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證據

是夜,若寧端着托盤走進內室時,林昱正埋頭于案幾上厚厚一摞案卷中,她輕走到燭臺前,剪熄燭火,又将提前準備好的油燈置于案幾上,柔聲道:“夫君深夜還在審閱案卷,着實辛苦,我在鋪子裏買了些枸杞子榨了些油,用來點燈,能益目力。”

“娘子有心了。”林昱接過她奉上來的清茶,放在唇邊淺啜一口,又放回案上。

若寧在一旁幫忙整理了一下散落的卷宗,又似突然想起什麽似的,悄然起身向外廳走去,折回時手中捧了一盆茂盛的禾草狀植物。

她将盆草輕緩放到案幾旁,在他身側坐下微笑道:“置一盆石菖蒲于幾上,夜間觀書,則收煙無害目之患。”說完又覺班門弄斧,于是垂首低吟:“此法我也是從書上看到,就搬來仿效之,讓夫君見笑了。”

林昱擡眸輕笑,眼中柔意流轉,捉起若寧的玉手湊在唇邊輕啄一下,含笑道:“娘子的心意,我豈會不知。”說着眼角撇向桌上的案卷,鼻腔裏逸出一聲淺薄的嘆息:“寧兒稍等片刻,還有一兩卷看完便好。”

“不,我不是……”手背上掠過一陣灼熱的酥麻,若寧輕輕抽出手來,臉上騰地燒起兩片紅雲,雙手不知所措地絞着衣裙。

“不是什麽?”林昱唇邊挂着魅惑的笑容,俊臉慢慢靠近,連噴薄出的呼吸都帶着暧昧撩人的氣息。

若寧臉上的紅暈一路蔓到耳際,林昱知她最易羞怯,經不得逗弄,于是斂了笑意,身子退至原來的位置,擡手翻看了幾頁紙張,閱畢,将全部案卷整理妥當,歸置在一旁,然後起身走到琴架旁拿起一塊光滑的木板前後打量起來。

“夫君下午都在院中奏刀修磨此物,不知所為何用?”若寧問道。

“唔,破案用的物件罷了。”林昱将木板用布裹好,豎在案幾旁。緩步走到盆架旁,取下面巾淨手淨面。

“如此,可是杏潘村的案子可是有了進展了?”若寧經不住心中好奇,又問道。

“娘子想知道?”林昱側眸挑了挑眉,狹長的眉眼盡是柔情。

若寧重重點了點頭。

林昱走至她身旁,一下将她打橫抱起,唇角上揚的弧度更大了些,高挺的鼻碰到她的鼻尖,在離她的嘴唇只有分毫的距離時,驟然停下貼近她耳邊沉聲道:“那我們去床上細說。”

若寧慌了心神一聲驚呼,握起粉拳朝他胸膛砸去,嗔了他一句:“夫君好壞。”

“為夫還有更壞的,娘子等下便可知曉。”說完抱着若寧大踏步向床邊走去……

翌日依然是個大晴天,林昱又與慕容澤一道騎馬去了杏潘村,登至雀兒山山頂處,林昱将昨日制作的木器放在崖邊鋪展開來,這木器其實只是一塊狹長的木板,前頭削尖,尖頭的三角處各打磨了一個圓洞,分別用結實耐磨的麻繩拴住,三股繩子彙于手中,便可似駕馭馬車一樣操控方向。

林昱單腳踏在木板上,雙手握住繩子,側首對慕容澤說:“我用此物滑下山崖,崖面長草繁茂柔韌,少有山石阻擋,速度應是極快,慕容兄只用輕功行至崖下,先至者贏,慕容兄可願與我比試。”

慕容澤眯起雙目打量這木器半晌,嘿嘿一笑道:“有趣有趣,看來此案很快就要水落石出了,不過等下若是林兄輸了可要請我吃酒哦。”

“那是自然,無論輸贏都少不了慕容兄的這頓酒。”話語剛落林昱就滑起木板跳下崖去,慕容澤緊随其後快速跟上,崖面上閃現一黑一白兩個疾馳的身影。林昱面容沉靜,不時拉拽繩子以調整木板的方位,盡量避免山石往草叢茂盛的地方滑去。慕容澤運氣施展輕功,身形矯健似猛虎般俯沖直下,陽光下盡顯堅毅陽剛之氣。

約莫過了一個時辰,兩人先後到達崖下,薄汗浸透了衣衫,粘膩地貼在肌膚上,很不舒服,一陣惬意的山風吹來,慕容澤暢快地打了個寒顫。林昱四下觀察了一下地形,往不遠處一座小山丘走去,慕容澤也不問來由,徑直跟上。二人登上小山,向下望去,依稀能看見幾個人影,再往遠處一望,城牆矗立,內有高閣酒肆,車水馬龍,一片繁華景象,不是揚州城還是哪裏!

“林兄怎麽知道兇手是用這個方法來到揚州城的?”下山時,慕容澤開口問道。

林昱把那個木器往背上提了提,伸手從懷中掏出一個紙包,裏面是一個綠色帶毛刺比黃豆稍大的東西,林昱将它攤在手心,回道:“此乃蒼耳的種子,可入藥治麻風之症。若蘭遇襲的那個晚上,兇手逃走時在巷口不遠處留下了腳印,我在腳印旁邊發現了此物,當時我覺得甚是奇怪,因為蒼耳多生于山坡草地,在城中很難尋見,并且蒼耳在此時節均已變黃,但是此物卻是油綠的,因此我推測只有在山上才會出現此類情況。”

“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高處不勝寒,山中越往上就越寒冷,山腰的植物要比山下的植物成熟得晚些,林兄可是此意?”慕容澤幽幽問道。

“慕容兄博學。”林昱将蒼耳用紙包裹住,塞入懷中,繼續道:“蒼耳的種子帶刺,依靠粘附于動物毛皮或者人類的衣物散播到各處,兇手從山上草叢中經過,衣物上粘附了這種未成熟的蒼耳種子,在逃走時恰好抖落在那裏。昨日我與慕容兄行至雀兒山山頂,我見那一面山崖長草鋪就,就在想若是換做我是兇手,我該如何避開山下村民行至山下,再到揚州城中,且途中不被發現,于是就想到此法。”

“妙哉妙哉,這兇手果然聰明,竟能想出如此隐秘的方法入城。林兄他日若入得朝堂,必能成為比狄仁傑之輩還要強出許多的的一代名探。”慕容澤不禁撫掌稱贊。

“殿下謬贊了。”林昱俯身朝他做了個請的姿勢,慕容澤昂首走在前頭,二人腳步都快,不多時便來到揚州城外。

此處地段位置偏僻,離城門較遠,行人稀稀落落,城牆下面有一條蜿蜒的溝渠,與城外的蛟河彙通相連,平時作排水用。

林昱繞着城牆環視一圈,發現與溝渠相連的一處排水口的栅欄似有些異樣,于是脫下外衫,跳入溝渠之內,向拱圓形排水口游去。此處有些淤塞,水不是很深,林昱很容易就游到城牆下方,他在排水口的鐵栅欄上面摸索幾下,發現下面有些松動,用手輕輕一撥,下方居然擡起一個小豁口,林昱憋了一口氣,探進水中,這豁口竟剛好夠一個人出入。

從溝渠中游上來後,林昱顧不得衣衫濕透,從慕容澤手中接過外衫,披在身上,堅定道:“我已有證明兇手的證據,你我速去杏潘村拿人。”二人忙到城中尋了兩匹快馬,急急向杏潘村前去。

林昱剛從馬上下來,在村口立着的丁武就上前道:“昱哥,這種時候你還有心情去河裏游泳,瞧你這衣服濕的,我讓人給你找身幹淨的換換。”

林昱擺手打斷他的話:“先別管我了,我讓你看的人呢?”

“剛剛下屬來報,你讓我派人緊盯的那個潘華吉突然不見了蹤影,我已經吩咐人去找了。”

這時兩個捕快押着潘老爹在三人面前跪下,丁武問道:“潘老爹你老實說,與你住在一處的潘華吉現在人在哪裏,是不是被你藏起來了?”

潘老爹忙叩首不跌,喊冤道:“我沒有啊大人,我今早吃罷飯,華吉要随我一同下山,到村口的時候,華吉那孩子說要去村東頭的小店鋪裏買點東西,就跟我要了幾文錢,我們就在村口分別走了。然後我就去河裏捕魚去了,到現在我都沒有見過他。”

丁武上前問道:“那潘華吉與你分別之時可說了什麽話,你有沒有察覺今日的他與往日有無不同。”

潘老爹認真回想了一下,道:“華吉今天跟往日沒有什麽不同啊,與我分別之時倒是拉住了我的手,跟我說讓我注意身體好好照顧自己,然後就走了。”

潘老爹見眼前幾個氣度不凡的大人身姿挺立,面上意味不明,又低聲問道:“敢問幾位大人,是不是華吉那孩子做了什麽錯事,或者得罪了什麽人啊?我求求各位大人,他雖然看起來有些瘋傻,但是人不壞,而且能幹勤快,自他跟我住在山上,每天都起很早幫我做些活計,這大半年來懶覺也總共睡了兩三次而已。華吉那孩子命苦,父母早亡,哥嫂也去了,家裏現在就剩下他一人,若是他犯了什麽錯,求各位大人從輕發落啊。”說完又連忙叩了幾個頭。

林昱聽了他的話後眉頭舒展開來,俯身将潘老爹扶起,溫和問道:“請問老爹,那村東頭的鋪子裏都賣些什麽物件?”

“啊?”潘老爹被他的話問得一愣,阖了阖嘴巴,半晌回過神來才回道:“大人問這個作甚,我們這鄉野小地,就算有個小鋪子也只是賣些村裏人平常用的油鹽醬醋,燈油蠟燭之類的生活物品。唔,離我們村不遠有個龍王廟,所以那裏還會賣些香燭紙錢,附近村莊的人家來拜龍王的,都會在那裏買。”

“謝謝老爹。”林昱微笑着向潘老爹揖了一禮,潘老爹連忙無措擺手,一疊連聲地叫道使不得使不得。

“我知道他在哪裏。”林昱撂了撂衣擺,率衆人疾步往雀兒山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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