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辦公室中充斥着壓抑的氣氛，莫楚天站立在落地窗邊俯瞰着不遠處的江景，他的臉色有些難看，眉眼中充斥着些許不耐，他覺得心煩，擡手解開了兩顆扣子。

等電話那頭的趙曼貞停下講話已經是五六分鐘之後。

莫楚天輕輕吐了口氣，盡量保持着一種溫和的語氣，“媽，我知道了。”

然而這樣的态度并不能使趙曼貞滿意，她的語調倏然拔高，“楚天，你到底有沒有聽媽媽講話？”

趙曼貞曾經也有過嬌憨浪漫的時候，只是多年來愛情上的不順讓她幾乎變了模樣。莫楚天面對着這樣的母親有時候也會覺得累，但絕大多數時候都是他都會順着趙曼貞。

這次也不例外，莫楚天笑着哄她：“都聽到了，只是我才接手公司，現在實在是沒有精力去經營一段感情。”

莫楚天所說的話戳在了趙曼貞的點上，她輕哼了一句，表示還是工作要緊。

通話到了這裏終于結束，莫楚天松了口氣。

只是莫楚天剛剛放下手機就又有一條信息發過來，他一看消息覺得好笑，他剛剛挂了趙曼貞的電話，趙曼貞的侄子趙淩的消息卻緊跟着來了。

按照年齡來說趙淩是莫楚天的表兄，兩人在國外的時候就讀于同一所高中，那時兩人就常常厮混在一起，後來趙淩又被派到了S市管理趙家的産業，兩人平日裏沒有少在一塊兒玩。

只是因為莫楚天五月才正式接管莫氏，之後就一直忙于公務，仔細算來兩人已經有快一個月沒有見面，現在趙淩發的這個消息的意思是晚上出來聚聚。

別墅裏，莫阮淼正在給許柯發航班的消息，兩人又商量了一會兒，當即就把時間确認了下來。

等搞定一切後，莫阮淼看了一會兒時間發現已經五點了，他的眼神暗了暗，莫德雷說的時間是在七點半。

莫阮淼打開衣櫃把身上的睡衣換了，他稍微收拾了一下就離開了卧室。

莫楚天也發現了有一個莫阮淼時時刻刻待在家裏，家裏不留一個幫傭是不行的，所以陳姨不在的日子裏，廚娘就在別墅呆了下來，不過她還是不過夜，她早上六點半到別墅，待到莫楚天回來就回家。

下樓之後，莫阮淼沒有看見廚娘，這個點快要到飯點，莫阮淼想了想就往廚房走去。廚娘果然在這裏，她正在整理剛剛送過來的食材。

Advertisement

“阿姨，我要出門一趟，今晚就不在家裏吃了。”莫阮淼站在門口說道。

廚娘停下了手上的動作，想了想還是問：“淼淼跟誰出去啊？”

“跟朋友出去。”莫阮淼撒了一個謊。

廚娘沒有覺得哪裏不對，她又問了問莫阮淼是否需要等他回來，莫阮淼說自己帶了鑰匙。

莫阮淼沒有喊司機送，自己沿着道路走到了外面，然後打車前往目的地。

莫德雷給莫阮淼的地址是在一條街道的深處，莫阮淼沒多想，倒是的士師傅跟莫阮淼搭起話來。

“那邊都是酒吧，小夥子跟朋友去耍啊？”師傅說道，“不過也不該去那地兒啊，挺亂的。”

師傅在S市跑了那麽多年的士，對這個城市很是了解，莫阮淼要去的那個地方他是曉得的，那條街有些亂，那裏盡是些紅燈區才會有的勾當。

師傅只是沒想看莫阮淼一副好孩子的模樣，又是住在別墅區，卻會去那個地方。

莫阮淼沒去過那兒，也就沒聽懂的士師傅的話中話，然而等他到達目的地的時候才後知後覺地明白剛剛的士師傅說的話是什麽意思。

這條街道看着有些老舊，現在已經快要七點，天色已經黑了，一個個顏色各異的霓虹牌照着這暗沉沉的夜色有些詭異，這裏的人流量很大，出入其中的人男女皆有，在街口還有一些穿着暴露的女人與男人親密的交談着。

莫阮淼不喜歡這個地方，他握着手機的手指緊了緊，心髒跳動的速度不自覺的加快，有一瞬間甚至想要走人，可是到都已經到了，就算這次不見，下一次也要見。

莫阮淼深呼了一口，然後步入了這條街。

莫楚天晚上沒回家，趙淩這人見莫楚天猶猶豫豫的，直接就來公司找人了，莫楚天被他纏得沒辦法，而且兩個人确實有一陣子沒有見過面，他便答應了趙淩今晚聚一聚。

“莫楚天，我說你可真行，整整一個月都老老實實的過着兩點一線的生活，”趙淩邊開着車邊跟莫楚天聊着天，“還真是轉性了啊。”

莫楚天斜了他一眼嗤笑道：“你以為我跟你一樣閑？”說着他又嘆了口氣，半真半假地開着玩笑：“現在我也算是拖家帶口的人了，肯定要顧家一些的。”

趙淩知道莫楚天在說鬼話，他笑笑問：“你說的是你家住着的那個小孩兒？”

“不小了，他都十八了。”莫楚天說道。

趙淩對這件事只是略有耳聞，這會兒提到了難免多問幾句，“當初小姨讓你答應姨夫的時候你不是不樂意嗎？聽說人都是宋簡去接的，怎麽看着現在感覺你還挺待見他的。”

莫楚天如實道：“還行，處着處着發現沒那麽讨厭了。”

說到這裏他又想起了莫阮淼扒着他喊哥哥的模樣，是真的沒有那麽讨厭了，有時候還覺得挺可愛的。

莫阮淼來了以後，莫楚天都覺得別墅裏多了幾分人氣。

趙淩已經定好了包廂，莫楚天沒和趙淩一塊兒進去，他先在外面打了一個電話，剛剛才想起來還是要跟莫阮淼說一聲，不然小朋友又該想多了。

然而這個時候莫楚天卻想起了自己沒有莫阮淼的號碼，他暗自說了一句自己實在粗心，居然現在才發現。

于是他還是依照往常一樣給廚娘打了個電話。

“啊？”廚娘有些驚詫，“先生也不回來吃啊。”

莫楚天聽着這話覺得奇怪，什麽叫做“也”不回來吃，他擰着眉問：“莫阮淼不在家？”

“小少爺跟朋友出去啦。”廚娘答道。

莫楚天腦海裏出現別墅門前莫阮淼和一個男人擁抱的那一幕，他下意識覺得莫阮淼就是跟許柯出去了。連他自己也沒意識到自己因為這個猜想沉默了多久，還是廚娘開口他才回過神來。

廚娘以為莫楚天生氣了，問：“是不該讓小少爺出去嗎？”

“不，”莫楚天否認道，“他想去哪裏都行。”

末了，莫楚天又跟廚娘說今天她可以提前回家。

進包廂後，莫楚天坐到了趙淩的身邊。

趙淩跟別人說着話都感覺到了莫楚天身上的低氣壓，他湊到莫楚天耳邊，低聲問：“誰惹你了？”

莫楚天抿了抿唇，說：“家裏小孩兒不服管教。”

家裏的小孩兒确實不服管教，這時候的莫阮淼已經站在了一個酒吧門前，他看了看招牌，然後站在了一邊撥通了莫德雷的電話。

莫阮淼與這種地方實在是太格格不入，許多路過的行人都對他投來若有若無的目光，莫阮淼覺得很不自在，就又往邊上挪了挪。

電話第一次沒有打通，第二次莫德雷才接通電話。

“我已經到了，”莫阮淼的語氣極其不确定，他在跟莫德雷做最後的确認，“那裏是一個酒吧嗎？”

“對，進來吧……”莫德雷那邊雜音很大，後面那幾個字莫阮淼根本聽不清。

等到進去之後，莫阮淼才知道街道上的環境已經算是好。在國外的時候因為聚會，莫阮淼也去過酒吧，他不喜歡這種地方，總覺得有些亂，然而來了這裏，莫阮淼才徹底明白什麽叫做混亂。

酒吧面積不是很大，前方的臺子上有人在打碟，還有一位舞娘跟着節奏在上頭熱舞，刺眼的彩燈和巨大的音樂聲沖擊着他的眼睛而耳朵，莫阮淼覺得頭昏腦漲，更別說酒吧裏吸煙的人有許多，莫阮淼聞着這味兒只覺得很窒息。

莫阮淼輕咳幾聲，他擡腳繼續往裏面走，然而就在他走到中間位置的時候，他的肩膀卻被人一把扣住，莫阮淼被吓了一跳，下意識回頭，躍入眼中的就是一張又熟悉又陌生的臉。

“哈哈哈哈哈哈哈，阮淼，”中年男人正是莫德雷，“你不認識爸爸了嗎？”

莫阮淼有些出神，他太久沒有見過莫德雷了，乍一看有些恍惚，在他的印象中這位所謂的父親曾經看起來還算是體面，而現在用狼狽這兩個字來形容他都是擡舉。

說罷，莫德雷就拖着莫阮淼坐下，接着又讓酒保再拿幾瓶酒來，而且他要貴的，越貴越好。

莫德雷應該是這裏的常客，酒保與他打過幾次交道，知道莫德雷這個賭鬼給不起這錢，就推脫着不想給莫德雷上。

莫德雷已經有幾分醉意，眼睛紅得吓人，尤其是看着莫阮淼的時候，那眼神更像是要把莫阮淼生吞活剝了一般，他一把拽住莫阮淼，興奮道：“這是我兒子，他有錢！”

酒保是個識貨人，莫阮淼一身的名牌，看起來确實是能夠消費得起這些東西的人，既然給得起錢，那有生意不做白不做，酒保轉身就打算給莫德雷去拿酒。

就在這個時候，莫阮淼喊住了酒保，他還算平靜，他望着酒保說：“我沒錢，別拿。”

莫德雷一下就急了，他把手中的酒瓶往桌上重重一放，大聲囔囔道：“你怎麽沒錢？你看你穿這一身的好貨像是沒錢的樣子嗎？那麽久不見，你連給你爹喝幾瓶好酒都舍不得嗎？”

在見到莫德雷的那一刻，過去的記憶就在慢慢蘇醒，莫德雷以前每次來找鄭君玫就是要錢，死皮賴臉的要，不要到錢就一直騷擾母子倆，那麽多年過去了，莫德雷仍舊死性不改。

“我還只是個學生。”莫阮淼說。

莫德雷已經不是執意于這兩瓶酒，他的聲音帶着一絲警告，“學生怎麽了？學生就連這兩瓶酒的錢都出不起了？那個男人對你媽和你還是不錯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