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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驗室裏只餘儀器滴滴聲,無數培養皿懸在特質的窗口裏,下方的檢測儀時而亮起紅燈,時而閃爍黃燈。
聞川心不在焉,盯着中間的大屏幕好半天也沒有說話,安靜同樣沉默不語。
其他的工作人員面面相觑,片刻後一人被推了出來,硬着頭皮道:“聞老師?聞老師?”
聞川嗯了一聲,依然看着屏幕不動,片刻後才回過神來,勉強笑了一下,道:“抱歉,沒事……我們剛才說到哪兒了?”
“進化。”對方試探道,“我們已經嘗試了很多種方法了,還要繼續嗎?”
“繼續,這是我們唯一的線索。”聞川深吸口氣,回憶幾天前鐘昊生對陶非說過的話。這幾天他們經過了各種讨論,卻始終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安靜擡頭看了聞川一眼,道:“我堅持我的想法,一定是和鐘昊生身上的‘僞疫苗’有關。”
聞川總覺得悶熱難受,心裏不安得很,不由自主拉扯了一下領口,竭力讓自己集中注意力,道:“有可能,但我們沒有找到支撐的證據。”
他點了幾下屏幕,屏幕裏密密麻麻的數據圖重疊放大,這是他們這幾日讨論過的所有可能性,但無論怎麽看,僞疫苗都沒有任何關于“進化”的端倪。
所有的推斷和試驗都失敗了。
“僞疫苗”進入人體後就像江河進了大海,無法被分辨被分析,活像是隐形了,從表面看什麽也看不出來,只能複制提取鐘昊生的血液培育後進行大規模研制,雖然“僞疫苗”可以供應上整個救援點的人,但他們始終無法破解其中的秘密。
“如果張老還在……”聞川疲憊地揉了揉眉頭,心中挫敗不已,“抱歉各位,我已經盡力了。”
安靜沉默片刻,勸慰道:“沒什麽可抱歉的,你已經比大多數人都做得好了。”
其餘人也紛紛道:“聞老師不要這麽說。”
“是啊,你提出的可能性我們都沒有想到,你已經很厲害了。”
“這次的事實在是出乎了所有人的預料,咱們盡力了,這不是誰的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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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教授們還在,也不一定就能破解疫苗,說實話,這次的事已經超出了我的能力範圍。”
衆人點頭,一時七嘴八舌地讨論起來。
“這病毒究竟是從哪兒來的?怎麽做到的?”
“改造寄生蟲的基因,讓他們感染人,甚至是控制人,真的能做到嗎?”
“我總覺得這裏面還有問題,大家想想看,大面積的感染人有什麽意義嗎?就算是進化,難道是進化成這種不倫不類的生物?”
“進化有一個過程,”又有人道,“也許這是過程之一?好比毛蟲變蝴蝶,先要褪皮好幾次,最終才能化蝶。”
這話一時讓衆人都沉思起來,安靜轉眼看聞川:“過程……僞疫苗會不會也只是一個過程?”
聞川驀然覺得自己想到了什麽,但再要細想,卻又抓不住這個念頭了。
他皺眉盯着手邊的操控臺,無意識地想着:過程?進化的過程?就像毛蟲變蝴蝶……變蝴蝶?
某種想法仿佛已到了舌尖上,即将呼之欲出,聞川心浮氣躁,背着手在原地走了一圈,忍不住擡手握拳,狠狠錘了下桌案。
衆人忙勸慰,讓他不要着急。
聞川知道大家都是好心,也知道有些事急不來,但他心中始終不甘也不平,他要學得還有很多,老師卻早早離開了。他自诩學年第一,專業上從未嘗過敗績,也跟随老師的團隊接過許多大項目,可這一次,他像是第一次接觸數字的嬰兒,茫然無措,連應該從哪裏下手都不得而知。
毫無頭緒,真正的毫無頭緒。
聞川心頭煩躁,擡手揮了揮:“都散了吧,我再想想。”
衆人心裏同樣愧疚,其中更有年紀比聞川大的,只覺慚愧不已,不用旁人多說,自覺去了工作間繼續思考,并不敢真的松懈。
他們不能将這樣嚴峻的任務,只交給聞川一個人去解決。
安靜看着聞川的側臉,心裏嘆氣。眼下他們熟知的許多相關專業大能都已犧牲,他們如無頭蒼蠅,四處亂碰,明明抓到了線索卻也無法解開謎底。
這種感覺實在是太過糟糕,仿佛是被人當猴耍。
也許這就是那些人想要的,安靜心想:沒有人能研發出疫苗。
實驗室的玻璃門打開,聞夏大步流星地走了進來,臉色嚴肅,道:“項臣他們回來了。”
聞川立刻回頭,安靜嗷地叫了一聲,如一陣旋風沖了出去。
聞川注意到大哥臉色不好看,一顆心猛地提了起來,恐怕是項臣出了事,腳下不由一陣發軟。
聞夏察覺到弟弟的不安,忙道:“放心,他們沒事,是陶非……”
聞夏啧了一聲,顯然也沒想到鐘昊生會來這一招:“陶非拿出去的手鏈是傳遞消息用的,鐘昊生沒打算讓人來救他。陶非也死了。”
聞川一愣,完全沒預料到事情會變成這樣。他本來打算來一招黃雀在後,找到鐘昊生他們背後隐藏的真正勢力,可現在線索又斷了。
聞川跟着聞夏匆匆去了會議室,剛拐過彎,便見項臣一身黑灰,臉側有血跡,手臂手背都刮傷了,蹙眉煩躁地站在門口,整個人顯得很是不耐煩。
明明項臣的表情不好,周身帶着毛躁的氣息,但聞川看到他的那一刻懸着的心猛地就落了回來,他疾步上前,急切地想聞到自家Alpha的味道,項臣仿佛背後長了眼睛,突然就轉過頭來,隔着長長的走廊二人四目相對。
聞川心跳如擂鼓,項臣已經大步走了過來,一把将人抱進了懷裏。
Alpha身上有泥味、汗味、硝煙以及他特有的雄性氣息,灼熱地撲面而來,仿佛在聞川心頭狠狠燙了一下,聞川回手抱住了對方,項臣側頭,在聞川的脖頸後嗅了嗅。
這是十分有獨占欲且霸道的姿态,激得聞川腰後一陣發軟。
項臣安撫地吻了聞川的腺體,又側頭在Omega額頭和鼻尖上親了一下,道:“我回來了。”
聞川終于長出了一口氣,自從學校樓頂上他們被迫分開後,分離這件事簡直就成了心理陰影。
尤其在如今混亂的情況下,每一次分離都未必還能再見,這更令人心頭不安。
聞川無意識在項臣肩頭蹭了蹭,擡起頭看他:“陶非……”
項臣嘴角下抿,道:“他走了,鐘昊生騙了他。”
聞川一時不知該說什麽,只覺內心很是複雜,他不喜歡陶非的為人,但也并不希望他出事。眼下死亡成了家常便飯,更顯生命可貴,誰也不願再聽到任何不幸的消息了。
項坤此時已經聽完了羅子淞的彙報,臉色陰沉起身道:“他還有人手。”
衆人都轉頭看他,項坤背着手,掃視在場所有人,道:“我不想再跟他們耗下去了,管他內鬼外鬼,說個清楚吧。”
項坤擡手,比了個手勢:“項臣,你去提審鐘昊生。我們早該這麽做了,跟他浪費什麽時間?”
項臣點頭,轉身走了,聞川握着他的手快步跟了上去。
項坤轉頭四顧,又道:“聞夏呢?”
安靜茫然地指了指反方向:“聞大哥往那邊去了。”
項坤心頭滿是怒氣,被鐘昊生耍了,陶非死了,還讓鐘昊生将消息傳了出去。那手鏈究竟是什麽?他們先前也搜過鐘昊生的身,居然完全沒注意到手鏈有問題。
項坤模糊記得,那手鏈上似乎刻有什麽東西,但記不清是什麽了。
項坤擡手指着安靜,道:“說說你那邊,疫苗有突破了嗎?”
“沒有。”安靜一瞥羅子淞,發現羅子淞有些走神,道,“我們現在有一個新的想法,進化……可能不是一次性的,僞疫苗或許只是最終進化前的其中一個階段。但具體情況我們還要再研究。”
項坤聽不懂這些,沉吟道:“不動鐘昊生,就是為了他背後的勢力和僞疫苗,結果我們反搭上一條人命……他若是不說實話,我們也毫無辦法。”
羅子淞道:“就算說了實話,我們也無法驗證。”
項坤閉了閉眼,胸口劇烈起伏,顯然是被氣得不輕。
安靜坐在椅子裏,不解地喃喃:“大家都是人,都是一條鮮活的生命,他們為什麽能理所當然地将這麽多人的生死置于如此境地,良心不會痛嗎?”
項坤冷哼:“良心?那是什麽?給狗吃的吧?”
羅子淞看了安靜一眼,小孩兒臉色蒼白,一頭軟乎乎的自然卷也沒什麽精神地耷着,這幾日他不僅幫着聞川做各種實驗,有人生病他也會去幫忙,可謂一人兼了兩職,實在是很不容易。
自己像他這麽大的時候……羅子淞邊回憶,邊下意識頻頻去看安靜,安靜不動如山,坐在椅子裏微微皺眉,似乎在思考這一切到底是人性的扭曲還是道德的淪喪,慢慢地耳朵卻紅了,随即臉也紅了起來。
羅子淞:“……”
項坤:“……”
項坤看看羅子淞,又看安靜,一時無語道:“都什麽時候了,你們還有心思談戀愛?”
羅子淞:“……”
安靜整個脖子都紅了,十分羞澀又期待地看向羅子淞。
羅子淞咳了一聲,別開視線,站姿挺拔如蒼松,肩背寬闊,臉色肅穆。安靜癡迷地看了他一會兒,突然想到什麽,哎呀一聲猛拍大腿。
項坤看向他,挑眉,那意思——怎麽的?想好怎麽拿下姓羅的了?還是想好未來孩子名字了?
安靜卻道:“何必這麽麻煩,我們吓他一吓不就好了嗎?!”
羅子淞下意識後退一步,安靜擺手:“我是說鐘昊生。”
項坤:“???”
項臣站在房間門口,看着裏面躺着的人。
鐘昊生睡在小床上,悠哉地翹着腿,閉着眼哼着小曲。
項臣森冷道:“你以為我們真拿你沒辦法?”
鐘昊生一笑:“我拭目以待。”
聞川道:“僞疫苗的事我們已經有眉目了。”他觀察鐘昊生的臉色,道,“這只是進化的其中一個階段,你也算半淘汰的人,還未到進化的時候,得意什麽?”
鐘昊生一頓,終于收起那悠哉神色,坐起來盤着腿看門口二人,道:“我倒是小看了你。”
聞川幾人的猜測竟是中了,他心頭一喜,卻是不表現出來,順着這條邏輯往下推測,道:“你背後的人答應了你什麽?讓你進化?不好意思,這種事我也能做到。你覺得一個濫殺無辜,絲毫不把人命放在眼裏的人,真的能信守承諾的幫你嗎?”
項臣攔了聞川一下,道:“不用跟他廢話。”
聞川見好就收,點到即止,兩人看着鐘昊生,鐘昊生有些意外地揚眉,随即哈哈大笑起來。
“原來是詐我來了?”鐘昊生又放松下來,淡然道,“小子,你是挺聰明,我也承認你有點能耐,但……還是太年輕了。”
鐘昊生靠牆,伸長了腿,道:“你知道年輕最大的缺點在哪兒嗎?就是很容易高估自己,低估別人。”
鐘昊生豎起手指,道:“人生必經的三個階段,其一就是承認并接受自己是個平凡人。”
項臣冷笑:“看來你是早就接受了。”
鐘昊生嘴角一抽,項臣不客氣道:“既然接受了,又眼巴巴抱別人大腿做什麽呢?”
鐘昊生放下手,沉着臉看他:“項臣,你就是太自大,太自以為是,總有一日會摔得頭破血流。”
“我已經摔過一次了,不是嗎?”項臣攤手,示意自己退學的那一次,大好前途幾乎葬送。
聞川冷冷道:“給自己的人生找借口,只能說明你是個懦夫。鐘昊生,誰都有年輕的時候,你也一樣。年輕有很多缺點,但也有很多優點。譬如悍不畏死,譬如願意揮霍大把的時間去試錯,走錯了路不要緊,要緊的是根本沒發現自己走錯了。”
項臣勾唇一笑,攬住聞川的肩膀,側頭親了一下自家媳婦兒的額頭。
聞川怼道:“您今年貴庚?年紀大了也有一些缺點,譬如固執己見,故步自封,很難再看到更多的可能性。”
鐘昊生懶得多說:“漂亮話誰都會說,做不出實事來,不過是徒惹人發笑而已。”
正此時就聽遠處傳來喊聲,安靜扛着個小藥箱,風風火火沖了過來,一頭自然卷因奔跑而上下颠動,周圍的人都看了過來。
安靜道:“來了來了!我來了!”
項臣:“???”
安靜笑得十分狡猾,扛着藥箱道:“諸位聽我說!咱們就拿他做試驗吧,反正他已經沒用啦!”
鐘昊生:“……”
鐘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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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