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監控屏幕裏,老狗等人已經拿着棍棒将鬧事的人打開了。

多媒體教室裏,羅子淞被吵醒,捂着肩膀費力地坐起來,他面前守着幾個人,但都不是老狗的人,其中一個正是楊慶。

楊慶手裏玩着一把水果刀,打開又折疊起來速度很快,看得出是練過的。這人雖然是個B,但能感覺出氣勢很強,周圍的人隐隐有看他臉色行事的意思。

羅子淞不動聲色地觀察一圈,沙啞開口道:“出什麽事了?”

“沒什麽,”楊慶回頭看他一眼,爽朗一笑,“羅哥醒了?有哪裏不舒服嗎?來,喝點水。”

楊慶從抽屜裏摸出水來給他,這小子心思很多,先打開喝了一口以示自己沒有其他意思。羅子淞口幹舌燥,見他主動示好,便接過水不客氣地灌下大半瓶,還嗆了一下。

“別着急,慢慢喝。”楊慶拍了拍他的背,“沒人跟你搶。”

羅子淞抹了下嘴,坐起來靠在牆邊,喘了口氣道:“項臣……和我一起的那個帥哥,看見了嗎?穿黑背心,迷彩褲,說話很嚣張的那位。”

楊慶一下樂了,道:“項哥嘛,看見了,他有事出去了。”

羅子淞點點頭,不再多問,道了聲謝便靠着牆壁閉眼休息。

楊慶打量他幾眼,道:“我看項哥和羅哥你都像是練過的,是軍方的人嗎?”

“我是警察,”羅子淞道,“項臣以前學過相關的課程,其他的我也不清楚。”

羅子淞說一半藏一半,楊慶也不追問,道:“我叫楊慶,C城人,出事之前是開公司的。”

“老總啊?”羅子淞笑得很随和,睜眼看他一眼。

楊慶聳肩:“這種時候有再多錢也沒用,保命最重要。”

羅子淞見他想得挺開,也不似其他人那樣抱怨絕望,看上去像個有主意的人,暗地裏便多觀察了他兩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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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之前在醫務室,因為有攝像頭的關系,項臣沒能跟他說清來龍去脈,但他從項臣有意透露的只言片語裏,能感覺出這地方不似鐘昊生說得那般簡單。

項臣很可能知道了什麽內情,并且十分憤怒,但他不确定項臣接下來會怎麽做。

按理說,無論這地方有什麽問題,大家都是想逃出去的。

只要能順利申請到救援,那麽他們就得老實待在這裏。

他相信項臣能分清公私恩怨,不會拿這種大事開玩笑。如果有什麽不滿,也完全可以等到被解救後再說。

羅子淞心裏揣着事,一邊等着項臣回來,一邊同楊慶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權當搜集信息。

監控室。

鐘昊生笑得很暧昧:“你還真跟那冷面美人搞到一起了?”

他說這話時倒是有了點以前上學時期不正經的樣子,上下打量項臣,道:“到哪一步了?我怎麽沒聞到味道?”

“你管那麽多?”項臣道,“我先說好,他跟那些O可不一樣,他是做什麽的你知道嗎?”

鐘昊生想了想,隐約記得聞川念書時成績很好,後來被有名的基因專家張老給帶到身邊實習去了,據說是要接着讀博的,具體情況他也不清楚。

此刻他心裏一跳,發現自己似乎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他眼裏亮起光,看着項臣:“他還在跟着張老做基因研究?”

“是,”項臣點頭,“我爸說過,他和張老都很重要,務必安全送到F城。”

鐘昊生立刻轉身回來了,大步流星走到項臣面前,低頭看他:“既然這麽重要,為什麽不派人來接他?你在哪兒遇見他的?張老呢?”

“張老犧牲了,”項臣道,“這次病毒的相關研究數據早就傳走了,還剩下一部分沒傳走的算不上太緊要。我爸的任務就是去J城撈一群外出訪問的科研團隊,那些人的命比聞川和張老加起來還重要。”

項臣邊說邊見鐘昊生眼底的光淡了下去,心裏不由嗤笑一聲。

鐘昊生背着手原地轉了一圈,自言自語道:“J城那群專家未必都能被撈出來,人才這種東西,現在是稀缺品。”他似乎說服了自己,又燃起了新的希望,道,“我提醒你,這裏的規矩是沒有私人財産,聞川不能讓別人發現了,你晚上悄悄去把他放出來,別讓其他人看見。”

項臣站了起來,靜靜地看着他。

鐘昊生和他對視,挑眉,那意思——有話直說。

項臣道:“你們這兒的人都說什麽私有共有,我就問一句。”

項臣往前走了一步,看着鐘昊生的眼睛,低沉道:“Omega在這裏到底代表什麽?你把他們關在宿舍裏,真的是為了保護他們?”

鐘昊生笑了一聲,饒有趣味地看他:“你覺得呢?”

項臣道:“我覺得你另有打算。”

鐘昊生點點頭,倒也不瞞着他:“我說過了,我們要以勝利者的姿态回歸,而不是被救援者,不是單純的幸存者。我要把主動權掌握在我自己手裏。”

項臣眯眼:“所以?”

“我給了他們鎖和鑰匙,他們可以自行決定要怎麽做。我沒逼過他們。”鐘昊生攤手,十分理所當然地道,“但他們害怕,絕望,想找個可靠的人保護自己,那就跟我無關了。”

項臣額角,瞬間意識到了什麽。

“這裏的A會輪流送飯,”鐘昊生笑得暧昧,“很難說在這種吊橋效應下,他們之中會不會有人産生美好的愛情。嗯,愛情,多麽美好的詞?對嗎?”

項臣一下握緊了拳頭,一想到他居然将聞川關進了那種地方,就恨不能一拳砸在鐘昊生臉上:“你拿他們和這裏的A做交易,他們是貨物,這些A拿了好處自然會幫你。”

“哎,別說得這麽難聽。”鐘昊生搖頭,“你怎麽确定他們不是真的兩情相悅?我給了他們鑰匙和鎖,他們是有自主選擇權的。”

如果不是從聞川和安靜那裏聽到了一些說法,鐘昊生的這番說辭聽起來真是一點問題都沒有。

他給了那些A和O相處的機會,而O也有自保的手段,選擇權在他們,似乎跟鐘昊生半點關系也沒有。

他保護O,但不幹涉他們的戀愛權利,聽起來多麽有人文關懷?

但實際上,他讓人給那些O下藥,慢慢上瘾的O們每日最期盼的就是送飯時間。那些A裏但凡有心思不對的,便能利用這個機會脅迫O就範。

什麽自由戀愛,兩情相悅?簡直滑天下之大稽!

鐘昊生道:“如果這裏面有O懷孕,我豈不是做了大好事?”他笑眯眯道,“如今人口損失嚴重,O必然會被強制保護起來,但要恢複人口,也只能指望這些O。你知道這代表什麽嗎?”

項臣還有什麽不懂的?冷笑道:“你的隊伍裏有二十多名未婚O,如果到時候懷孕生産,你再跟你爸以前的人脈關系搭上線,很容易就會引起高層的注意。”

在這種情況下,不僅能救出四百多名幸存者,還能保持生育率,高層的那些精英都不是蠢貨,自然知道其中有貓膩。但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在這種情況下,鐘昊生達成了什麽結果,并且還能不留把柄,其功績自不用說。

鐘昊生要得就是這個——真正的主動權。

項臣理智地知道,這就是上面的那些人想要的人才,鐘昊生不愧是高分畢業的優秀學生,他學到了精髓,并且運用到了極致。

這場“考試”,鐘昊生已經超分贏了。

無論用了什麽手段,只要能達成目标,果斷幹脆,那便是手染鮮血也無所謂。怕得則是自诩正義之師,行拖後腿之實,大義淩然的話說多了,卻半點實際用處也沒有。

有時候“正義”救不了任何人。

但項臣并不欽佩,也并不欣賞鐘昊生的做法。

說來說去,不過是兩人走得不是一個路子,所站角度也從來都不相同。

鐘昊生看着項臣,道:“我給你把聞美人放出來,已經優待你了,別還想幹涉其他的事。你做不到的。”

鐘昊生輕描淡寫道:“這麽多人張口要吃飯,要活,我也要活。只有用一些特殊辦法,才能令他們安靜下來,聽我指揮。你不給他們好處,他們憑什麽聽你的?憑你是個滿分畢業生嗎?那關他們什麽事?人性是什麽知道嗎?”

鐘昊生手指在虛空裏點了點,道:“你有的我也有,你沒有的我還有,這才是人性,是‘公平’。”

項臣摸了煙點燃叼上,深深吸了一口氣,道:“A和O你控制住了,那些B呢?”

“連那些A都聽我的,他們為什麽不聽?”鐘昊生道,“你看過名單了,不同的區域管理層裏也是有B的,領頭羊效應,明白嗎?只要說服這幾個B就足夠了。”

項臣想起多媒體教室裏那個C城的楊慶,他的氣質顯然和普通的Beta并不一樣。

在不同的性別裏,也都是有基因金字塔的。

O裏有基因很差的,會導致發情期不固定,無法自控,只能用藥控制;B裏當然也有基因很好的,這一群站在金字塔頂層的Beta,其能力并不輸給部分A。

項臣直覺認為,那個楊慶就很不簡單,并且很會隐藏自己。

他清楚地記得,管理層裏并沒有楊慶這個名字,看來鐘昊生并不清楚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到底有些什麽人。

最起碼,楊慶就是一個不穩定因素。

項臣沒打算說出來,兩人的談話陷入僵局,項臣并不贊同鐘昊生,鐘昊生也不勉強他認可。

“咱們各取所需,只要等來救援就行,”鐘昊生道,“起碼這一點上,咱們的利益一致,嗯?”

項臣沒反駁,轉身離開了監控室,只讓人盯着電臺,有消息通知他。

當天淩晨四點,正是人最疲憊的時候。

宿舍樓裏十分平靜,項臣親自去接了聞川出來,路過四樓的時候,他告訴聞川這裏藏了一個醫學生Beta,估計基因也不低。

聞川挑眉:“醫學生?能讓他出來嗎?”

“他是主動待在這裏的,”項臣牽着他的手,一想到這宿舍樓裏的情況他就一陣不舒服,拉着聞川走得快了些,“今天先走,改天我再陪你來找他。”

聞川見項臣臉色不對,便不再說話,鐘昊生故意在這個點調走了開門的A,兩人沒被發現很快離開,為了藏聞川,鐘昊生給了項臣樓頂一間實驗室的房間鑰匙,再三囑咐平日不能讓聞川出現,以免被發現。

這個實驗室挺大,實驗的桌子上擺着積灰的器皿,幾個水槽裏堆放着沒來得及清理的工具,地上和牆上染着大片的血跡。

聞川站在窗邊,将窗簾拉開一條縫往外看着,沒有開燈的夜色裏,遠處的一切都變得模糊不清,天邊的星星倒是十分清晰明顯。

項臣鋪開給聞川領來的枕頭被褥,又放了水和幹糧在旁邊,道:“你沒怎麽吃東西吧?過來吃點,餓了嗎?”

“嗯。”聞川沒敢吃宿舍裏送的東西,這會兒确實餓了,坐下來安靜地小口小口吃着壓縮餅幹。

項臣看了他一會兒,感覺到心裏的暴戾和陰郁一點點被安撫了,深吸口氣席地而坐,說:“明天羅哥也過來,咱們三個就先住這裏。白天你不要出門,免得被發現,我會給你送飯來。”

他頓了頓,道:“除了我和羅哥給你拿來的東西,其他東西你都不能擅自吃,水也不能随便喝,明白嗎?”

聞川吞下餅幹,拍了拍身上落下的餅幹渣,看他:“你查到問題了?”

項臣将鐘昊生的話說了一遍,聞川臉色頓變,他其實是個氣性不大的人,但這會兒也控制不住,站起來轉了幾圈,怒道:“混賬!”

項臣見他憋了半天,就憋出混賬兩個字,頓時樂了,心裏最後那點不舒服也煙消雲散。

他起身拉過聞川,手指擦過對方嘴角将餅幹渣抹掉,随意地舔進自己嘴裏,道:“道不同不相為謀。他也确實救了不少的人,不是他組織有方,這些人活不下來幾個。”

“那也不能……”聞川氣得頭疼,後知後覺才發現項臣剛做了什麽,一時耳朵紅了。

項臣也才反應過來,他方才完全是下意識地順手,此時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又見聞川耳朵通紅,不知怎的就來了逗弄的興致,小聲道:“我對外說你是我媳婦兒,可別說漏嘴了啊。”

“什……!”

“噓,小聲點。”項臣靠近過去,聲音壓低幾乎只剩一點氣音,道,“還不是為了保護你,我這清白可被你給毀了啊。我還沒談過戀愛呢,你怎麽負責?”

聞川瞠目結舌,磨牙道:“我從未見過像你這樣厚顏無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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