小聲說,“越和,你擔心什麽呢?當初剛有小越時,你對孩子沒半分耐心,到最後不也做的很好麽?再說現在我也不會出門拍戲了,會每天在家裏帶寶寶的。”

李越和搖了搖頭,像個鴕鳥把自己的頭埋在陳遠懷裏,他自然不是擔心照顧孩子的麻煩,更不擔心陳遠會不愛那個孩子,事實上陳遠對所有的小孩都有極大的愛心。他只是猶豫,自己能不能成為一個好家長,能不能同時做兩個孩子的父母。

他不像陳遠一樣,成長在愛的環境中,平和與關愛是陳遠與生俱來的能力。他得到的來自父母的愛實在太少,又太過含蓄貧瘠,是高牆內院裏的犄角旮旯,是廣袤荒野中的石縫之花。

陳遠笑了笑,親了親他的頭發,說,“睡吧寶貝,不急着做決定的。反正日子還長——”

這天過後,陳遠時常會拿pad浏覽些美國代孕機構的信息,又在kindle上接連買了好多本幼兒成長的書。

他托着下巴,眼睛上挂了副眼鏡坐在桌前,活像個備考的高中生,勤奮刻苦,認真虔誠。

陳遠有着一顆極為傳統的心,将血脈關系和親人家庭看得極重,他又如此愛着李越和,便更期待能有一個生着李越和基因的小孩能誕生于他們的家庭。

他時常會幻想那個孩子的模樣,會像他哥哥一樣長着一雙深邃的眼眸麽?會像他哥哥一樣生着一個英挺的鼻子麽?他甚至會想,這個寶寶長大後也會像越和一般是個天才學霸麽?他會跟在小越身後天天叫哥哥麽?

每當想到家中增添一個小成員,陳遠的臉上都會浮現一抹極其溫柔地笑。

李越和卻不若他這般篤定。白日則在客廳裏踱來踱去,晚上則在床上翻來覆去。直到他第N次翻身,陳遠将他箍在懷裏才算作罷。

周日的下去,當陳越寫完功課順手從陳遠手中拿走pad時,陳遠突然覺得有些尴尬。

滿屏的育兒信息映入陳越的眼中,陳越沒去看陳遠,極快的掃了眼沙發上看書的李越和,默默将pad塞回到陳遠手裏。

陳遠有些不知所措,他知道多要一個孩子這件事情要提前征得陳越的同意,可正是因為一切都未成定數他才沒告訴陳越。

他怕陳越歡喜,則白高興一場;他怕陳越不歡喜,則白憂慮一回。

他讪讪的去拉陳越的手,卻被陳越不動聲色的抽了回去。

陳遠想開口說,你媽還沒決定下來,想說他們只是有個初步的考慮而已,卻不知一切要從何開口。

更何況,在對上陳越目光的那一剎那,他明白過來,陳越并非歡喜,也談不上不歡喜,他心裏其實是恐懼的。

陳遠出生時,計劃生育便已經在城鎮推行起來了,他父母都是國企工人,根正苗紅的那種,上有政策下必執行,從未考慮過二胎的事情。是以他小時是個地位無從被動搖的獨生子女,當這件事情擺到自己面前時,竟沒深層次的考慮到陳越此時真實的想法。

他說不出話來。兩個人陷入沉默和尴尬。

片刻過後,陳越轉身離開,關上了自己的房門。

李越和掃了眼陳遠,察覺他似有不對,便伸腳蹭了蹭他的腰,問,“怎麽了?”

陳遠捉住他的腳,放在腿上,有一下沒一下的拍着,說,“小越知道我們考慮再要一個孩子了······”

李越和頓了頓,坐直了身子,皺了皺眉,說,“我,我去跟他談一談。”

陳遠搖搖頭,說,“我去吧。”

李越和撫摸了一下陳遠的手,叫他不必擔憂,便穿上拖鞋推門走進陳越的卧室。

陳越躺在床上,面向牆壁,背對着李越和,不說話。

李越和坐在床邊兒上,伸手去撫摸他的後背,沉聲說,“小越,不喜歡媽媽再要一個孩子嗎?”

陳越的呼吸突然停了一下,旋即坐起身來抱了李越和一下,說,“媽媽,我同意。”

李越和拍了拍陳越的後背,說,“沒關系的,你可以不同意的······你和你爸爸才是我最重要的人啊。”

陳越哽咽了一下,他濃密的睫毛因為淚水而濕踏踏的粘在一起,“媽媽,我想讓你開心。”

李越和摸了摸他的頭發,說,“小越,只有你覺得開心,媽媽才會開心啊。你不用想那麽多,我會跟你爸爸好好談一下,好麽。”

陳越突然便不明白李越和的意思了。想要個親生骨肉的難道不是媽媽麽?

他還沒來得及問出口,李越和便起身走了。

李越和坐在陳遠身邊,認真的說,“我不想再要一個孩子了。”

陳遠有幾分詫異的看着他,皺眉問,“是小越反對麽?”

李越和慘淡的笑了笑,說,“不是。他很乖,他說他同意我們再要一個孩子,只要我開心。”

陳遠舒了口氣,卻又更疑惑,問,“那怎麽不想要了?”

李越和垂眸想了許久,才緩緩開口,“他之所以會同意,是因為怕我傷心難過對他失望離開他,而不是他真的想要個弟弟妹妹。”

陳遠握住他的手,說,“可你已經為他付出很多了······他······為你考慮也是應該的。”

李越和搖了搖頭,自嘲的笑了笑,說,“當初,在我對李建安還有幾分情分的時候,也曾無數次想過,如果我是他唯一的孩子,該有多好。如果沒有那些······人,該有多好。”

陳遠把他摟在懷裏,急切的說,“這當然不一樣——我們不是不要他了,更不是想傷害他,更何況多出一個親人無論如何都不是件壞事。”

李越和執拗的搖搖頭,說,“我已經想好了。我只會有小越這一個孩子。我所有對子女的愛意,所有的慈愛與關懷,全都給予他一個人。他永遠不必擔憂我會把愛傾注在別的孩子身上,更不必為了争寵而戰戰兢兢,他永遠不必跟任何人比較,在我心裏他永遠也不會被任何人超越。”

“我們是他獨一無二的父母,他也是我們獨有的孩子。這樣不好麽?”

“我舍不得讓他在我這裏受一丁點委屈,也不願讓他一生意難平。”

陳遠微微張了張嘴,随即把李越和緊緊地抱進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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