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大地還在震動不休。密林中的樹木大都被震得四分五裂成為碎片飛崩向八方。
另還有稀稀疏疏的一些并未被震碎, 反倒是根越紮越牢, 不斷地主動深入到山的下面土地中,枝丫開始以怪異的形狀和角度扭轉延伸,不斷襲擊着所有生靈。狼群被刺穿了肚皮, 腸子混着鮮血往外掉。昆蟲被葉片大量吞噬。甚至于它們不放過花草, 蜷曲着枝幹把這些也盡數吸收進去。
枝葉不甘于那些生物,開始朝着五人的方向蹿過來。
夷尋應摟緊懷中人, 抱着她遠離不斷襲擊過來的枝丫,努力減少行走間的颠簸,生怕她有半點的不适。可她現在身體極其虛弱,唇角還在往外溢血, 又怎能好得起來!
“那個……”玉靜在旁有些猶豫地說:“剛才我和林琅一起休息的時候,我看她從項鏈上拿了個東西在看。好像是什麽金丹之類的。”
火鳳金丹!
這是夷尋應之前送給林琅的。他怕自己沒法守住她的時候, 她有什麽閃失, 特意尋了這樣難得的好物讓她傍身。他都不知道她居然這樣重視它, 真的把東西貼身帶了。
來不及理清心裏的各種紛湧的情感, 夷尋應趕緊從林琅拿出鏈子, 從墜子的小扣上取下火鳳金丹。因為太過擔心和心急,他的手居然在發抖, 試了好幾次終于把東西塞進林琅口中。
火鳳金丹在她唇舌間發出燦爛金紅色光芒,順着喉部滑了進去。吃下金丹後她還是沒醒。好在不再吐血了, 這倒讓人放心少許。
地面晃動越來越厲害, 山體上到處裂出細縫。這樣繼續下去, 怕是山體要崩裂成數塊。
到處都是飛石, 到處都是漫天的塵沙。霧蒙蒙黑沉沉的,快要看不清周圍的人在哪裏了。
顧珏和沈歐亞努力穩住身體,去扶另外幾人。玉靜本想推開別人的幫助,無奈現在她身體不好支撐不了太久,只能紅着臉對顧珏颔首道謝:“那就麻煩你了。”
沈歐亞想要幫助夷尋應攙住林琅。剛伸出手,被夷尋應大力一把推開。
“都到這時候了你還要裝好人?”夷尋應平時清亮的眼眸此時泛着紅,蘊含着無盡怒火:“當初如果不是你,我們又怎能落得現在這樣的下場!”
懷裏抱着昏迷不醒的林琅,他怒喝時用盡了全身氣力,聲音冷厲中蘊含着無盡憤恨,竟是壓過了周圍轟隆隆的地面砂石翻騰聲。
顧珏和玉靜齊齊開始用懷疑的目光打量着沈歐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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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歐亞咬着牙垂下眉眼:“我知道當年是我做得不對。這麽多年,我也盡力在贖罪。現在先離開這兒再說。”略一停頓,又寒聲道:“你不想走,也別拖累她走不了!”
這句話說得很重。夷尋應抱着懷裏的她,終究是別過臉去沒再和沈歐亞計較。
行了一段距離終于到了塊稍微空曠又暫時安全的地方。
夷尋應單手抱住林琅,擡手虛空畫符,對天對地各擲去八個符文。誰知符文消失後過了十幾秒依然沒什麽音訊回來。
夷尋應查看天色,掐指細算時辰,臉色微變:“不好!”
這個時候,剛好是陰司之間職務交替的時候,時間大約十幾分鐘。不巧的是,天中諸神此時剛好宴請,一時半刻也尋不到。
之前他一直在想着林琅居然忘了計算其他事情。平日就罷了,短短十幾分鐘而已沒有什麽要緊。怕就怕有人能夠通天曉地,算準時間在這種時候趁虛而入!
“快下山!”夷尋應高聲喝着,抱起林琅就往外飛掠。
誰知還是遲了些。
一陣哈哈大笑在山谷間憑空響起。那笑聲越來越大,像是從四面八方最遠的邊界傳出,回蕩在山脈中,刺激着每個人的耳膜。
“你們這就想走?”說話人聲如洪鐘,響徹天地間:“想來便來,想走便走。當我這是什麽地方了!”
伴随着這震怒之聲,一群人在山脈彼端現出身形。
為首的樊青暮雖到中年,卻須發皆黑,面色紅潤皮膚緊致如青年。只那眼眸中有着十足十的老謀深算,昭顯出他的年齡。
他身邊是數位族中長老。
“你這是什麽地方關我們什麽事。”沈歐亞輕輕笑着,輕蔑道:“這種鬼地方,我們才不稀罕來。”
“正是。”玉靜往前一步立在他的身側:“族中已然不人不鬼,無秩無序。此等連地府都不如的地方,早已不是我們的族地了。”
“胡說什麽!”樊青暮身旁的一位長胡子老者聲音嘶啞地說:“有了族長大人,我們和青族才會永世長存!”
“永世長存?”顧珏雙手一抖,從袖口中現出武器。他把雙刺持在手中,對着遙遠處的諸位長老道 :“你們怕是被他的花言巧語給迷惑了吧!以巫女祭天,壓制至高巫女的絲縷魂魄千萬年,這就是身為族長的樊家該做的事?!”
衆位長老是頭次聽說這種事情,聞言齊齊色變。
以巫女祭天,只在很久遠的以前有過記載。那可是逆天而行的事情!更何況……更何況至高巫女……
“顧公子說的沒錯。”玉靜出言肯定了顧珏的說法:“之前我被樊青暮擄走,他便是打算做這種事情!”
樊青暮揚聲呵斥:“你身為巫女,還未卸去巫女身份就和男人相愛,簡直……”
“那等過了二十九卸任不就可以了?”有長老輕聲質疑:“樊族長,您真的以這種理由,就要用巫女祭天?”
“有何不可?”樊青暮冷冷道:“當年至高巫女和初代大祭司做出那種事情,至高巫女不也被祭天了麽!”
玉靜聽聞這話,跌跌撞撞後退數步,渾身巨顫看向夷尋應懷中的那個身影。
顧珏喃喃道:“難道大祭司和巫女之間的仇恨來自于這個?”
因為初代大祭司和至高巫女的相愛?
至高巫女被祭天時不滿十九歲。尚還沒有脫離巫女的身份。兩人若是相愛……這是族內不被允許的。
更何況對方是大祭司。有辱樊家清譽。
但,再等一等,等到至高巫女滿了十九歲卸任,兩人婚嫁又有什麽不可?!
難怪玉家恨樊家。樊家又恨玉家。
“至高巫女那件事,本就是樊家錯了。”一個極其蒼老的聲音從樊青暮身後響起,一位老者踏着虛空而來,立在樊青暮身後的夜空中:“那件事是樊家不對。樊家,做錯了啊!青暮,即使我們不喜歡巫女,也不該這樣。”
開口的竟然是樊青暮的叔父,上一代族長的親弟弟,樊樓。
不等樊樓質疑的話語聲說完,樊青暮忽然暴怒,手持黑色長杖對着碎裂山石中衆人遙遙指來:“無知小兒們,納命來!”
黑色長杖中蹿出無數蛇一般的黑黢黢的細長影子,直朝衆人光速飛來。
沈歐亞、顧珏和玉靜下意識就要擋在夷尋應他們身前。
“讓開。”夷尋應低聲道。
雖然他沒有加重語氣,但是三人下意識就順着他的意思側身避開。
夷尋應并未做什麽過多的動作,只輕輕擡起食指,對着那無數黑影輕叱:“破!”
他指尖流轉着細如發絲的縷縷金光,細細密密地深入黑影之中。不過相觸短短一瞬的時間,那些黑影忽地砰的下爆炸開來,化作無數黑煙消失在茫茫夜空。
樊青暮目眦欲裂,在夜空中迅速上行數十米,揚起黑杖,直指夷尋應,桀桀森然笑着,本該蒼老卻還緊繃的肌膚扭曲得近乎詭異:“就憑你這點本事也想壓住我?”
他念起巫咒。
天地間席卷起獵獵狂風和漫天砂石。風和砂石砸在山上、空中的每個人身上,劃破了衣衫,把肌膚割出了道道傷痕,流出鮮血。
沈歐亞、顧珏和玉靜被吹得脫離了原本的位置,順着山坡往下滾落十幾米。
再這樣下去,恐怕就要被山石給砸得粉身碎骨!玉靜情急下趕忙撐起虛弱的身體念起巫咒幫三人抵擋出一塊清淨位置。
“我來幫忙!”顧珏一同念咒,幫她抵擋住滾落的樹木殘片和碎石。
沈歐亞和他們本不同脈,随便再用道術怕是要幫了倒忙,想要幫助卻又無計可施。
山頂處,砂石飛舞盤旋。
夷尋應仰天長嘯,發出悲鳴。
山體斷裂處,一道金紅色的光芒穿破這蒼茫黑夜,破地而出。亮光在空中盤旋數圈之後,乖順地緩緩落下,妥帖地落在了夷尋應的手中。
夷尋應摟緊林琅,将權杖往身前一橫,怒叱道:“不肖子孫們!盡管放馬過來吧!”
權杖似是感受到了主人的無盡悲痛,發出震天嗡鳴聲。巨大的音浪波紋仿佛有了實質,砸向四面八方。
這嗡鳴蓋過了山崩地裂聲,蓋過了樊青暮一行所有人所發出的響動,刺得空中那些靠巫術懸着的人頭痛到幾乎忍不住砸裂自己的頭顱。
樊青暮身邊的白發長須長老顧不上頭痛難耐。他眼睛直直地盯着夷尋應手中權杖看了許久,而後和樊樓面面相觑。兩人恍然頓悟後,都大驚失色。
“初代大祭司!”白發老者驚慌地巫術控制都失了準頭,開始搖搖晃晃地要從半空中跌下。但他也顧不上了,指着金紅權杖顫抖着不住嚎叫:“樊奕大人!那是樊奕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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