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砰——
槍聲響起,打偏了。
子彈擦過聞川的耳邊,羅子淞在瞬間矮身抓住了孟多的腰,将人狠狠往後拉開。
孟多的傷口被拉扯到登時慘叫着放開了手,聞川雙手撐着欄杆落地,一拳打在了孟多鼻子上。
孟多捂住鼻子,彎下腰發出憤怒地悶吼。
聞川深深呼吸,劇烈咳嗽,脖子上被掐出指痕,擡頭時看見鐘昊生握着槍往他們這邊走了幾步。
“別動。”鐘昊生冷着臉道,“我保證下一槍絕對不會偏。”
樓頂還未撤走的人擠在門口,驚恐地看着這一邊,鐘昊生背對衆人,擡槍一一從羅子淞、安靜、孟多、聞川的臉上晃過,黑洞洞的槍口像迫不及待噬人骨血的利嘴。
他眉眼冷厲,衣領被風扯着拍打在下颚上,道:“聞川,過來。”
孟多擋在槍口前,道:“把孩子還給我!”
鐘昊生毫不猶豫開槍,聞川瞳孔驟縮,面前的人軟軟地倒了下來。
“鐘少?鐘少你這是做什麽!”
“啊——!!!”
“我只是想活下去!我什麽都不要!求求你們了,讓我活下去啊!”
受不了刺激的人們在另一頭崩潰地大喊起來,鐘昊生煩躁地爆吼:“閉嘴!”
人群壓抑地安靜下來,每個人眼眶通紅,緊緊地盯着他的後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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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川接住孟多軟下來的身體,Omega的血液裏散發出好聞的信息素,随後漸漸飄散在空中變得極淡。
孟多的神情有一瞬間清醒了似的,看着聞川,張了張口卻沒說出話來。
血順着他的嘴角流下,他十指痙攣,抓住聞川的衣服,渾身抽搐。
安靜一言不發,紅着眼眶給他止血,他脫下自己的外套按在血流不止的傷口上,另一手去探孟多的脈搏,發現對方的心跳已經越來越慢,身體也逐漸冰冷。
他沒有救了,安靜抿住唇,看了一眼聞川。
聞川低着頭,雪白的襯衫染上血跡,衣襟上有幾個血紅的指痕,他看着孟多掙紮,對方慢慢沒了呼吸,眼神渙散一動不動,抓着衣服的手無力地垂落下來。
鐘昊生再次道:“聞川,過來。”
聞川坐在地上愣了一會兒,安靜擔憂地看他:“聞川?”
羅子淞看着鐘昊生:“你的目的到底是什麽?”
鐘昊生冷笑:“關你屁事。”
羅子淞咬牙,手背肌肉繃緊了,他擡頭對着門口的人喊:“你們就這樣看着嗎?把自己的性命寄托在他人手上,一點也不反抗嗎?!你們要別人以死相拼,為你們争取活路,但你們甚至不願意主動往前一步!別人憑什麽管你死活!”
聞川輕輕抖了一下,他想起孟多站在昏暗的走廊裏,對自己笑着說:“越是情況不好的時候,越要堅強,自己千萬不能倒下了。沒人有義務拉着你往前,得自己争氣些。”
鐘昊生仿佛聽到什麽笑話,哈哈大笑起來:“他們懂什麽?他們只會保命!死到臨頭也只會想到自己,這個世界上為什麽會有金字塔階級,你想過嗎?嗯?除開資源人脈,更多的是這群平庸無能之輩,他們從未想過為別人奉獻自我,他們只會坐在那裏提要求!”
“你只要給他們一點甜頭,他們就像關在羊圈裏的羊,你說什麽都行。”
“只要火沒燒到自己身上,他們永遠不會痛。”
鐘昊生拿槍口指了指身後的人:“我就算再打死一個,他們也不會動一下。你相信嗎?只要我說抓住你們他們就能活命,我能保他們安全撤離,他們還會幫我呢。暴力加威脅,誘餌是獲得安全,沒毛病。”
羅子淞冷冷地看他,眼角朝門口的位置不動聲色地瞄了一眼,挪動腳步擋在了聞川安靜前面。
聞川出聲道:“羅哥,讓開。”
羅子淞一愣,安靜也擡頭看他。
聞川臉色發白,輕輕将孟多的屍體放在旁邊,慢慢站了起來。
他的腳有些發麻,胸口劇烈起伏,努力保持鎮定。
他越過羅子淞往前,羅子淞的嘴唇動了動,聞川盯着鐘昊生平靜地道:“來,朝這裏開槍,不是誰都怕死的。有本事你就朝我開槍,來啊。”
他擡起手指戳了戳自己的額頭,幾乎要将牙齒咬碎:“你想殺了項臣、羅哥他們,帶我撤離,我只是你附加的砝碼,死也不足惜。你的目的已經達到了,安全撤離了那麽多人,只要我們死在這兒,你再炸掉教學樓,誰也不會知道你曾經做過什麽。”
他一字一句道:“沒人知道你在飯菜裏下毒,沒人知道你拿Omega當交易品,留下的這些人就算走不掉也無所謂了,因為你的目的已經達到了。撤離途中總會出現意外,那也不是你能控制的,對嗎?”
人群裏起了喧嘩,衆人憤怒又不敢置信地盯着鐘昊生的後背。
鐘昊生嗤笑:“現在說這些沒有意義,過來,我們一起走。”
聞川搖頭:“你還走得掉嗎?它們已經上來了,你沒聽見樓下的動靜嗎?”
鐘昊生露出了詭異的笑容:“我總不會自尋死路的,對不對?”
聞川蹙眉,目光探究地在鐘昊生臉上轉了一圈:“那些在外頭幫你拖延時間,炸圍牆的人,不可能為了你犧牲他們的撤離機會。你們到底隐瞞了什麽?”
此時聞川已經走近了鐘昊生,兩人不過手臂距離。
鐘昊生毫無防備,笑着道:“總有一天你會知道的。”
他擡手要拉聞川,聞川卻瞬間凜然握住鐘昊生握槍的手,面色不變,猛地向上擡起,只這麽一瞬,鐘昊生槍口走火,朝天射擊;聞川另一只手裏已現出匕首來,狠狠朝鐘昊生胸口刺去。
他手仍在發抖,卻将匕首握得很穩。
鐘昊生完全沒料到聞川真的不怕死,面對面敢來這麽一下,簡直猝不及防。
他面色扭曲,立刻擡手阻擋,匕首刺進了他的手臂,直直捅穿,鐘昊生憤怒地狂叫一聲,正要開槍,身後一人從人群裏飛快撲出,一把扭住了鐘昊生握槍的手。
咔——地一聲,鐘昊生手腕被折斷,槍落了地。
“啊——!!!”
“啊!!!混賬!!啊!!!”
項臣面帶怒色,将鐘昊生摔倒在地,膝蓋壓在對方背上,一手扭着對方的手,擡頭直視聞川的眼睛。
這一刻他渾身散發出的信息素令所有人都頭皮發麻,忍不住直直後退,渾身的汗毛都一根一根倒豎了起來。
“你找死嗎?!”項臣壓着嗓子,一字一句地說,眼睛裏浮現出可怕的血絲。
聞川後知後覺,癱軟在地上,腿有點發軟站不起來,但他面色依然高傲冷酷,道:“我知道你在。”
門口的人發現項臣回來時,沒有人對鐘昊生預警,他們自發地組成人牆,将項臣藏在了其中。
羅子淞最先發現端倪,故意說話轉移鐘昊生的注意,聞川和他擦肩而過時,羅子淞将和鐘昊生扭打時撿來的匕首塞給了他,快速地說了一聲“項臣”。
只兩個字,随風飄散,沒人發現。聞川卻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項臣氣焰正盛,瞪了聞川一眼,惱火地朝後道:“都站到這邊來!喪屍就要上來了!”
話音剛落,樓下再次發生爆炸,整棟樓似乎有些歪斜。
所有人驚慌地尖叫起來,羅子淞趴到欄杆上探頭往下看,一瞬間雞皮疙瘩全起來了。
滿操場的喪屍群,仿佛洶湧的屍海,有的喪屍甚至開始攀爬教學樓,速度并不慢。
門被撞開,項坤拖着楊慶及救援隊員沖了進來,随即回身關上了門。
但這沒什麽用,小小的一扇鐵門阻擋不了喪屍潮。
他們已經無路可走了。
鐘昊生大笑起來:“都得死!!”
項坤看了眼被壓在地上,手臂上還紮着一只匕首的鐘昊生,眉頭一皺。
楊慶抹了把汗,渾身濕透了,抖着手抓不住槍,幹脆在地上坐了下來,道:“怎麽辦?”
“直升機很快會回來,撐到那個時候。”項臣狠厲道。
項臣起身,讓其他人都靠到樓頂欄杆邊。
羅子淞上前幾步和他并肩,項坤扔過武器來,羅子淞單手接了,幾個人擋在最前頭,槍口朝着鐵門的方向。
他們在最後的樓梯口還放了定時炸彈,此時爆炸連連,鐵門開始變形,喪屍的尖嘯從樓下傳來,仿佛地獄之門開啓。
項臣将耳朵上夾得煙拿下來,叼在嘴裏,痞氣張揚地道:“‘Thereonly ohingsayDeath……’”
羅子淞笑了,彈了下舌,接話道:“‘Not today.’”
聞川站了起來:“Not today.”
安靜握着拳站到羅子淞身邊,揚起下颚:“Not today!”
項坤和救援隊轉頭看了他們一眼,項坤笑起來,吼:“Not today!”
人群淚流滿面,擠在欄杆前大喊:“Not today!”
轟然巨響,鐵門被撞變形,欄杆外有喪屍爬了上來,一把勒住了欄杆邊一人的脖子,張口咬了下去。
人群尖叫逃竄,也有人上前幫忙,将喪屍踹了下去。
被咬得人捂着脖子,血流如注,很快血液變為了黑色,皮膚灰白,傷口發生無法控制地蔓延性潰爛。但……他并沒有立刻變異。
聞川心頭一跳,沖過去道:“你是Beta?”
對方痛苦點頭,四肢開始變得僵硬,手臂、臉部的血管清晰可見,微微有些發青發黑。
安靜反應很快,立刻拖來他們打包好的行李,從裏面摸出了兩只針管。
聞川看着對方的速道:“抱歉,我們需要抽一些你的血,這也許對以後研發疫苗有幫助,你願意嗎?”
那是個男性Beta,長得很普通,經過逃亡和生死掙紮後,他顯得脆弱又神經質,身材也十分瘦弱。
此刻大概是知道命不久矣,他嘶啞道:“願、願意,答應我,給我一個痛快。”
他眼含淚水,眼瞳開始逐漸灰白,快要看不見了。
“給,給我一個痛快,我不想,不想變成那樣……”
聞川點頭,看了眼安靜,安靜飛快地從他身上抽了兩管血液。那血液烏黑粘膩,非常難抽,安靜将針管小心裝好,轉頭叫羅子淞。
聞川一直看着時間,已經快一分鐘了,男人還未完全失明。他渾身抽搐,嗓音嘶啞,黑色的血液逐漸堵住了他的傷口,他不再流血,但身體卻開始發生明顯的變異。
皮膚輕輕一碰就會剝落,仿佛幹枯的樹皮,他的反應開始變慢,鼻翼微動,注意到了身邊有個Omega。
他控制不住地發抖,想抱住這個Omega,羅子淞将聞川拉開,擡槍對準了男人。
男人已經無法說話了,眼淚不停地往下流。
他閉上了眼睛,聞川最後看一眼時間,羅子淞毫不猶豫開了槍。
聞川很想知道他到底什麽時候會變異,但他答應過不能讓對方變成那個樣子。
他要以“人類”的身份死去,那是他的尊嚴。
羅子淞轉頭看了眼安靜,安靜面色平靜,垂着眼眸不知道在想什麽。
聞川蹲下身,安靜從行李包裏掏出手術用的小刀,聞川先對屍體合掌道歉,然後将他的手臂劃開,挖出一坨肉來放進了準備好的瓶子裏,然後牢牢地封住。
羅子淞不知道他們在做什麽,他走到欄杆邊,朝下掃射,将爬到近處的喪屍都打了下去。
鐵門被撞開的瞬間,項坤丢了手雷,爆炸帶起的高溫令人難以忍受,破碎的鐵門碎片四處翻飛,項臣的臉側、手臂、腿部都被碎片劃傷。
他仿佛感覺不到痛,架起大火力機槍開始掃射,楊慶幫忙裝填子彈,他滿臉烏黑,手被彈出的子彈燙傷,狼狽不已。
人群紛紛上前幫忙,鐘昊生被丢在角落,捧着斷手詭異地微笑。
遠處直升機終于來了,衆人聽到轟鳴,瘋狂地叫了起來。
有人扛起噴火器朝着大門、欄杆下噴火,項臣怒道:“別噴火!直升機會下不來!”
火焰四起,直升機卷起氣流,将火焰刮得亂飛,火苗燒得更旺。
直升機落地,飛行員大喊:“上來!快!最後一次撤離!”
大樓顯然已經不可能再堅持第二輪救援了,這是所有人的最後機會。
鐘昊生混在人群裏,爬進了直升機,此時沒人顧得上他。
位置不多了,有人猶豫一下,艱難地做出決定,從直升機裏跳了下來。一個人動,其他人也動了,幾個中年人都跳了下來,在氣流裏弓着腰,大喊:“你們走!那個小孩兒!還有那個Omega!上去!”
安靜一愣,被羅子淞提着衣領直接丢了進去,他登時慌了,想下去被羅子淞按住了肩膀。
“好好活着,你還有很長的路要走。”羅子淞沉聲道。
他身上帶着硝煙的氣息,臉側有一抹灰黑,英俊的眉眼像是站在烈火裏的戰神。安靜眼眶一下紅了,死死扣住了羅子淞的手腕。
他自知現在強留無用,猛地低頭在羅子淞手腕上狠狠咬了一口,咬出血來,牙印清晰可見。
“一定要活着,活着來找我!”安靜大喊。
聞川也被項臣丢進了機艙,項坤在後頭喊:“能上去的都上去!快!”
聞川死死抓着項臣的衣領,他說不出任何話來,眼眶通紅,嘴唇顫抖,只是不停搖頭,帶着怒意和不甘。
項臣也沒說話,靜靜地盯了他一會兒,在劇烈的爆炸聲和風噪裏,低頭吻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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