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王子的課

瑟蘭督伊似乎對盧修斯的情緒變化很敏感。看到盧修斯的反應，精靈王脫口而出的竟然不是問他是否不舒服，而是：“你這個動作是在表示自己的不贊同嗎？為什麽？”

“我想，和你交易的這個人類大概是已經被你養得很胖了……”

“胖？”這個詞很可能屬于精靈王的消極詞彙，以至于他停頓了一下才又問到，“你想表達什麽？”

“以我淺薄的了解來猜想，似乎由我們王國自己來釀造葡萄酒似乎更加合适。長湖鎮有自己出産葡萄嗎？”因為涉及到了自己最擅長的領域，盧修斯就不打算随便跳過這個話題。他覺得自己需要找機會體現自己在作為一個近侍之餘，還具備其他的價值。當然，裏面也有對精靈王的好感使然。畢竟換成另一個盧修斯不在意的對象的話，他也沒有開口為對方去煩惱的必要。

“正如它的名字一樣，長湖鎮完全座落在水域之上。他們甚至缺乏生活必須的蔬菜，更何況可以算作奢侈品的葡萄。”瑟蘭督伊的鼻尖微微上提，取代了往常不耐煩時的皺眉動作。

“那如果他們的葡萄來源正如我所猜想的那樣，是來自于我們的王國的話，我們為什麽不能自行釀酒？這大概可以節省很多的成本。”符合預想的答案，盧修斯很順暢地接上了後面的話語。

“很不錯的主意，釀酒的技術确實也不複雜。盡管很多時候，我們的決定并不完全是根據利益。我們和人類的這個交易大概持續了六十多年的時間，你不提，我倒是也忘了一開始這麽做的緣由是什麽了。失去了矮人王的庇護，甚至沒有能力自己生産必須的蔬果。比起定期收到他們的求援，我更願意得到一批廉價的勞動力。不過，”瑟蘭督伊閃亮的眼神中摻上了一縷贊賞，說出後面的話語，“聽起來你很擅長經營。”

盧修斯對長湖鎮的人類這個群體并沒有任何概念，自然不會想到買酒的交易裏面會有這樣的深意。

當然，這也可能是因為精靈王目前為止給他留下的形象中，并沒有慈善這個元素。

至于經營……

盧修斯下意識點點頭，然後又搖了搖頭：“我曾經算得上擅長，但我并不了解這個世界的情況是如何。”

瑟蘭督伊定定地看了盧修斯一眼，再次側過頭去，看向自己正前方的精靈子民們：“那我可以帶你去看看。”

盧修斯清晰地捕捉到了這一刻的微妙暧昧，愣住了。

“如果能就此培養出一個有專長的管家的話，也是有價值的。”目視前方的瑟蘭督伊又補上了一句，“但鑒于加裏安現在的表現也還算令人滿意，你的這個發展方向倒是不必着急。”

宴會還在不受影響的繼續，剛才騰升的暧昧火苗卻不會因為兩人之間的沉默而變得不曾存在。綜合之前的總總，盧修斯無法确定瑟蘭督伊的話語中是否帶有他所領悟的某些暗示

畢竟，在盧修斯五十年“短暫”的經歷當中，類似精靈王這樣的表現于深谙此道的盧修斯而言，簡直就可以理解為明示了。

但是，瑟蘭督伊喜歡盧修斯？

這個句子是盧修斯無法确定的。

從盧修斯來到林地王國的那一天開始算起到現在，也不過是半個多月的時間。

有着三千多年歲月積澱的精靈王會如此輕易就動心了嗎？

按朝裏推斷，瑟蘭督伊也不可能被劃歸到純情的範圍之內吧？

若假設這是精靈族的普遍情況，以萊戈拉斯對陶瑞爾的感情為例，也不能夠支持這個前提。

再者，如此出色的精靈王竟然一直獨身，沒有情人之類的存在嗎？

那萊戈拉斯的母親又是什麽情況呢？

還有，瑟蘭督伊确實覺得自己和盧修斯的相貌相近吧？如果瑟蘭督伊的喜歡是确定的，這份感情該不會是精靈王自戀的某種象征吧？

盧修斯确定自己現在的模樣回到巫師界的話，一定會受到整個上流圈子的追捧。但是這對精靈王也起作用？

這到底……

盧修斯異常的沉默引得瑟蘭督伊多看了他幾眼。

而就在盧修斯沐浴着瑟蘭督伊的目光正冥思苦想的時候，由交談聲構成的嘈雜因為一個高亢的聲音而瞬間中止。

“矮人逃跑了！”

不遠處的萊戈拉斯和陶瑞爾幾乎是彈射而起，直奔地牢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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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光之宴上精靈通宵達旦，而矮人逃跑的時間，天邊已經露白。這樣想來，精靈管事加裏安因為喝醉酒而導致囚犯逃脫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不過瑟蘭督伊顯然不是那麽體恤下屬的人。這一點，從他即時就黑着臉從宴會上離開就能看得出來。

因為被要求随從的關系，在囚犯逃跑事件的最新反饋來到之前，盧修斯不得不承受起精靈王無差別釋放的壓力領域。這也使得剛才占據他大腦的那些紛亂情緒消失得幹幹淨淨。

幸好，沒過多久，侍衛便匆匆趕回來報告說，精靈王子抓到了一個俘虜。

盧修斯原本以為這次得事件僅僅只是單純地矮人與精靈的沖突，但在看見那個醜陋得快要辨別不出五官的俘虜後，他突然更深刻地理解了瑟蘭督伊半天前對自己選擇明哲保身的解釋。

“這便是邪惡的本質，在衆人的眼皮下，在空曠的荒野四處彌漫侵襲，在黑暗中滋長的陰影。不眠不休，邪惡湧動，就像襲面而來的黑夜。”繞過押住俘虜的精靈王子，瑟蘭督伊的話語有點莫名，卻聲音悠長。他的腳步不疾不徐，在短暫的中止時，目光看向了陶瑞爾，“過去如此，将來也是這樣。很快，所有的醜惡就會現形于世。”

抱臂的瑟蘭督伊面對的是陶瑞爾，目光卻放在了半獸人俘虜上。

剛才的一段話大概是少見的能從精靈王口中聽到的解釋。

不過盧修斯看向注意力完全不在這裏的陶瑞爾，估計瑟蘭督伊的重點最終還是沒有被守衛隊長捕捉到。

“你們為什麽追殺那13個矮人？”萊戈拉斯的匕首壓在半獸人的咽喉前，冷聲問道。

“不是13個，不再是了。那個年輕的黑發弓箭手被致命的弩射中，毒性極強，他很快就會沒命。”半獸人的聲音嘶啞難聽，回答也不是重點，但萊戈拉斯和陶瑞爾卻幾乎是同時臉色大變。

“回答問題，垃圾。”陶瑞爾的聲音隐藏這一絲不太明顯的擔憂。

因為沒有人看得見自己，盧修斯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年輕的黑發弓箭手？精靈王要應對的孩子戀愛問題怎麽又多了一個主角啊？

“我不和仆人說話，女精靈！”半獸人突然劇烈掙紮，剛才的得意也莫名變得激動。

陶瑞爾幾乎是瞬間抽出了自己的匕首，敵意撲面而來。

“如果我是你，我不會選擇這樣和她作對的。”萊戈拉斯按住那個俘虜，敲了他一下。

“你喜歡殺戮，獸人？”陶瑞爾變得更加憤怒，“你喜歡死亡？那我就讓你死！”

“夠了！”瑟蘭督伊提高音量的喝聲堪堪阻止了半獸人即将迎來的死亡。不知道是出于什麽原因，瑟蘭督伊臉上的表情同樣崩得極緊，“陶瑞爾，下去，現在。”

“我不關心哪個要死得矮人，回答問題。”陶瑞爾大概不會同意瑟蘭督伊的這句話，不過這顯然也可能是瑟蘭督伊支開她的緣故，“不用害怕，告訴我們實話，我就讓你走。有人下令讓你追殺他們，為什麽？”

“索林·橡木盾和你們有什麽過節？”萊戈拉斯的嘴裏蹦出的名字應該是昨天和瑟蘭督伊發生沖突的那個矮人的名字。

“不能讓那個矮人成為國王。”

“國王？”萊戈拉斯提聲，“山下之城不會再有國王，以後也不會有。沒有人敢進入埃雷博。那裏盤踞着火龍。”

火龍？活的？

盧修斯挑眉，解龍炎火毒的主要材料有了。

“你什麽都不懂，你的世界将成為煉獄。”半獸人得意地低笑，态度很不識趣地嚣張。

“什麽意思，快說！”萊戈拉斯沒有精靈王那麽淡定，直接被半獸人的語氣惹得氣急。

“我們的時代會再度降臨，我的首領侍奉那位大人。現在你明白了嗎，精靈？你們的死期将至。戰争的火焰将把一切生命點燃。”

毫無預兆地劍光閃過，瑟蘭督伊突然一劍斬斷了半獸人的頭顱。

突然失去阻力的結果是萊戈拉斯像提水桶一樣，一下子把斷頭提了起來。

完全出乎萊戈拉斯預料的狀況讓他臉上寫滿了驚怒：“為什麽要殺他，你答應過要放他自由。”

“我正是這樣做的，”瑟蘭督伊沒有半點動容，轉過身來，踩上半獸人還在抽搐的一半身子。

他的眼底出現一瞬間的憤怒與仇恨。不過當瑟蘭督伊再擡起頭來看向自己兒子的時候，那點情緒已經全部收了回去，“我讓他被污染的頭部從那悲慘的肩膀上獲得自由。”

“它還能告訴我們更多的信息。”萊戈拉斯極不贊同地搖頭。

“它已經沒有什麽可以告訴我們的了，”瑟蘭督伊斬釘截鐵地否定了萊戈拉斯的質疑，返身将佩劍歸回劍鞘，直接邁步走下高臺。這次，他沒有示意盧修斯跟上。

“那它說的戰争的火焰是什麽意思？”萊戈拉斯追問。

“它們要釋放最恐怖的武器，在那之下，沒有任何生物可以幸免。”瑟蘭督伊走到橋梁上停住，轉過身來接着吩咐，“加強所有的邊境巡邏，監視王國內的每條路，每一條河流。沒有我的命令不可以輕舉妄動。別讓任何人再混進來，也不要再放讓任何人離開。”

盧修斯的隐身基本是瞞着除精靈王父子和其他幾個長期呆在瑟蘭督伊身邊的侍衛之外的所有族人。因而陶瑞爾在的時候，盧修斯往往都是隐蔽的狀态。

當下陶瑞爾不在，瑟蘭督伊又疾步離開，盧修斯也沒有必要繼續維持魔力的消耗，露出身形來。

萊戈拉斯停在原地盯着半獸人的屍體看，明顯還在生氣：“你不認為他這樣出爾反爾是不應該的嗎？”萊戈拉斯看到盧修斯出現就下意識地憤憤出聲。

面對問題，盧修斯猶豫了一下。

他第一反應的答案估計會讓精靈王子失望，因為從某些程度上來說，身為“年幼精靈”的盧修斯和精靈王都是從結果導向出發來思考問題的。

不過比起和精靈王一樣的長輩，盧修斯還是更寧願萊戈拉斯将自己視為同伴。

于是，盧修斯選擇了——

“我很好奇，這個生物是什麽？”轉移話題。

這招對老成的瑟蘭督伊也許沒用，但遇上年輕氣盛的萊戈拉斯，盧修斯的策略顯然奏效了。

“正如我們剛才所說，這是半獸人。”眉宇之間的埋怨還沒有揮散，萊戈拉斯及時的解答就已經出口了。

“我知道，但我的意思是，半獸人，是怎麽樣的存在？”盧修斯攤了攤手，作出一個無奈的動作，“你也知道，我對中土世界幾乎一無所知。而鑒于我們未來很可能要和這樣的生物維持敵對關系，我想我有必要提前了解一些基礎知識。”

“哦，這個。”萊戈拉斯馬上意會。面對盧修斯誠懇的求知眼神，年輕人的表現欲迅速在萊戈拉斯的意識中占據上風。對盧修斯招招手，精靈王子蹲下身來，準備給自己的“學生”帶來一堂生動的實例解說課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