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火焰順着樓頂往下蔓延,倒是起了一層保護作用,令攀爬在外壁上的喪屍尖嘯着跌落下去,它們身上的火苗又沾染到其他喪屍身上,樓下瞬時化為一片火海,肉質燒焦的味道随風傳來,令人作嘔。

飛行員朝項坤和救援隊的同伴行了個禮,開門丢下幾個包裹,随即起飛。

艙門被項臣一把關上,聞川撲在窗口邊愣愣地看着他。他一手捂着嘴,還未明白過來剛才發生了什麽,項臣和羅子淞站在下方,潇灑地豎起食指和中指,從眉頭斜斜往下一劃,英俊得令人無法直視。

他們的背後,是陷入火海的樓頂,變形破碎的鐵門和不斷冒出火蛇的機槍,項坤戴着頭盔,脫了外套露出健碩的肌肉,汗水順着紋路滑下,他指揮楊慶去撿包裹,又對着項臣大罵:“耍什麽帥!想活命就過來!快點!”

直升機很快飛向高空,樓頂的人和操場上的火海都變成很小的一點,火紅的光芒像是将教學樓包圍成另一個世界,明明觸手可及,卻又無可奈何。聞川整顆心都揪緊了,直到此時他才發現自己居然忘了呼吸,胸口憋出針刺一樣的痛感。

他低下頭狠狠地喘息,機艙裏很安靜,時不時有抽泣聲響起。

安靜低着頭發了會兒愣,餘光突然瞄到熟悉的身影,轉頭一看,鐘昊生居然就坐在斜後方的位置,他故意往下縮了縮身體,以至于沒人注意到他。

安靜猛地站了起來:“你怎麽在這兒?!”

其餘人也回過神來,立刻大叫道:“把他丢下去!”

鐘昊生的手臂、手腕都受了重傷,滿臉冷汗,嘴角扯出一個得逞的笑容,從懷裏摸出一只遙控器來。

聞川轉頭一看,渾身的血液瞬間僵住了。

他的指尖發冷,手心冰涼一片,道:“你想做什麽?別亂來!”

鐘昊生道:“教學樓裏有炸彈,只要我一按,他們都別想活命。當然了,那種情況他們也活不了,不過遲早的事。”

鐘昊生嘎嘎樂了:“你們要是把我丢出去,我立刻讓他們去陪我。”

人們出離憤怒了,有人想去搶他的遙控器,鐘昊生立刻舉高手縮到角落裏,道:“你們想清楚了!如果我不按,他們也許還有一線生機!”

安靜怕他真的按下去,立刻擡手阻止:“別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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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們紛紛看向他和聞川。

聞川當時親眼看見飛行員丢了幾個包裹下去,雖然不清楚裏面裝得是什麽,但也許能保命?他不相信項臣他們會出事,在他的印象裏,項臣無論何時總有辦法逃出生天。他給自己帶來了無數次的希望,哪怕那種情況下不管怎麽看都很難逃生,但他不願意去想。

他們不會有事的,不會有事。

聞川閉了閉眼,深吸口氣,冷冷道:“我們不動你,你把東西放下。如果你按下去,我保證立刻把你丢下去。”

鐘昊生吹了聲口哨,道:“這麽殘忍的嗎?你下得去手?”

聞川的眼神幾乎是在看一個死人,他瞄了眼對方手臂上還紮着的匕首:“你可以試試。”

鐘昊生眯起眼,識時務地不吭聲了。

樓頂。

烈火中幾人汗濕了衣褲,夜風将火苗吹得更高,像張牙舞爪的地獄猛獸,地板開始變得滾燙,空氣裏有幹燥的爆裂聲響。

項坤架着機槍朝門口掃射,子彈漸漸快耗光了,門外的喪屍群依然絡繹不絕。

救援隊的幾人将包裹拆開,拿出了裏面的東西——每個包裹裏都有一個雙肩包,裏面裝了基礎藥品、幹糧和一瓶水;除了背包,還有一個折疊的東西,項臣拿出來展開,眼睛頓時一亮。

那是一只折疊滑翔翼。

項臣飛快地數了數包裹,發現包裹數量不夠,滑翔翼一次只能上一個人,他頓時沉默了。

救援隊的人卻早已料到,他們冷靜地将背包塞給項臣和羅子淞,又将周圍散落的行李收拾過來,盡量裝進一個包裏,讓項臣提着。

包裏有武器和一些電源儲備,為了減重,衣物什麽的都丢下了。

“今天風大,”一個救援隊員說,“滑行距離足夠離開學校,喪屍都被吸引到這裏來了,外面暫時很安全,趕緊走!”

救援隊的人速度飛快,将滑翔翼打開系在項臣和羅子淞身上,确認挂鈎和吊帶沒問題,轉頭又去拉項坤。

羅子淞無法接受,道:“我是警察!我不能……”

隊員看了他一眼,拍了下他的肩膀,道:“我們是救援隊,這是我們該做的。你既然是警察,能理解吧?”

羅子淞沉默地咬緊了牙,額角青筋繃起。

項坤只看了一眼就道:“你們走!”

項臣瞳孔驟縮。

楊慶此時也被按着系上了滑翔翼,他站在樓頂上,雙腿有些發抖,喊:“這東西怎麽用?!”

項坤過去教他怎麽控制方向,然後試了試風力,道:“不用管我,能走一個是一個,快點!”

救援隊的人二話不說,架起他就給系上了滑翔翼,此時火已經越來越大,将通往樓頂的門完全遮掩了。

喪屍群在大火中怒嚎,肉質的焦愁味和仿佛是人油般的惡心氣味傳來,楊慶捂住口鼻,幹嘔連連。

項坤怒道:“放我下來!”

救援隊員七手八腳地将他推到樓頂邊緣,包裹只剩一個了。

隊員們面無表情,十分冷靜,沒人客套推拒,只按年齡大小很快分好了包裹,系上了滑翔翼。

剩餘的二人沖着項坤幾人立正敬禮,他們滿頭大汗,嘴角緊抿,眼眶被高溫激得通紅一片。

項坤怒道:“沒有我先撤退的道理!”

隊員也跟着大喊道:“少将!你還能跟你兒子團聚,這就是對我們最大的安慰!”

項臣內心巨震,飛快地別過了頭。

“……我以你們為榮。”項坤回禮,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底已恢複冷靜肅然,喝道,“走!”

他第一個跳了下去,打開滑翔翼順着風飛快被托起,朝學校圍牆外飛去。

楊慶閉着眼,咬牙跟着跳了下去。

項臣回頭看了一眼,握緊了拳,轉身跳了。

羅子淞也朝二人敬了個禮,他張了張嘴到底沒能說出什麽,這時候任何話都沒有必要了。

展開的滑翔翼被風高高托起,從喪屍群頭頂快速掠過,楊慶一連撞了幾顆樹,最後挂在了學校圍牆外的樹杈上。

因為地勢并不平坦,空間也不夠開闊,下落有一定風險,項坤和項臣落地的瞬間抱頭翻滾,起身速度很快,立刻除下了身上的吊帶。

羅子淞滑得遠了些,在學校對面居民樓三樓的窗臺上落了下來,幸而他攀住了欄杆,否則非得撞上面掉下來不可。

項臣分辨出這邊是他們當時停車的位置,立刻将車鑰匙丢給項坤給他指了方向,然後去幫楊慶。

項臣手腳麻利,像只大猴子般飛快爬上樹幹拿匕首割斷繩子,将楊慶拉了下來。

項坤開着車沖過來,兩人上車,然後去接羅子淞。

後視鏡裏,樓頂已經完全燒起來了,教學樓下的窗戶破裂,發出可怕的爆裂聲,随即整棟樓突然爆炸了。

從樓底開始,爆炸一路蔓延向樓頂,大地震顫,巨大的灰塵鋪天蓋地,濃煙中能模糊地看見教學樓瞬間倒塌。

項坤瞬間踩了一腳剎車,眼眶通紅,狠狠錘了一下方向盤。

喇叭聲尖銳響起,仿佛哀鳴,車內的幾人都沒出聲,楊慶抹了把被煙熏黑的臉,疲憊地靠進椅子裏,閉上眼睛。

羅子淞身上有槍,居民樓內只有幾只喪屍,倒是不足為懼。

項坤将車開到居民樓外的大路上,羅子淞沖出大門時突然頓了一下。

他眯起眼,遙遙看向某個方向,項坤探頭蹙眉:“快點!”

項臣也順着他的目光看去,瞬間以為自己看錯了,猛地開門下車,往前走了幾步。

前方的十字路口處,沒看錯的話那是學校後門出來的方向,也是被炸毀圍牆的那一側。

幾個人影背着槍,叼着煙,騎上摩托飛快竄進了夜色中。

摩托的車燈一閃而逝,快得讓人以為是錯覺。

項坤疑惑道:“怎麽回事?還有人活着?”

“不可能。”項臣眉頭擰得死緊,“鐘昊生一開始安排了人去阻擋喪屍進學校,那些人幾乎都沒能活下來,我一直不懂那些人是為了什麽?難道有什麽把柄在鐘昊生手裏?可現在還有什麽比得上保命重要?”

羅子淞上了車,道:“我看到老狗了。”

項臣覺得這事有些不對:“你确定?”

“我确定。”羅子淞點頭。

楊慶不敢置信:“怎麽可能?鐘昊生派了老狗親自去炸圍牆,他怎麽可能活得下來?”

圍牆一炸開,喪屍群立刻就會湧入,老狗就算是長了三頭六臂也不可能從那種情況下逃生!

去炸牆這事幾乎是必死的局,他起初還以為老狗是為了報鐘昊生的救命之恩。可老狗若真還活着,這事就實在太詭異了!

項臣當機立斷:“跟上他們!”

項坤開車,但很快老狗他們就分頭散開,項坤沉聲道:“我們不清楚他們的底細,萬一周圍還有他們的人,對我們很不利。”

項臣只得放棄,項坤打方向盤調頭,幾人離開了縣城,朝J城方向駛去。

上了縣道,項坤顯然對路更熟,走了一段後很快帶着他們拐進了一條沒什麽人煙的小路。

車燈照着前路,四周黑漆漆的伸手不見五指,此時已經快淩晨三點了。

項坤點了根煙,降下車窗,夜風令幾人昏沉沉的腦袋清醒了些。

項臣脫了衣服,光着膀子,身上四處都有被鐵門碎片劃傷的血痕,他一手搭在車窗外,頗有些心不在焉。

車內壓抑的氣氛稍微緩和,項坤看了兒子一眼,道:“我看你跟聞川相處得挺好,你不是看不慣那小子嗎?總算成熟點了?”

項臣唔了一聲,沒說話。

楊慶在後座道:“聞川不是他媳婦兒嗎?”

項坤愣了一下,随即挑眉嗬了一聲。

羅子淞笑了笑,給楊慶簡單解釋了一遍:“那只是權宜之計。”

楊慶道:“原來是這樣?我看項哥挺在意聞川的,別是假戲真做了吧?”

當時項坤和楊慶沒時間顧及聞川幾人,自然沒注意到項臣親了聞川。

但羅子淞當時就在旁邊,看得一清二楚,聞言也沒吭聲,從後視鏡裏看了項臣一眼。

項臣閉上眼,靠進頭枕裏,回想起那匆匆一吻,心情也很複雜。

那只是一個蜻蜓點水般的吻,他尚且沒嘗出對方的滋味,只覺得那唇柔軟又帶着點微涼,還有近距離看到的對方眼底的驚惶和茫然。

他并不是趁亂占便宜,只是那一瞬間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下來,或許死到臨頭,內心反而坦然了,想要什麽就變得無比清晰。他只是想吻他,是想壓制內心的不安也好,是想安慰對方也好,或者是那麽一瞬間産生的動搖和不舍。

只是想吻他而已。

項臣不由自主地想着這會兒聞川不知道是什麽心情和表情,他那麽冷靜克制的一個人,會為自己哭嗎?想着想着,他精疲力盡地勾了勾嘴角,竟是有些期待重逢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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