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24.0

淦子與兼家的母親盛子是一位嚴厲又慈祥的女人。她雖點出了淦子以陰陽術的胡作非為，卻也替淦子保守了這個秘密，并未将其告知丈夫，只是警告了淦子一番。

隔日，母女倆進行了一場久違的面對面的促膝長談，而內容自然以陳年往事開頭，暢想未來為尾。淦子看上去很是認真的聽着，在婦女喋喋不休很久後終于聽見了正題：現在的學習于你沒壞處，你當是要入住皇宮的。

“皇宮？”淦子似懵懂而迷茫：“父親已經相好對象了麽？”

“那是自然。”女人的回答某種程度上來說也在淦子意料之中，她聽見自己母親微微掩面甕聲道：“在宮內，你要鞏固家族的勢力，盡力表現得好些，決不能落在你那幾位姐姐後面。”

藤原盛子溫柔的撫摸着淦子的側臉，看着女兒的相貌就像看見了當年的自己。但淦子又不同于她，淦子眼中有着分明而無畏的神采，光亮得叫人有些羨慕。

彼非池中物。盛子不止一次的意識到，女兒的所歸處或許不是這裏。正如十年前她隐隐有這樣的預感時，淦子毫無眷戀的離開了藤原家。

一旦想到往事，盛子與淦子突然陷入沉默，此時已顯得有些滄桑的女人張嘴，仍忍不住想問積壓在心頭已久的疑問。

——你當年是自主想離開，而并非是被妖怪強迫帶走的吧？

然而女人最終還是徒勞的閉了嘴，沒把這個問題問出口。她收斂表情，離開女兒房間之前仍然保持着優雅的禮儀，對淦子忠告道：“給你的時間所剩不多，我相信你能給我們一個滿意的答案。”淦子點了頭，對離開的母親背影畢恭畢敬的行了禮，确定四下無人後才松弛下來。

“終于啊……”淦子嘆着。

大天狗雖然不想說話，但還是忍不住開口道：“什麽叫「終于」？你倒是很期待的樣子。”

“诶，其實還真有點暗戳戳的期待。畢竟是沒體驗過的人生大事嘛，而且聽母上大人說的什麽入住皇宮，感覺可以開啓什麽宮鬥模式，拳打皇後腳踩天皇走上人生巅峰的道路，為我的人生譜寫小說一樣的傳奇劇情？而且最重要的是——說不定我未來的丈夫還長得挺帥呢？我這嫁過去，絕對不虧啊。”

大天狗開始沉默的凝視淦子。

他雖然面無表情，可在他目光下越來越心虛的淦子似乎從他臉上看到了：會有我帥嗎？

你太自戀了，大狗子。淦子按着胸口痛心疾首的想，但是，我覺得，好像，還真不會有你帥。

大天狗像老媽子一樣語重心長：“臉好不一定性格好。性格好不一定适合你。”哦，你這是想委婉的表達什麽呢。淦子為了避免誇獎大天狗讓他産生自負心理，很故意的說：“我才不管性格，光有臉好看就行了。”大天狗繼續凝視淦子：“你也老大不小了，別像小孩一樣目光短淺只看片面。”

Advertisement

真虧你說得出口。淦子哼了聲反而鬧起脾氣來：“那也不用你管。”

大天狗不說話了，淦子也覺得自己剛剛的态度是不是太兇了點，擡頭偷瞄大天狗幾眼，他還是那樣處事不驚的面容。淦子柔和了一下語氣，慢吞吞的又問：“退一萬步來說，就算要嫁的人長得醜性格還不好，我也沒辦法違抗父母命啊。該嫁人的時候還是得嫁的。”

一臉清高樣兒的大天狗這才屈尊降貴的正眼看了淦子，張了嘴，猶豫一下沒答話。但這麽嚴肅的問題總不能放過去不回答，大天狗稍稍思索後收起了自己本想說的內容，似是而非的答道：“你要是不願意的話，沒人能勉強你。”

淦子只“哦”了一聲，敷衍的認可了這個回答。

畢竟淦子的年齡也不小了，父母都比較着急。母親說的“很快”真的是很快，淦子回家才一兩個月，正是秋日過後步入寒冬的時節，師輔難得早早歸家，第一件事便是鄭重其事的與淦子說：“明日你穿戴好，随我入宮。”淦子被師輔的嚴肅吓到，不由提起十二萬分精神準備，簡直就像面臨考試的小學生一樣，睡前都在腦中回想平日被教導的儀态禮儀。

……不，這比小學生的考試更可怕。考試搞砸了最多就是挨頓揍，這個搞砸了……

一想到師輔可怕的面容、兒時留給她的深深的心理陰影，淦子簡直怕得一晚上沒睡好。次日又被丫頭早早喚醒，一臉迷蒙的淦子差點以為自己在神樂家，還想訓斥一頓鬧騰的式神怎麽能打擾人的安眠——一見面前是幾個唯唯諾諾的小丫鬟淦子才猛然清醒，收起了自己差點脫口而出的臺詞。

官僚望族的化妝程序是一件複雜繁瑣十分可怕的過程。先不提淦子需要穿的十二單反反複複可以穿那麽一個時辰，随後坐在梳妝臺前的酷刑更是可怕。雖然沒有一件需要淦子親自動手操作，但把自己當做木頭一動不動的讓人伺候也實在累人。她早在心中嘆了百遍還是神樂家好，但無可奈何地只能讓丫環們繼續折騰。

唇膏、眉黛、妝粉、胭脂。再配上發簪、玉飾。雞鳴啼過，太陽東升，直到日照當空到了約定的時間，藤原家擡起轎子，悠悠然向皇宮去了。

臨行前，同行的兼家偷偷向淦子說道：“皇宮裏莫再鼓搗你那些稀奇古怪的術法了。”淦子身着衣裝厚重，随着漸進的皇宮又滿心緊張，實在無法玩笑，泛泛“嗯”了一聲。兼家知道淦子疲憊，看着她仍然高昂着腦袋并挺直了背，一舉一動幅度細小而充滿柔和，在心中誇贊一句：不愧是淦子，想做的話總能做好的，便不再騷擾淦子。

他們此次前往的是由某皇子舉辦的宮中宴會，但誰都明白皇子這醉翁之意不在酒，還有幾位大家長同小姐一起去了宴會，淦子是那些小姐們中的一員。

不算引人注目，但也不算毫無存在感。更多時候只是順應氣氛坐在人群中，時不時應聲附和一下生人的話語。

她的式神隐匿在人群的一端，小鹿男是極為不喜這觥籌交錯下面勾心鬥角的熱鬧地方的，但又生怕皇宮這陰暗地方突然冒出個什麽妖魔鬼怪讓淦子遭遇不測，不情不願的跟來後出乎意料的看見了淦子的另一面。

藤原家的大小姐身着華服，一身貴重而繁厚。說話輕聲細語，表情和睦眉眼溫順，加之鮮少塗抹的妝容，若非和契約者的獨特感應，小鹿男一眼都認不出那是淦子。

他又多看上幾眼淦子，這少女又一次讓他對她産生的新的認知。平日裏，小鹿男哪會在意周身人的容貌，印象最深刻的是淦子七颠八倒的性格才是，如今有個機會讓他看清淦子安靜下來的模樣，竟有了種反差感。

墨色的長發，雪白的皮膚，朱紅的唇。宛若由匠人精雕細琢制出的娃娃，否則哪會有人生得如此精致的容顏？就連識遍美貌的妖怪也不得否認：“她當真漂亮。”

小鹿男求證似的看向大天狗，大天狗卻并未認同小鹿男難得的贊許，他同樣看着淦子，不客氣的貶道：“分不出誰是誰。”

與淦子同席的小姐們亦有着花容月貌，塗抹着昂貴的胭脂粉底，身穿姹紫嫣紅的衣裳。哪家不想把女兒打扮得最為漂亮，而結果只是——至少對于這兩只妖怪來說，只是變成了相同的妖豔賤貨罷了。

由機器批量生産出的玩偶娃娃同樣精致漂亮。除了衣服有些不同，這群人類的皮囊中、內在裏，幾乎沒有分別。

大天狗這樣一說，小鹿男頓時也沒了興致，有些乏味的看着一舉一動十分規矩的淦子。他們特立獨行的陰陽師也被大流吞噬了獨特，失了光華。沒了最初的欣賞後，小鹿男只覺得可惜，想必大天狗也是極為不情願淦子繼續待在藤原家的吧。小鹿男乏味的看着，遠坐一邊的淦子似乎感應到了式神的視線，漂亮的偶人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式神在如何感慨惋惜，以細小的幅度轉了頭，僵硬的看向他們。

與式神們目光相對時，淦子眼睛亮了。她一下子恢複了精神似的，滿是高興的眨了眨眼，對他們微微笑了。

這一笑，人偶便活了過來。大天狗對着那笑容，一直到淦子唇邊細小的弧度淡去，一直到她移開視線與身旁人交談。

大天狗看着她，甚至忽略了小鹿男投給他的疑惑的視線。

宮中陰寒，宴席冷然。

而他，某種溫暖流淌過四肢百骸，如沐春風。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告訴你們什麽叫做顏狗的日常。

下張表白，不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