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槍聲響起,項坤半跪着一手将季鴻源拉到身後,一手穩穩持槍,在極短的間隙裏瞄準射擊,但這一槍依然打偏了——花豹仿佛早就預料到了項坤的打算,耳朵一動,前腿立起竟是躲開了這一擊。
項坤:“!!!”
項臣拖着聞夏往後撤退,聞夏難得狼狽,被扯歪了衣領,腦袋因碰撞還在陣陣發暈,只得下意識跟着項臣後退。
花豹喉嚨裏發出低低地悶吼,尾巴甩來甩去,後腳微曲,是個随時準備攻擊的姿勢。
它的嘴微微裂開,露出鋒利的利齒,季鴻源注意到它的顏色比尋常花豹豔麗,且體格過于強壯,四肢肌肉鼓起,個頭也比尋常成年花豹大上許多。
“這裏怎麽會有這種東西?他們什麽時候弄來的?”季鴻源被項坤拉着,一路往樓梯上沖,餘光瞄到那花豹一只後腿上還有斷掉的鐵鏈,“你們從哪兒找到它的?”
他在這裏待了這麽長時間,從未見到過有人運送動物,實在是百思不得其解。
“不知道!老爸開了一扇門,它就沖出來了!合尾會的人還拿豹子做實驗?”項臣肌肉繃緊,額角冒出冷汗,提醒幾人,“它的反應速度不對勁!是不是被打了什麽藥?!”
幾人剛跑上樓梯,花豹怒吼着沖來,一腳踏上牆壁,一個飛蹬躍上欄杆,一爪子抓住了聞夏的衣領。
聞夏猝不及防,被重重扯下樓梯,花豹轉身撲去,前爪壓在聞夏胸口上,眼看利齒就要撕開脖頸。
聞夏那一刻腦子裏一片空白,生死瞬間他條件反射撐住豹子下颚,狠狠擡起,一手戳向對方眼睛,項臣跟着撲了下來,一槍打中了花豹的後背。
那結實的脊背上頓時開出血洞,花豹嘶吼着躲開,頭部微微下沉,四肢縮着往後退,猙獰的雙瞳死死盯着項臣。
那一瞬間項臣後背升起涼意,感覺不僅是被一只猛獸盯上那麽簡單。
不對,這根本不該是一只野獸該有的眼神。
“起來!”項臣來不及多想,沖聞夏喊道。
聞夏被那健壯的花豹狠狠一壓,幾乎斷了氣,費力撐起身子時吃痛悶哼,嘴角溢出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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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頭……大概斷了。”聞夏聲音嘶啞,吐出一口血沫,面朝花豹倒退着走,胸腔每呼吸一次便鈍痛一下,他忍不住放輕了呼吸,臉色慘白。
這會兒他終于失了往日的淡定冷靜,眼神帶着怒意,退到項臣身後,項臣一手按過他的肩膀、鎖骨和肋骨,聞夏渾身一抖低吼一聲,下意識打開了項臣的手。
項臣道:“肋骨斷了。爸!”
項坤将季鴻源推上樓梯,回頭來幫聞夏,聞夏捂着胸口腳步踉跄,哪怕他平日再多城府,對比出生入死,習慣了傷病的職業軍人來說,依然是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少爺。
平日他別說是受傷,怕是連破皮的機會也是沒有的,這會兒冷不丁斷了肋骨,直痛得聞夏眼前陣陣發黑。
項坤扶着他快步往上走,道:“小子!堅持住!”
聞夏又三日沒怎麽吃東西,這一下力氣盡失,終于開始後悔自己的挑三揀四了。
項臣倒退着上了樓梯,急促喘息,背部已被冷汗浸濕,見那花豹在昏暗的燈光下直直看着他,片刻後慢慢倒退着,離開了走道。
項臣喉嚨動了動,槍口穩穩地指着樓梯、欄杆的方向,生怕它突然竄出來,直到四人回了一樓,從安全出口出去,他才松了口氣。
“打中了?”季鴻源問。
“打中背了,按理說那一槍應該能傷到脊柱,但感覺它好像沒什麽事。”項臣想到那花豹猙獰陰森的眼睛,還有那詭異的反應速度,頭皮不僅陣陣發麻。
他隐約有不祥的預感,催促前面三人道:“得趕緊走,這裏不能留了。”
項坤道:“資料拿了多少?”
“60%,來不及了。”季鴻源道。
項坤從兜裏掏出炸彈,丢進安全出口,随即幾人跑出一樓大廳,混着人流沖出了醫院。
爆炸聲在身後響起,大火很快随着濃煙蔓延而出,整棟樓的消防警報都尖銳地響了起來,深夜,大樓似巨大的發光體,吸引來了周圍所有的喪屍。
合尾會的人幾乎都打了“僞疫苗”,喪屍并不在意他們,迅速敏銳地發現了人群裏的項坤三人。
季鴻源神色冷厲,眼底映出橘色的火光,道:“跟我走!”
他們就似活靶子,帶着喪屍群朝側門跑去,喪屍如海潮擠過合尾會的警衛們,有人在人群裏大喊出聲:“那幾個人有問題!追!”
槍聲響起,夜幕下喪屍和人群混合在一起,光線朦胧,分不出彼此,它們追逐最前頭的四人,形成了一幕奇異的畫面。
項坤背起聞夏狂奔,風扯起幾人的衣服鼓脹起來,在颠簸中聞夏痛得咬牙切齒,豆大的冷汗順着眉眼滑下,項臣和季鴻源殿後,不時回頭射擊,季鴻源的槍法極準,和項臣一槍一個彈無虛發卻抵擋不住越來越多的喪屍加入了這場生死追逐。
繞過小花園,側門停着一輛大卡車,卡車外封着鐵皮,那是季鴻源白日備下的逃生工具。
“上車!”季鴻源朝項坤抛去車鑰匙,項坤擡手接住,開車門塞人點火一氣呵成,車燈刷然打開,人群被刺眼的燈光一阻紛紛停下,喪屍則不受影響,越衆而出。
項臣抓着老媽的手,爆喝一聲手臂肌肉繃起,脖頸下青筋鼓脹,将人一把甩進了車門內。
季鴻源心跳幾乎停止,撐起身子大喊:“臣臣!”
項坤一腳油門轟響,車頭撞進喪屍群,合尾會的人立即躲避,開槍對着輪胎和擋風玻璃射擊,項坤微微躬身,一手壓住老婆的脖子,避免他被子彈擊中。
項臣一躍而起,抓住打開的副駕駛車門,半個身子吊在外頭,項坤猛打方向,輪胎幾乎冒出煙來,轟然調轉車頭,朝對面矮牆沖去。
項臣整個人被甩得飛起,腳從喪屍群頭頂躍過,趁機踹飛幾只,季鴻源爬起來一手抓了兒子的手,一手擡起開槍,将飛撲上來堪堪要扒住項臣背部的喪屍一槍爆頭。
近距離的爆頭炸出早已冰冷的黑色血液和濃漿,飛濺了項臣一頭一臉。
季鴻源将兒子拉進車內,關上車門,車頭撞開矮牆的瞬間,一個人影在牆邊一閃而過,随即側前方出現了一個穿着白大褂的蒼老身影。
“顏教授!”季鴻源看得清楚,立刻打開車門,一把拖住對方衣領,将人扯進了車內。
卡車前座擠不下太多人,聞夏骨頭又斷了,擠在後方艱難喘氣。
項臣扯起衣擺抹掉臉上頭上的惡心東西,往後視鏡看了一眼,喪屍群追在後頭,還有一只……花豹?!
那花豹速度極快,很快越過喪屍群,穩穩墜在了車後。
項臣拿了槍打開車窗,那一瞬間花豹居然沖到了車窗邊,轉頭陰森盯住項臣,流暢的背脊肌肉繃起,四腿邁開,跑出了驚人的速度。項臣拿槍的手驀然一頓。
随即項坤轟踩油門,将花豹甩開,沖進了夜幕深處。
季鴻源劇烈喘氣,看着項臣發白的臉色:“怎麽了?”
項臣蹙眉,遲疑道:“它……身上沒有槍傷了。”
季鴻源一愣,項坤看了眼後視鏡,那花豹還墜在後頭,不過速度開始變慢了:“不是同一只?”
項臣不确定,但那雙幽幽發着綠光的眼睛卻又令他印象深刻。
“好像是同一只……我也不确定。”
“顏教授?”季鴻源轉頭去看半路撿來的人,“您怎麽在這兒?”
被叫做顏教授的人費力地坐起來,推了推鼻梁上摔斷的眼鏡,眯起眼睛:“起火了,我被幾個警衛扛出來的。”
項坤見過周遲拿來的名單,對應過這些人的照片,一眼認了出來:“顏桓?”
顏桓頭發兩側鬓白,滿臉皺紋,他幾次試圖戴好眼鏡,最後無奈将眼鏡取下來,放在手裏打量,又摸出手帕擦了擦碎裂的鏡片。
此人正是顏書玉的爺爺,赫赫有名的基因專家,顏桓。也是他們重點調查的對象之一。
顏教授嘶啞着聲音,咳嗽幾聲道:“是我,你是?”
項坤從後視鏡裏瞄了他一眼,眼中帶着警惕和審視:“我叫項坤,那是我兒子項臣,您旁邊那位叫聞夏。”
顏教授點點頭,神情木讷,目光轉向季鴻源,打量他的穿着:“你是合尾會的人?”
季鴻源沒回答,只笑了一下,也并沒有做自我介紹。
項坤不動聲色地道:“能找到您真是太好了。”
顏教授嘆氣:“我老了,沒什麽大用處。”
項坤和項臣對視一眼,不再說話,季鴻源裝作驚恐地道:“剛才那是什麽?也是試驗樣本嗎?”
顏教授道:“‘囚室’裏關了很多這樣的動物,輕易不能見人,他們的基因和尋常動物不一樣,遇見了一定得當心。”
項臣道:“它們也被改造了?”
顏教授點頭:“可以這麽說吧。”
聞夏捂着胸口,臉色發白流着冷汗,但這絲毫不影響他懷疑:“您為什麽會在矮牆旁邊?帶您出來的警衛在哪裏?”
顏教授看了他一眼,伸手去摸他斷了的肋骨,聞夏警惕地往後躲了躲,扯到傷口倒抽一口氣。顏教授縮回手,道:“出來的時候遇到了那頭花豹,帶我出來的警衛死了,然後碰到了你們。”
顏桓說話語速不快,說幾句便要歇息一陣,道:“我很少出來,外面的路我也不熟,不知道怎麽就走到那兒去了。你們現在要去哪兒?”
項坤沒回答,只道:“跟着我們您就放心吧,總不能賣了您去。”
顏桓耷拉着眼皮看着幾人,似乎已經習慣了逆來順受,見項坤不回答便不再說話了。
因為逃跑的時候不知道會不會引來合尾會的人,所以項坤幾人和秦隊長另外約定了一個碰頭的彙合點,以免暴露共生會的位置。
該地距離共生會的大本營尚有一段距離,正是靠近護城河一側的電力儲備倉。
從高處往下看,大卡車摸黑往前行進,似一顆翻滾向前的黑點,慢慢甩開了花豹和喪屍群。
憋了三天的傾盆大雨終于落了下來,先如倒豆般啪嗒啪嗒砸在車窗上,沒幾秒鐘便如天頂裂開了口子,大雨兜頭罩在車窗前,雨刮器也來不及清理,整塊擋風玻璃蔓延出複雜的水路花紋,令人幾乎無法視物。
車速再次慢了下來,瓢潑大雨中,幾人連說話都要用喊的。
聞夏靠在車窗邊,餘光一直打量着默不作聲的顏桓,正走神,突然見漆黑的夜幕裏,遠方盡頭顯出一點綠色的熒光緩慢升起,随即被大雨遮掩了。
他猛地回神,項臣也看見了,聲音陡然發緊:“那是我們的信號彈!”
為了和共生會做出區別,共生會的信號彈是藍色和紫色,他們自己的則是紅色和綠色。
紅色代表撤退,綠色代表求援。
聞夏顧不得自己身上的疼痛,勉強坐起,嘴唇發白道:“小川他們出事了?”
項臣竭力克制情緒,自我安慰道:“別亂想,可能是誤會……”
項坤幹脆打開了車前燈,在大雨裏加速,低吼道:“坐穩了!”
車燈在漆黑的夜裏破開一道微弱的光,道路盡頭,又一枚綠色的信號彈升起來,但再次被雨水遮蓋,閃電刷然亮起,照亮了衆人蒼白的面色,天邊轟然炸開了雷聲。
項臣握緊了手指,指甲狠狠掐進手心。
車內衆人一時都沒有說話,這回不會有錯,也不是誤會,那确實是他們的求援信號。
狂風卷起遠處的尖嘯聲,撕開了漫漫長夜。
——第二卷 疫苗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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