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不和諧

客廳的燈被摁亮，突如其來的光亮叫葉小夏微微眯了眯眼，下意識地瞄了眼挂在牆上的鐘，十點。偏頭朝玄關處看去，唐哲正在換鞋，她懶洋洋地問：“今天又加班？”

“嗯。”唐哲随意地應着。葉小夏重新把視線轉回到電視上，唐哲是個工作狂魔，一周至少加班三天，她早已習慣。按照他平時的習慣，這會兒多半是去沖澡，而後又關進書房繼續他的宏偉大業。不過今天卻例外了。

唐哲拿起茶幾上的遙控器關了電視，随後在她左手邊的單人沙發上落座，扯松領帶帶着幾分慵懶說：“我有事跟你商量。”

葉小夏茫然地看着他，有事跟她商量？這倒稀奇了，結婚三年，對家裏的事他從來都只有一句話——你決定就好。今天竟然有事找她商量？讓她先想想有什麽事需要商量，雙方父母的生日在即？沒有！結婚紀念日在即，商量去哪裏旅游？紀念日還遠着！不是這兩樣還有什麽大事？

不好意思，她葉小夏就是米蟲的命，不愁吃穿住行，工作是消遣，在她看來需要動腦的事就這麽兩件。如果不是商量這兩件事，那她真想不到了。“什麽事？”

唐哲定定地看着她，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口，“我們離婚吧。”

葉小夏愣在當場，他說什麽？他說什麽！離婚？他是加班加到腦抽吧？離婚？等她反應過來幾乎從沙發上跳起來，“唐哲，你是不是瘋了？好端端的幹嘛離婚？”說完瞪大眼，聲音顫抖起來，“你……你有外遇？！”她就說嘛，狗屁工作狂魔，原來是搞外遇！除此之外還有什麽能叫他幾乎天天加班？

“沒有！”唐哲答得斬釘截鐵，相較于她的激動，他還是原來那副慵懶的模樣。“我只是膩了這樣的生活。”

“膩了？什麽叫做膩了？對什麽膩了？看膩了房子裝修還是開膩了現在的車？”葉小夏繃緊身體顯得憤怒異常，他天天加班就不膩？

唐哲面不改色緩緩說：“對你膩了。”

葉小夏如遭雷劈一般怔在當場，他怎麽能這麽直接且快準狠地對她的心窩捅刀子？好歹他們也當了三年的夫妻，一絲情面都不留！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咬牙切齒說道：“還說外面沒女人，沒被抓個現形就是不承認嗎？”

“我說了沒有外遇，信不信随你。”

葉小夏盯着他，心裏翻江倒海。她跟他結婚不過是因為雙方老媽是閨蜜，兩個老太太感情好，天天把結兒女親家挂嘴邊，念着念着就成了這樁婚事。唐哲這人很冷，對什麽都淡淡的，卻是個聽媽媽話的好孩子。她呢，起先被他的外形驚豔，接觸之後發現這個男人悶得無趣，卻擋不住虛榮心作祟，嫁了！到現在結婚三年依舊沒培養出多少感情，可沒感情不代表對老公出軌無動于衷。此時此刻她幾乎想揪着他的領子質問那個小妖精是誰。

唐哲接着說：“你把周末的時間騰出來，我們一起回去一趟。”離婚是大事，得告知雙方父母。

葉小夏胸口起伏了幾下，被他如同天氣預報的口吻激得要暴跳，壓着怒意，“我不回去！我不離婚！他們也不會同意！”尤其是兩個老太太，她們怎麽能容許眼中的金童玉女婚姻破裂？

唐哲頓了頓，點頭說道：“那我自己回去。”

葉小夏冷哼一聲，她倒要看看他回去要怎麽說！說他對他老媽欽點的老婆膩味了？老太太不一哭二鬧三上吊給他看才稀奇！她敢保證他最後還得乖乖做個聽媽媽話的好孩子！走着瞧！

轉眼就到周末，葉小夏在唐哲臨出門之際改了主意，于是夫妻兩一路無話驅車回去。唐哲是個寡言的人，葉小夏話多卻跟他聊不到一塊，久而久之兩人一周也說不上幾句話。葉小夏嘆了口氣，她以為唐哲可以聽老媽的安排跟她結婚就會安于現狀，誰知他竟在她以為這輩子就要這麽米蟲到死之際提出離婚。她實在想不出什麽樣的小妖精才能勾走這座冰山的魂，叫他連媽媽的話都不聽了，非要離婚不可。

車子緩緩駛入半舊的小區，這裏是唐哲父母的住處，今天為了說事她父母也過來了。看了眼身邊淡定的男人，葉小夏心想他是不是在外面搞出人命了，要不然憑什麽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還有什麽比金孫更有殺傷力？想到這，她立即炸毛了，“唐哲，你把小妖精的肚子搞大了？”

唐哲看都不看她，“我沒有外遇。”

“一-夜風-流？”

他終于拿正眼看她，“我只是對你膩了。”

葉小夏頓時覺得胸口堵到了五環開外，他能不能別這麽兇殘地捅刀子？沒有其他女人，只是單純地對她膩了！她低咒了一聲，下車惡狠狠地甩上車門，想離婚？沒門！

唐母和葉母是閨蜜，因此兩家的關系好，三天兩頭聚在一塊吃喝玩樂。她們只當今天是兒子女兒叫他們一道來聚聚，直到葉小夏黑着臉進門才覺得情況有些不對。才要問出了什麽事，唐哲就緊随其後進門，招呼大家坐下，開口就是——“爸，媽，我跟小夏要離婚。”

葉小夏冷哼一聲扭過頭去，四個老人面面相觑，顯然被突如其來的消息給震懵了。他在說什麽？離婚？怎麽突然要離婚？之前也沒聽說他們感情不和鬧別扭啊？唐母最先反應過來，緊張地追問：“為什麽？好端端的怎麽就要離婚？你外頭有人了？”

此話一出葉母立即緊張地盯着女婿看，她這個女婿着實出色，被外面的狂蜂浪蝶盯上不稀奇，難不成他真沒把持住？

“沒有。”

葉母懸着的心稍微安了一些，既然不是外頭有人那還不至于無可挽回，年輕人嘛，做事難免沖動。唐母卻對他的話半信半疑，“既然沒有，那為什麽要離婚？”不管他外面是真沒人還是假沒人，她都不會同意他們離婚！沒人最好，有人就給她斷了！外面的狐貍精怎麽會有她欽點的媳婦好？

葉小夏看着他，眼裏帶了一絲看戲的得色，她倒要看看他能給出什麽離婚理由，直說對她膩了？看唐母不打死他！唐哲仍舊淡定自若，看看在場的長輩，一字一頓地說道：“性-生活不和諧。”

霎時屋裏鴉雀無聲，四個老人呆坐在原處內心萬馬奔騰。性……生活不和諧？他們以為他會說性格不合，只要他這麽說，他們就有千萬條過來人的經驗規勸。可是，這個理由……難道他們還要指導房事？

葉小夏同樣瞪着眼，性-生活不和諧？他在胡說八道什麽？他這麽說叫老爸老媽怎麽想？是懷疑他不行還是懷疑她冷感？等等，等等！既然他主動說出不和諧來，那就是暗指她冷感了？

好個唐哲！你捅刀捅得未免太徹底？先是毫不掩飾地表示對她膩味了，接着又暗示雙方父母她性-冷感！潛臺詞不就是你瞧，她冷感啊，為了追求下半輩子的性-福，我不得不離婚。想到這她騰得站起來，幾乎要氣得冒煙，“唐哲！你給我說清楚！哪有不和諧？哪裏不和諧？你自己不行也別甩鍋給我！”

眼見葉小夏要抓狂，葉母趕緊攔住女兒打圓場，“诶，小夏，小夏，你冷靜點。這事……這事……”這種事怎麽好在大庭廣衆之下讨論？葉母看看女婿一本正經的表情覺得說什麽都難以啓齒，吞吞吐吐了半天才接着說，“這事你們回去再磨合磨合。”

唐母連忙點頭附和，“是啊是啊，哪能為這種事離婚？呃……那什麽，多找些片子觀摩學習，就什麽都好了……”一番話說得她老臉都紅了。

唐哲不置可否，他們的反應在他的預料之中。別的理由他們都能駁回，唯有這個不能。至于葉小夏，說服她離婚并不是難事。既然目的已經達到，他不打算多逗留，起身說道：“公司還有事，我先回去忙。”

唐母愣了愣，這就要走了？她還準備了一桌子菜呢。想想現在尴尬的氣氛，他先走也好，卻還是忍不住說道：“要注意身體啊……”生活都不和諧了，別太拼。

“嗯。”唐哲點點頭，讓唐母別送，轉身拉開了門。葉小夏抓起沙發上的包追了出來，一臉惱怒，“既然不和諧，我們得回去多磨合磨合，你說是吧？”王八蛋！今天不把話說清楚她跟他沒完！

唐哲一言不發地側了側身讓她先出門，随後跟着出門，進了電梯才開口說：“離婚條件随你開。”

“唐哲！你對我有多厭惡？哪怕扯謊說性-生活不和諧也要離婚！王八蛋！你這麽說叫他們怎麽想？”

唐哲沉默不語，猜疑是難免，不過這種事他們不會四處宣揚，沒什麽好擔心的。葉小夏受不了他的沉默，怒道：“你倒是說話啊！”

“既然知道是說辭，有什麽可生氣的？”

“你都那麽說了，他們自然會以為是我的問題！你提出離婚我已經是受害者，憑什麽還要替你背黑鍋？”

電梯叮的一聲門開了，唐哲回頭看她一眼緩緩問：“你覺得我們和諧嗎？”

葉小夏被他問得一愣，不和諧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