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項臣拉了聞川一下,将他擋在身後率先進了門。

屋裏沒有人,也沒有喪屍,暫時安全。

聞川環顧四周,屋裏的擺設就仿佛一分鐘前還有人在這裏:餐桌上放着吃了一半的點心,旁邊扔着一臺血壓測量儀,茶幾上扔着藥片、手機、還有攤開反扣着的書。

在信息時代已完全普及的今天,老師家卻始終喜歡紙質房裏的實木書櫃上擺滿了大大小小的書本。年少的時候,聞川很喜歡來這裏借書看。

聞川擡手摸過點心盤子,能想象感染徹底爆發時這裏的人有多麽無措。

項臣去洗手間洗了手和臉,臉上滴着水出來翻箱倒櫃地道:“東西呢?”

羅子淞從廚房出來,說:“冰箱和櫃子裏有很多易攜帶的幹糧,一會兒可以帶上。”

陶非臉色慘白地癱坐在地上,感覺已經要虛脫了。

項臣點頭,聞川進了書房,從桌子最底下的抽屜裏拿出了一套完整的設備。

衛星電話、密碼手冊和軍用電臺。

聞川看項臣:“知道怎麽用吧?”

項臣比了個OK的手勢,聞川站到窗邊往外看,十一樓看不太遠,前面還有其他房子遮擋,無法确定撤離點發生了什麽。

羅子淞又從書櫃架子上找到了一臺軍用望遠鏡,朝窗外看着。

聞川低頭看了眼手機,轉身進了洗手間,關上了門。

項臣用衛星電話聯系上了項坤,電話那頭轟鳴聲不斷,有巨大的風噪,項坤可能是在直升機上。

“去F城!那裏已經初步建立了避難營!”項坤在風裏大聲喊道,“資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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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聞川那裏。”項臣皺眉,“你在哪兒?”

“我得去J城撈人!”項坤道,“有幾個外出訪問的專家團隊全陷在那裏了,他們是必不可少的科研人員!”

項臣皺眉:“你小心些!”

項坤笑起來:“你老子我還用得着你擔心嗎?”

項臣呸了一聲,項坤道:“張老師的資料非常重要,還有聞川,他也是必不可少的核心人員。項臣,你一定要護好他們。”

項臣道:“你跟我說實話,研究所怎麽可能出事?還有資料上傳到一半就失效了,這很不合常理!”項臣往書房外看了一眼,壓低聲音,“張老師已經犧牲了。”

項坤沒說話,電話那頭只有嘈雜的風聲,片刻後才道:“B城的撤離點已經被毀了,你們必須靠自己去F城。半路如果遇上811部隊可以和他們一起走,安全一些。”

項臣眯縫了下眼睛:“老子連把槍都沒有,你讓我就這麽去F城?”

“我相信你可以的。”項坤又給了項臣目前在使用的臨時電臺通訊密碼,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項後道,“要不是你被開除了,現在早就是……”

項臣将煙夾在手指尖轉了一圈,輕松道:“過去的事不用再提。”

項坤道:“一切小心,兒子。”

項臣心情複雜,許久後才道:“你也是。”

項臣在書房裏抽了一根煙,将電臺和衛星電話裝進一個口袋裏提着,走了出來。

羅子淞正和陶非小聲聊着什麽,手邊還放着一杯咖啡。

“喲。”項臣道,“挺會享受?”

“能放松精神。”羅子淞笑了笑,指洗手間的方向,“他進去半小時了。”

項臣看了眼洗手間的門,眉頭皺了一下,随即道:“不用管他,大概是在哭鼻子呢。”

羅子淞有些好奇:“你們不是同學嗎?為什麽關系……”

羅子淞比了個手勢,示意你懂的。

項臣揉了把頭發,坐下伸長了腿,道:“以前關系就不好,有些小矛盾。我覺得沒什麽關系,他比較斤斤計較。”

項臣啧了一聲:“小氣鬼。”

羅子淞挑眉,将咖啡喝光了,問:“你爸怎麽說?”

“去F城,半路如果能遇上811部隊就跟着他們,比我們單獨走安全。”項臣道,“撤離點出事了,大半的人都沒走掉,估計那邊已經是寂寞喪屍群狂歡Party了。”

羅子淞:“……”

陶非倒抽一口氣,急急道:“你爸……你爸不顧你死活嗎?不能調個直升機來什麽的嗎?我聽羅哥的意思,你爸是個少将?那不是很厲害嗎?”

項臣看了他一眼,沒解釋,道:“811部隊從A城往F城去,運氣好咱們能遇上。現在盡可能多帶一些幹糧和必需品吧。”

羅子淞點頭示意了解,起身去翻找出一些口袋,将能帶走的罐頭、餅幹、瓶裝水、藥品等等東西帶上;項臣去翻了一些能穿的衣服出來,又帶上了萬能充電寶、手動充能的電筒,甚至還去廚房挑了幾把趁手的菜刀和膠皮手套。

陶非站在一旁,十分不能理解:“你爸真的不管你?為什麽?你不能讓他派人來接你嗎?”

項臣無視了他,将屋裏能帶走的東西洗劫一空,幾個口袋并列擺在客廳中間,他眯縫眼睛坐在沙發上,目光朝着洗手間的方向。

聞川終于出來了,他洗了個臉,眼眶鼻尖通紅,一看就是哭過。

但當他出來時,他已經收拾了所有的情緒,又是那副無欲無求,平淡無波的克制模樣了。

陶非指着他道:“這還有個Omega!你沒跟你爸提嗎?”

聞川在洗手間裏時顯然也聽到了他們的對話,輕描淡寫地看了陶非一眼,說:“如果這裏困了一百個Omega,用不着少将,上面也會派人來接。其他地方境況同樣很糟糕,B城已經被放棄了,他們不會浪費資源來這裏接我們幾個,自力更生吧。”

羅子淞手裏轉着槍,看了眼項臣,項臣似乎有些意外聞川會幫他解釋。

他看了眼聞川還發紅的眼眶,說:“節哀。”

聞川看了他一眼,轉身去了書房,将手機拿出來翻來覆去研究錄下的變異過程,又将書房裏的電腦打開,連上加密的資料盤開始讀取數據分析。

項臣沒有打擾他,系了圍裙在廚房裏煮飯,羅子淞則站在窗邊看着外頭。

陶非站在羅子淞身邊道:“我們可以搭個順路的救援直升機,不用他們刻意浪費資源,順路還不行嗎?這很簡單吧?”

羅子淞固定胳膊用的襯衫換成了繃帶,他脫了衣服,光滑結實的肌膚展現着屬于A的強大魅力,哪怕是陶非這樣對信息素不敏感的B,也下意識地覺得他更有安全感。

羅子淞道:“我聽說項少将是個十分嚴厲的人,他早年軍功赫赫,揚名的時候很年輕,有傳言說他的妻子是十分厲害的特工,沒人見過他長什麽模樣。是死是活也沒人清楚。”

陶非點了點頭。

羅子淞道:“這樣的一個人,視軍規如生命,在人民需要他的時候,他是永遠不會将家人放在首位的。你懂嗎?”

陶非往廚房的方向看了一眼,低聲說:“項小哥不會怨怼嗎?”

羅子淞搖頭,嘴角一勾:“有本事的人,是不屑依靠他人的。”

陶非皺眉,顯然無法理解也不能贊同。

項臣手腳麻利,做好飯菜出來叫聞川吃飯,他系着圍裙,只穿了一件黑色背心,肱二頭肌隆起,胸肌十分漂亮,他身高有近190,窄腰長腿,握着鍋鏟出來的時候顯得有些滑稽。

“吃飯……”

話音未落,門外突然響起“砰”地一聲。

羅子淞一下站了起來,陶非緊張地看向門口,哆嗦着說:“什、什麽聲音?”

“開門——!”有人聲嘶力竭地大吼起來,“他媽的!開門啊——!”

項臣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輕手輕腳走到門邊從貓眼往外看。

走廊上空無一人,聲音是從安全出口傳來的。

安全出口的門被劇烈撞動,抵在門把手間的鐵架紋絲不動。

“開門——!”有撞擊聲響起,随後是大群喪屍嘶吼的恐怖尖嘯。

“救命啊!”有女人哭叫着喊,“誰來開開門!”

“往樓上走!”又有男人怒吼,“去樓上!”

“他媽的誰鎖了門!”有人暴怒,打碎了安全出口上的小窗戶,玻璃碎了一地。

陶非捂着嘴,驚恐地看着項臣和羅子淞。

羅子淞臉色難看,他是個警察,讓他聽到有人求救卻無能為力的感覺非常糟糕。

項臣冷靜道:“安全樓道裏都是喪屍,門不能開。”

羅子淞沉着臉,拳頭捏緊了,肩膀微微顫抖,坐進了椅子裏盯着桌面發呆。

有女人的慘叫響起,一只白皙瘦弱的手從碎掉的玻璃窗口探出來,憑空胡亂地抓着什麽,随後無力地慢慢滑落。有人憤怒地吼叫出聲,雜亂的腳步聲跑向了樓上,片刻後,安全樓道裏又安靜了下來。

死一般的壓抑氣氛在房間裏蔓延,聞川走了出來,目光掃過幾人,坐下來吃起了飯。

陶非不敢置信地盯着他。

項臣沒說話,進廚房将剩下的菜端出來,也坐下了。

“吃飯。”項臣聲音冰冷低沉。

陶非哆嗦着,眼眶含淚,幾次握不住筷子。

一頓晚飯吃得非常安靜,沒人交談,只有筷子偶爾觸碰碗盤的聲音。

在這種壓抑的氣氛中,陶非幾乎吃不下東西,最後捂着嘴跑去洗手間吐了。

陶非滿頭冷汗,難受得跪在地板上哭:“怎麽這樣……怎麽會這樣?”

聞川收拾了碗筷,挽起袖子主動洗碗,項臣點了根煙靠在案臺前看着他。

“路線呢?”聞川頭也不擡,水從他手上嘩啦啦地流下,他有條不紊地洗着碗,“明天怎麽走?”

“用衛星地圖,”項臣觀察着他,道,“走國道,高速上車多人多,可能更危險。”

聞川點了點頭,洗菜刀的時候将手指割出一條血口子,甜美的信息素立刻在房間裏蔓延開。

項臣頓了一下,轉身去把窗戶都關上了,又拿了阻隔劑和創可貼過來。

聞川舔了舔手上的血,含着指尖看着嘩嘩的流水發怔。

項臣道:“帶出來的是什麽資料?”

聞川暗暗籲出口氣,神色平靜,道:“目前為止的疫苗數據資料,本來已經做出三只樣品了,沒來得及實驗。”

項臣一下瞪大了眼睛:“樣品呢?”

聞川看了他一眼:“在你炸毀的1號實驗室裏,記得嗎?”

項臣:“……”

項臣無奈道:“實驗室裏都是變異的研究員,我也是沒辦法。”

聞川自然知道,并沒有責怪的意思,只是怼項臣似乎已經成了習慣,還能有效放松緊繃的神經,他道:“樣品的電子數據都傳給F城了,剩下這部分沒傳走的是樣品可能造成的不良反應,其中還有張老和我一起分析出的最新疫苗數據,也許可以給樣品進行改良。”

項臣聽不太懂這些,擺了擺手:“總之就是很重要。”

“相當重要。”聞川簡單道。

項臣掐了煙,盯着窗外看了片刻,說:“你們研究所不該出現感染者的,還有資料上傳失敗也很奇怪。你們的電路和城裏的不在一條線上,網絡也跟我們不一樣,按理說不應該……”

“研究所的防火牆被黑了,”聞川道,“感染者是個外來人員,不知道怎麽混進來的,我們發現的時候已經晚了。”

項臣從找到聞川的那一刻起一直在帶着他逃命,很多細節沒來得及過問。

此時他驟然發現這裏頭顯然有問題。

一股莫名其妙的不祥充滿了他的內心,他疑惑道:“有人針對研究所?目的是什麽?毀滅人類?”

聞川搖頭,拿出手機給他看上面的分析圖:“這是我從外來感染者身上提取的血液分析,其中含有大量的K2SB6。”

項臣:“???”

“抑制劑的一種,”聞川道,“你記得我們在十字路口看到的那個感染者嗎?他變異不到一分鐘時間,照這個速度來看,那個外來者不可能在感染後還能僞裝潛入研究所,感染了其他人後才被我們發現。”

項臣反應過來,看向那分析圖:“抑制劑可以延緩他的變異速度?”

“不一定只有抑制劑,可能還有其他成分,我的設備不夠,只能分析出抑制劑。”聞川道。

項臣這才明白,為什麽在十字路口前看到那男人變異時,聞川的反應會那麽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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