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深山

顏绮薇昏昏沉沉地坐在汽車後座上,車身因崎岖山路不斷颠簸起伏,震得她一陣胸悶。

身旁的女人低眉看她一眼,聲線溫軟柔和:“薇薇再堅持一下,我們馬上就到了。”

她輕輕應了聲“嗯”,神情還是恹恹的。

顏绮薇已經穿來近一個月了。

這具身體的主人也被稱做“薇薇”,只不過姓梁,叫梁薇;這個世界也和她之前所在的一模一樣,只不過倒退回了七年前。

她來的時候正值梁薇心髒病突發,家裏人眼淚剛落下來,就看見本來已經喪失生命跡象的女兒茫然睜開眼,場面堪比現代版志怪傳奇。

他們激動得又哭又笑,身為事件主人公的顏绮薇則對眼前一切摸不着頭腦,等原身的記憶一股腦湧上心頭,才明白自己不僅穿越到七年前,還附在了梁家大小姐梁薇身上。

明明上一秒她才美滋滋地閉眼準備睡覺。

對于聲名顯赫的梁家,顏绮薇并不陌生。顏、梁兩家都算名門望族,後者作為房地産界龍頭斂財無數,新晉家主梁宵更是把産業滲透至娛樂、互聯網等各大領域,可謂如日中天。

梁宵。

想起這個名字,顏绮薇心底一顫。

有人說他是難得一遇的奇才,造就了不可撼動的商業帝國;也有人說他性情孤僻乖戾,像臺只懂得工作的機器。唯有在顏绮薇眼裏,梁宵擁有截然不同的身份。

她暗戳戳喜歡了長達四年的暗戀對象。

他們相遇于大學卻接觸甚少,幾乎沒怎麽說過話。顏绮薇在其他人面前能輕而易舉地滿嘴跑火車,偏偏面對這個總是冷着一張臉的學長時大腦總是卡殼,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只能把這份羞于啓齒的感情藏在心裏。

總結一個字,慫。

然而如今的梁大總裁雖然風光無限,他童年時期被拐的經歷卻幾乎人盡皆知。聽說梁宵自出生不久便被賣入深山,直至警方抓獲一夥犯罪集團,才終于順藤摸瓜尋到他和其他許多被拐小孩的蹤跡,并通過DNA對比确定親生父母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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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她正好穿越到了梁宵被找回的前一個月。

更不可思議的是,自從住進這具身體,她的腦海中就莫名其妙多了本小說劇情。

全書講述了小職員女主角和影帝男主角彼此糾纏的愛恨情仇,自己是個被一筆帶過的富家女配,梁宵因為女主與多年前死去的白月光長相極其相似而強取豪奪,最終為得到她犯下大錯,不得善終。

偏偏他的白月光就叫梁薇。

顏绮薇耷拉着眼趴在窗邊,看遠處起伏如波浪的峰巒與車底泥濘狹窄的山道,直到一個孤零零的小村落遙遙出現在眼前,汽車才緩緩停下。

司機語氣無奈:“前面的路太窄了,車子進不去,你們還是得自己走。”

副駕駛上的梁啓低低回了聲好,轉頭喚女兒小名:“薇薇,下車啦。”

她不久前才一只腳踏入鬼門關,此番陪同父母接梁宵回家,是軟磨硬泡才得來的結果。

梁宵與梁薇并沒有血緣關系,自他被拐賣後,生母也在幾年後因事故去世。陳嘉儀是他繼母,梁薇則是她與前夫的孩子。

一來他們兩個是素不相識的陌生人,二來從前的梁薇因病性格乖僻,很少有願意主動接近他人的時候。當時乍一聽見她想跟着前往山中,夫妻倆又驚又喜,思索片刻後還是決定帶她上車。

身旁的陳嘉儀一邊走一邊替顏绮薇拍背順氣,看着女兒煞白的小臉心疼得直皺眉:“我們就不應該帶你出來,萬一又犯了病……”

“薇薇也是一番好意。”梁啓終于露出自啓程後的第一個笑,“她能對梁宵這樣上心實在難得,咱們女兒長大了。”

眼前所見是一片低矮陳舊的平房與瓦屋,如棋盤落子般雜亂地散布于各處。身着制服的警察與一個布衣女人候在村口,後者見到他們後露出谄媚的笑:“你們就是來找小孩的吧?他在家裏,跟我來。”

顏绮薇的心一下子就提了上來,不可抑制地砰砰直跳。她在梁宵看不見的角落裏悄悄注視了他那麽多年,怎麽也沒想到有天會以這樣的方式與他産生接觸。

要接受自己成為另外一個人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更為糟糕的是,只要顏绮薇有意向其他人透露自己的真實身份,嘴巴都會被麻痹般吐不出一個字,仿佛有種神秘且不可知的力量在阻止她吐露真相。

她為此頹廢了近一個星期,無時無刻不在懷念自己親愛的老爹老媽、呆萌的弟弟、銀行八位數存款和……迷人的前凸後翹。

雖然心不甘情不願,顏绮薇還是不得不乖乖接受事實,在這種詭異的情況下,似乎對她而言唯一的好處就是,自己終于可以光明正大地接近梁宵。

而且是同住一個屋檐下那種。

一想到這裏,她的心跳就快得不行。

這個村子受傳宗接代和重男輕女思想影響,盛行拐賣之風。聽說買入梁宵的那家一直沒有自己的孩子,便打起了嬰兒販賣的主意,沒想到在他十一歲時,女主人被查出懷了孕。

自從養父母有了自己的孩子,梁宵在家裏的地位就一落千丈。他的待遇本來就算不上好,經常遭到無端打罵,從那以後更是變成了養父母的出氣筒,只要家裏人一有不順心就會毫無節制地虐待他。

眼前的女人看起來憨厚樸實,但一想到她對梁宵做出的種種行徑,顏绮薇就下意識感到惡心,忍不住握起拳頭。

她遲早得把這人打一頓。

女人家裏是村子中最常見的小平樓,他們剛一進門,從側面房間就迎面跑來個四五歲左右的小孩,哭哭啼啼喊:“媽媽,他又犯病了。”

“你怎麽不好好照顧哥哥?”女人作勢要打,“我跟你說了多少次,就是不聽話!”

小孩哭着躲她:“明明是你那天把他的腦袋往牆上撞……”

此話一出,在場三人皆變了臉色,梁啓緊皺起眉頭問:“什麽病?”

“也沒什麽,”她回得心虛,視線飄飄忽忽,就是不看他,“那孩子有時候會莫名其妙地被疼暈過去,明明沒人碰他。”

“應該是應激性精神障礙。”身為名氣不小的心理咨詢師,陳嘉儀很快說出了這個名詞,“在受到超出承受能力的刺激後,患者會反複回憶受過刺激和打擊的事件,并且産生創傷事件正在重現的感受。梁宵的大腦記憶住了被虐待時的痛苦,即使在安全的時候,也會不由自主地感受到疼痛。”

女人沒細聽她解釋,只敢悄悄擡眼觀察梁啓的神态,見他臉色越來越差,心裏一陣不安,顫着聲道:“你們跟我來,他就在房間裏。”

顏绮薇跟着進屋,在見到房內景象的一瞬間不由得屏住呼吸。

蒼白纖瘦的少年雙目緊閉地靠在牆角,眉頭皺成小鎖形狀。窗口有斑駁陽光透進來,映在他棱角分明的臉上,幾點碎影倏地掠過纖長睫毛與高挺鼻梁,最後落在染了血漬的單薄嘴角。

他臉上細痕處處,露出的脖頸更是布滿淤青,身上套了件棉服,可它太過寬松,一看就不是他的所有物。

也不知道布料之下的身體是何等觸目驚心。

顏绮薇一輩子順風順水,幾乎從來沒像現在這樣難受過。她認識的梁宵是多麽高傲又優秀的人,以至于她從不敢靠近,只能在暗處悄悄注視,哪怕一個再短暫不過的擦肩而過都能讓她緊張得心髒狂跳。

那是她心尖尖上的人啊。

“你們別急,我馬上把他叫醒。”

精神類疾病發作後的一段時間內,患者的心理都處于極度脆弱狀态,貿然吵醒他只會讓其受到驚吓。

女人讪笑上前,剛伸出手就聽見梁啓一聲低斥:“不用了。我們會把他帶到車裏。”

“那……你們慢走。”她被眼前男人的氣勢吓得不敢說話,過了半晌才硬着頭皮繼續說,“你們看,我家養了這孩子這麽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現在我男人因為他進了監獄,能不能麻煩先生太太替他在警察面前說幾句話?”

知道這孩子的親生父母會來接他後,為了顯得對他不算太壞,她不僅特意讓他穿上了自家老公的舊棉襖,還破例讓他在自己親兒子床上休息——明明他之前壓根就沒穿過厚衣裳,睡覺也只在那間漏水的雜物室裏。

女人自認為這樣就足夠了。

人口拐賣買賣同罪,加之梁宵被這家人虐待得厲害,更不可能從輕處罰。

一直跟着他們的警察作為局外人都看不下去,義正言辭地瞪着眼說:“你們把人家孩子弄成這樣,還想讓他們幫你們說話?”

陳嘉儀倒也不惱,笑意盈盈:“你還有什麽想說的嗎?”

女人見她樣貌和善,有些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如果不介意,能不能給點補償金?這孩子身上的傷都是我男人打的,和我沒關系。畢竟也辛苦了這麽多年,我……”

“大嬸,你真是長得畸形,活得惡心,長腦袋純屬為了當球踢。”

因為家庭原因,顏绮薇從小就被教育溫柔待人、理性處事,她在人前裝模作樣扮成溫文爾雅的大家閨秀長達二十多年,這時附身在梁薇身上,才終于得以不顧忌其他,随心所欲地怼人。

她說着冷笑一聲:“恕我直言,像你這種人活着像條蟲,死了不可惜,想要錢?冥幣我都不願意給你燒。”

感謝原主的暴脾氣,她終于不用強裝出笑臉,對不喜歡的人和顏悅色。

“你、你!”女人沒想到這個看起來文文弱弱、一直一聲不吭的小姑娘是個暴脾氣,被說得不知道該如何回應,“小姑娘家家怎麽能罵人呢?”

“行,那我不罵人。”正好原主是個一言不合就擺臭臉的暴脾氣,顏绮薇順水推舟地點點頭,“我的動手能力比較強。”

女人聞言尖叫一聲:“管管你們家孩——”

她一句話沒說完,臉上就落下一個幹淨利落的巴掌。

“薇薇,小女孩不要打人。”陳嘉儀收回手,拿出濕紙巾将其細細擦拭,朝她溫和一笑,“讓媽媽來就好了。”

作者有話要說: 如果有bug和不合理的地方請告訴我!對這方面流程不是很了解_(:з」∠)_

因為女主性格比較歡脫,會嘗試沙雕輕松的文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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