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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你真是冰的不輕,滾蛋,治病去吧您嘞。”霍向東松開手,一腳踹在馬尚飛屁股上,“丢人現眼。”
馬尚飛麻溜沖出教室,一口氣蹿到競賽班。
教室恢複平靜。
無數雙眼睛暗中觀察着呢,霍向東得給自己找個臺階下。
他笑嘻嘻地跳下課桌,兩腿岔開,倒坐在凳子上,手肘支在秦則初桌面上,朝秦則初眨眼,賤兮兮地道:“小漂亮渣渣,總該我爽了吧?”
秦則初挑眉:“你想怎麽爽?”
霍向東:“……”??
要你接話?
常理不應該是看到我這麽賤,捋起袖子揍我,然後我順理成章正大光明和你打一架嗎?
跟老子玩後發制人??
我霍向東是個文人騷客,該逼逼時絕不先動手。
來打我呀,你怎麽不打我?怎麽還不打我?快來給我個正當理由打一架吧!
霍向東賤賤的:“怎麽爽呀,你喂我吃小饅頭好不好嘛。”
許央被惡心出一層雞皮疙瘩。
秦則初一臉淡定地從他手裏拿過來那袋旺仔小饅頭,從裏面捏出來一顆,聲線溫柔宛如牙醫:“張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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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央:“……”
雞皮疙瘩掉了一地。
霍向東:“…………”
what?和他比騷??
來吧,少年郎。
霍向東微微揚起臉,一臉天真無邪,張開嘴巴,極為配合地:“啊——”
他準備在秦則初喂進來小饅頭的時候,用嘴巴含住他的手指。
惡心不死他!
然而。
秦則初隔空彈進他嘴裏一顆小饅頭。
霍向東:“??”
秦則初又彈一顆,再彈一顆,最後一顆彈在他門牙上又蹦跶出來,霍向東為了能接住,條件反射張着嘴巴跟着這顆小饅頭走了兩步才堪堪接住。
然後他突然悟了過來。
接飛碟?鑽火圈?
這他媽不是在逗狗耍猴?!!!
霍向東閉上嘴巴,直起身,瞪眼看着秦則初。
秦則初依舊一副淡定臉,眉眼懶懶:“爽夠了?”
霍向東咬牙切齒,奈何嘴裏裝着小饅頭,磨牙的時候,小饅頭咔嚓咔嚓響,兩腮鼓起,像個吃獨食的小倉鼠。
秦則初唇語:“沙雕。”
霍向東:“操——”
小饅頭碎屑吸進喉管裏,霍向東被嗆得咳嗽不止,滿臉通紅。
恰在這時,上課鈴聲響起。
語文老師拿着一個保溫杯走到講臺上,注意到這邊動靜:“霍向東?你不是轉去競賽班了嗎?”
霍向東轉回頭:“咳咳咳……我想……想你了……咳咳咳……”
語文老師平時挺喜歡霍向東,聽見他這樣說,甭管真假,心裏還挺高興,她拿起保溫杯:“怎麽咳這麽厲害?喝口水潤潤嗓子?不過我泡的是紅棗枸杞薏仁茶,女孩子喝的,你來一口?”
同學們努力憋笑。
霍向東擺手:“不……咳咳咳……用……咳咳咳……”
當天下午,學校論壇熱鬧非凡,帖子開了一個又一個,其中一個‘濱城三中兩大佬’的圖文樓蓋得最高,樓裏照片動圖什麽都有,還配有文字解說,直播霍向東和秦則初的課間互動。
【大佬投喂啊啊啊好香jpg】
【氣成倉鼠jpg】
【接住你的愛jpg】
【被唾沫嗆到臉紅氣斷,快來個人給我渡口氣吧jpg】
秦則初第二天才知道自己一夜之間成了全校名人,而且被迫和霍向東捆綁成“三中雙殺”。
他翻着帖子沉默了一分鐘,果斷進入後臺黑了這些帖子。
許央接了杯熱水回到座位。
秦則初趴在桌上恹恹的:“學委,你教育教育我吧。”
許央差點被熱水燙到手。
“學委,你教教我怎麽做個普通人。”秦則初骨頭像散了架,左臉枕在胳膊上,一雙烏黑的眼睛看着許央,“做個普通人好難。”
第12一張照片
濱城的春天是個亂穿衣的季節,昨天還是冬天,今天就能直接步入夏天,明天又跳到秋天,把春如四季貫徹得淋漓盡致。
這天中午時熱到只穿襯衫,下午開始起風,氣溫驟降,放學時暮霭沉沉,有要下雨的趨勢。
秦則初騎着單車剛出校門,耳機線被風吹到胳膊肘處繞了半圈,耳機插口松動,滋滋啦啦的雜音混合着風聲灌進耳朵裏。他靠路邊停車,從褲兜裏拿出手機插好耳機。
正在收聽的節目正在放歌,他不喜歡聽,打算換個頻道。
電臺app和qq圖标挨着,拇指一偏,戳到了qq。一堆消息湧出來,全部來自[大兒子]武子期。
【我昨天倒騰以前的舊手機,猜我翻到了什麽?】
【你和川哥的合影!!!!!!】
【絕對是珍藏版,全宇宙獨一份。嘚瑟jpg】
【你求我,我就發給你。】
【哎,算了,我和你較什麽勁,直接發給你啦。】
【/圖片】
【想爸爸,想川哥。】
【掐指一算,再有兩個月你就十八了。提前給你發紅包,生日快樂啊爸爸。】
秦則初點開圖片。
去年生日,秦川親手做了個一人高的蛋糕,齁難吃,秦則初說什麽也不吃,趁他不備,秦川拎着他把他一頭灌進了蛋糕裏。
秦則初從蛋糕裏鑽出來,抹了把臉上的奶油,無奈道:“還有什麽願望,說出來,一起上吧。”
秦川拆開快遞箱,從裏面拿出一套兔女郎的衣服扔到他身上:“敢不敢穿?”
秦則初:“我選擇不敢。”
秦川撿起一塊蛋糕吃着:“你再選擇一遍。”
“……”秦則初嫌棄地捏着衣服去卧室,“今天生日,不要逼我和你打架啊秦川。”
兩分鐘後。
秦則初換裝完畢,一臉生無可戀地從卧室出來。
“漂亮。”秦川笑到流眼淚,“我兒子就是個可鹽可甜的小可愛。”
“你吊大你說話。”秦則初癱在沙發上,“不對啊秦川,今天不是我生日嗎?憑什麽我幫你實現願望?且,你這都是什麽破幾把願望。”
“來,把這對兔耳朵戴上,和你的頭發多麽般配。”秦川拿着兔耳朵粗暴地往他腦袋上一按,裝模作樣啧啧欣賞了一番,說,“我偷看了你的日記,你在日記上寫你沒有公主裙穿很可憐。”
“秦川同志,你偷看日記很光榮?”秦則初揪着兔耳朵,“不是,我什麽時候寫過日記?還是這種變态日記!”
“小學二年級的日記。”秦川笑着,模仿小學生口吻開始背日記,“羅兮兮長得一點都不可愛,性格也不可愛,一天到晚非要我誇她可愛,我被逼得沒辦法,只好說,她身上也就公主裙可愛吧。她聽了後大哭,邊哭邊說我穿上公主裙會更難看,呵呵,我是沒有公主裙,如果我有條公主裙,我穿上肯定比她可愛多了。哎,沒有公主裙的男孩子好可憐。”
“…………行吧。”秦則初欠了欠屁股,從下面掏出一條兔尾巴,一臉面無表情地問,“你告訴我,這是公主裙?”
“操。”秦川笑着罵了句髒話,“我在網上搜的公主穿的裙子,誰他媽知道是這種公主。”
秦則初:“夜場公主?秦川,你堕落了。”
“什麽夜場公主?是美劇裏開party請的那種脫衣舞娘嗎?十八歲成人禮?川哥我愛你!”武子期拿着手機從廁所跑出來,“今天的蛋糕就算有毒,吃了也值!不對啊,我爸爸今天才十七,還沒十八呢,禮這麽大我都不好意思了,公主在哪兒呢?”
秦川:“……”
秦則初:“……”
武子期喊秦則初爸爸,給秦川叫川哥,他們早已習慣,随他亂喊。
他剛吃了一塊蛋糕肚子鬧騰,在廁所待了十多分鐘,出來後感覺天都變了。
“哪兒呢?卧槽!靠靠靠!!!你你你……”武子期卡殼了半分鐘,“你這個公主怎麽長得像我爸爸!”
秦則初:“滾。”
秦川去酒櫃裏拿了一瓶酒打開:“不如十八時你給我領回家一個真正的公主。”
秦則初:“再給你造個孫子?”
秦川笑:“也不是不行。”
“想得美。”秦則初岔開腿靠在沙發背上,“你不可能當爺爺的,這輩子都不可能。”
“川哥,你認我當兒子吧,親兒子的那種,可以早戀可以造孩子可以喝酒的那種嗚嗚嗚嗚。”武子期囔囔着拿出手機對準他倆拍了張照,“各位,這才是親爹!我要記住這個親爹畫面。”
武子期拍過照片,随手保存在本地相冊裏,跑去喝酒,看着酒瓶喊破嗓:“82年!的拉!菲!真拉菲嗎?川哥你快告訴我這不是你畫的标簽!!!”
秦川在他腦門上彈了下:“等你十八,給你一瓶。”
“川哥萬歲!”武子期振臂高呼,“十八成人禮,我還要脫衣舞娘!”
秦川:“跟你親爹要。”
武子期立馬扭頭看向秦則初:“爸爸,我要。”
秦則初:“滾。”
秦則初兩腳踏地,跨坐在單車上,盯着手機屏幕上的照片看了好久。
照片裏,他身穿兔女郎裝,頭戴一對粉色兔耳朵,一臉生無可戀任人擺布的模樣;秦川穿着煙灰色t恤,一手拿着酒瓶起子,一手撐在流理臺上,眯起眼看着他笑。
突然下起了雨,豆大的雨滴落在屏幕上,流過秦川的臉。
秦則初伸手擦照片上的雨珠,越擦屏幕越模糊。
他仰頭看了下天,烏雲壓頂,估摸着會有一場陣雨。路旁是一溜小商鋪,文具店書店打印店,屋檐都挺寬。
想了想,秦則初把單車搬到人比較少的打印店屋檐下,打算躲過這場急雨再走。
他一邊等手機屏幕上的水漬幹,一邊漫無目的地看着街面。
離放學已經有一段時間,走讀生差不多走完,不少住校生怕被雨淋在外面,匆匆往學校跑。
然後,他看見了許央。
校服拉鏈一拉到頂,領口豎起來,下巴藏在領口裏,兩只手也藏在衣袖裏,一副很畏寒的樣子。她背着書包,站在校門口左右看了看街面。待附近沒有來往車輛時,她小跑着穿過這條街。
跑起來的樣子像個帝企鵝。
許央沿着街道,邊往前走邊時不時擡頭看小商鋪招牌,走過三家店,快步往文具店跑。打印店在文具店前一家,她在文具店門口時下意識往左瞟了眼,和秦則初的目光觸碰到一起。
秦則初目光筆直,就那麽坦然地看着她。
許央張了張嘴。
店裏有人推門走出來,一陣大風刮過,店裏的人催促着關門,許央咬着下唇,在店門合上的前一瞬閃了進去。
大雨傾盆而下。
秦則初收回視線,手機屏幕上已經沒了水漬的痕跡,觸摸屏恢複靈敏。他把這張照片保存下來,設置成了手機桌面背景。
秦則初靠在牆上,很想抽一根煙,手伸進褲兜裏,空的。
他在學校一般不抽煙,打火機和煙盒在書包裏放着。
上前兩步去翻書包,擡眼看見隔壁的文具店,頓了兩秒,嘆口氣,遂放棄抽煙。
總不能天天被學委教育。
秦則初重新靠回牆上,戳進qq,給大兒子發了條消息:【你爸爸還是你爸爸。】
消息剛發過去。
大兒子:【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下一秒,大兒子的qq視頻邀請狂炸。
秦則初接通。
“啊啊啊啊啊啊啊爸爸!”武子期正在食堂吃飯,嘴裏還塞着沒咽進去的餃子,看起來非常惡心,“我的初啊,我我我我我。”
秦則初一臉嫌棄地把手機轉了面:“你正在吃屎嗎?”
“你別挂啊,我這就全吐出來,芹菜豬肉餡的餃子,嚼碎了是屎的顏色嗎?那我以後不吃這個餡了。”
武子期把餃子餡吐在盤子上,拿着手機從椅子上跳起來往食堂窗戶那裏跑,邊跑邊哇哇叫喚:“我爸爸回來了!!!”
秦則初笑看着他一路跑到窗戶前:“你胖了。”
“你瘦了。”武子期伸手摸着屏幕裏的臉,“操!你頭發剪了?!”
高一起秦則初沒剪過頭發,留到高二時,頭發已經長及雙肩,發質好,黑亮柔順,騷到不行。打球時會紮起來,是球場上的辮子傳奇。
校隊隊員們對他的評價是——那個騷到頭發絲裏的狠人。
秦則初:“把你的爪拿開,別摸我的臉,惡心。”
“你怎麽知道我在摸你臉?”武子期嘿嘿笑着從他臉上移開油膩膩的手指,“嘿,還真別說,你頭發剪短還真是帥。”
秦則初和他貧:“以前不帥?”
“帥到天理難容!帥到令人發指!”武子期吹了一通彩虹屁,“要聽實話麽,不聽也要說。長發時太騷太狂,一看就不好惹。現在剪短,看起來像個正經好學生。”
秦則初笑着捋了把短發,眼睛瞄向文具店,問:“你說,非常聽話又特別容易被騙的乖乖女好學生,一般會喜歡哪樣的?”
武子期想也沒想:“騷的呗。”
秦則初斂起眼裏的笑:“我勸你想好再回答。”
老子現在正經的不得了。
武子期毫無眼力見:“壞男孩招惹的都是好學生,正經好男生都被壞女孩勾引走了。哎,尴尬的就是我這樣的,不夠騷又不太正經,兩不沾。”
秦則初:“你吸引沙雕女孩。”
文具店的門從裏面推開,許央拎着一把雨傘出來。
秦則初:“不和你說了,我有正事。”
武子期:“哎哎哎先別挂,你在哪裏?學校?家?”
秦則初把攝像頭反轉,對着雨幕晃了圈:“我不在海城。”
武子期:“這是哪兒?”
秦則初:“猜去吧你。”
秦則初挂斷電話,以防武子期再打過來,他直接退出了qq,扯掉耳機,連同手機一起塞進褲兜裏。
剛他用旁光掃到許央看他來着,可能是怕打擾他打電話,她一直站在文具店門口沒和他打招呼。
果然,許央見他收起手機,沿着屋檐走了過來。
秦則初嘴角上翹,稍背過身,單手快速系好襯衫散開的紐扣,一絲不茍系到領口最上面那粒。
就不信好學生喜歡騷的。
第13一條臍帶
許央走到他旁邊:“秦則初,你是不是沒帶傘?”
秦則初狀似剛注意到她,視線從雨幕中移到她臉上:“學委大人,帶傘是老師布置的作業麽。這也要管?”
“……”許央當然能聽出來他這是在開玩笑,沒接他的話,直接舉起手裏的傘,“我媽一會兒來接我。我不用。”
放學時母親打電話說公司的事情還沒處理完,讓許央先等着,遲些過來接她。
今天輪到第四組值日,第四組的劉曉曉曾幫許央值日過一回,許央正好這次幫回來。
值日結束,母親還沒打來電話。
許央的便簽紙和熒光筆正好用完,打算去學校門口的文具店,邊挑紙筆邊等母親。
但是她在進文具店之前看見了秦則初……
等她挑好便簽紙和熒光筆付賬,外面暴雨如注,她看見秦則初依舊在打印店的屋檐下站着,是在躲雨吧。
文具店門口堆了一堆傘,許央買了把。買過後又覺得其實買傘純屬多餘,母親待會兒開車來接她,她用不着傘。
秦則初沒帶傘,給他算了。
然而。
秦則初沒接她遞過去的傘,一雙墨黑的眼睛看着她:“你給我買的?”
許央:“……不是。”
秦則初一臉認真:“可是你剛進去的時候手裏沒拿傘,不是折疊傘,不可能是放在書包裏的。”
雨絲飄進來,撲在許央臉上,濕漉漉的。小臉白嫩,視覺上看像是浸在水裏的奶酪,惹人想去嘗一口。
“不是……我是新買的,買過才想起來待會兒我媽媽過來接我,我用不着傘,看見你在這裏躲雨,所以才想來借給你。”許央急急解釋道,嘴唇因為緊張抿着。
“不是就不是呗,你緊張什麽?”秦則初手抄褲兜,斜依在牆上,不緊不慢道,“我又不會因為你專門給我買傘就以為你喜歡我,我只會覺得學委在幫助行動有困難的同學。”
許央:“……”
不要拉倒,扯什麽喜歡。
她拎着雨傘轉身貼牆根站直,從口袋裏掏出手機,翻看母親是否發來信息。
秦則初瞥她一眼,舌頭頂了頂腮幫。好像把人家惹毛了。
他剛騷了嗎?沒有。
不懂現在的好學生。
雨越下越急,這條街排水系統不太好,這會兒功夫,街上已經積了不少水。來往車輛經過水窪時會适當減慢車速,但是也有例外的。
有輛摩托車疾馳而來,走位風騷,專撿水坑的地方飛,所過之處,雨水四濺。
像個行走的噴泉。
打印店前的地勢比周圍略低,成了積水之地。摩托車主自然不會放過這塊寶地,以火箭般的速度蹿過來。
沒處可躲。
秦則初急跨了兩步,站在許央面前直接來了個壁咚。
摩托車在身後飛馳而過,帶起的泥水潑了他一身。
許央攥着手機仰起頭,才意識到兩人現在的距離非常近,近到足以令她呼吸不暢。
她剛猛仰臉的時候,鼻尖蹭到了秦則初的脖子。
他襯衫扣到最後一顆,規矩板正的反襯下,領口凸出的喉結就顯得格外性感。
許央滿腦子的“我剛是不是蹭到他喉結了”啊啊啊啊啊啊。
灼熱從脖子根往上燒,燙得她意志崩潰。
許央嘴巴微張,耳後的頭發散開來,有兩根粘在殷紅的唇瓣上,增了幾分說不出的味道。
她的嘴唇怎麽能這麽紅?
“你怎麽不叫了?”秦則初單手撐在牆上,垂眸看着她,“事不過三,我本來想着,如果你再大喊大叫,我的手在牆上撐着會來不及,我可能就要用其他地方堵你嘴巴了。”
秦則初喉結上下慢慢滾動了一遭,說:“謝謝學委成功阻止了我耍流氓。”
他說話時懶懶散散,語氣玩笑居多,在色氣和流氣邊緣滾了一圈又圓潤地滾回來,讓人想生氣都生不着。
許央要瘋了。
這人怎麽這樣!
明明是開玩笑,眼神卻又這麽的……認真。
對,就是認真又誠摯。
盯着他的眼睛看久了,仿若她才是那個對他耍流氓的人。
豈!有!此!理!
手機突然在手心震動,屏幕随之亮起。可能是母親的電話。
許央在崩潰中恢複一絲清明:“我……接電話……我媽可能……來了。”
秦則初瞥了眼手機屏幕,保持着壁咚的姿勢沒動。
“被我媽媽看見現在這樣……”許央快要哭出來,“秦則初,求你了。”
秦則初呼吸滞了半秒,強忍住伸手去拿掉她唇上那兩根頭發的沖動,把手抄進褲兜裏,轉身往單車方向走。
許央覺得腿快軟了,全憑牆壁支撐站着。
她目光在街上四處找尋着母親的車,祈禱母親沒有看到這一幕,顫着手指滑開接聽鍵:“媽媽。”
街上雨幕厚重,看不清校門口是否有母親的車。
秦則初搬着單車往屋檐底下挪了挪,他背對着許央,後背與褲腿被泥水浸透,白色襯衫上布滿大大小小的黑點。
他剛是替她擋雨水了。
“好的,媽媽。”許央挂斷電話。
母親正在路上,大約還有五分鐘就到。沒被母親看到,許央長籲一口氣,剛才的姿勢實在是……
秦則初與許央隔出一段距離,懶懶靠在牆上,低頭看着手機屏幕。神情看起來和許央毫無關系,外人乍一看,不會有什麽想法,頂多覺得這倆倒黴催的學生各自在等雨停。
明明是站在一起,卻能給人‘各自’的感覺。
許央上次體會到這種‘各自’的疏離感,是在宣坊街口。
他們一同從56路公交下車,在她擔心和他一起走在弄堂裏會被阿婆們議論時,他突然說去對街面館吃飯。
許央抿緊唇,自我反省,會不會是她想與他撇清關系的态度太過明顯。
或者是,秦則初知道他在宣坊街的名聲。
許央內心滋生出一種微妙的情愫,說不上是尴尬還是同情,好像又都不是。
鋪捉不到。
母親的車在校門口拐過來時,她突然抓住了這種情愫——
想了解秦則初,想去求證他到底是不是阿婆們口裏的血煞。
“秦則初。”許央喊了聲他的名字,待他擡起臉,她問,“你住在便利店嗎?”
“……嗯。”秦則初挑起一邊眉梢,補充道,“便利店後院,我姑姑家。”
許央:“哦。”
許央腦海裏閃過邢建軍妻子的臉,眉眼裏看不出她和秦則初有相像之處,原來是他姑姑。
母親的車緩緩停靠在路邊,許央沒和秦則初打招呼,撐開傘繞過水坑,走到車旁,深呼吸,拉開副駕門:“媽媽,我有個同學被雨困在這裏,可不可以載他一起回去?順路的,他也住在宣坊街。”
許央很少主動提要求,從小到大逆來順受的時候多,是長輩們眼裏‘聽話懂事’的好孩子。現在突然提請求,母親消化了幾秒,笑道:“可以的。同學在哪裏?”
“就在打印店外面。他有輛單車,待會兒要放在後備箱。”許央說,“我去叫他過來,謝謝媽媽。”
她關上副駕門,撐着傘原路返回。
母親看向打印店,目光落在秦則初身上,蹙眉心:以為是個女同學。
以前從沒聽許央說過宣坊街有男生在三中讀書,這個男生是從哪裏冒出來的?
許央走到秦則初面前:“我媽媽想讓你搭車一起回去。”
秦則初從手機屏幕上擡臉,眯了眯眼:“你不怕被你媽媽知道剛才我們那樣?”
這說話語調還有這信息量,啧啧。
許央氣結:“我們剛才怎樣了?”
“就這樣。”秦則初突然擡手。
許央心髒重重一跳,生怕他當場重新演示一遍。
秦則初彎眼笑着,撈起車把上的校服外套和書包:“這個不急,明天再接着聊也行。現在讓你媽媽等是不是不太好?”
“……”誰要和你接着聊,許央眼睛看向單車,“單車可以放在後備箱。”
秦則初沒有推脫,書包挂右肩,外套穿過書包底部帶子耷拉下來,然後右手推車,左手接過許央手裏的雨傘:“你怎麽做到的,每天都要讓我謝謝你。”
臉上嚴肅,語氣極其誠懇,但許央聽在耳朵裏,只想揍他。
她算是發現了,自從遇見他,她好像覺醒了反抗之魂。
雨傘不算小,空間撐得下兩個人,但秦則初還是自然地把傘傾向許央,一直護送她到副駕門前,等她坐在車上,他才繞回去把單車放進了後備箱,這時他半個身體已經濕透。
上車之前,他把沒被雨淋的幹淨校服外套鋪在座椅上,這才收傘上車。
母親笑着問:“聽央央說你也住在宣坊街?”
秦則初:“阿姨好,我叫秦則初,住在13號院。”
神情自然,态度大方。
母親在後視鏡裏打量着他,蹙起眉:“便利店?”
秦則初:“是。”
母親幹巴巴道:“挺近的。”
秦則初附和了聲。
車裏陷入短暫沉默。
十字路口等綠燈的時候,母親打開了音響,英語聽力的聲音突兀地灌滿車廂。
說實話,許央有點尴尬,母親在知道秦則初就是弄堂裏人人諱莫如深的秦家那小子後,氣氛肉眼可見的急轉直下,排斥情緒非常明顯。
許央偷瞄了幾眼後視鏡,秦則初一臉坦然地看着窗外,似乎察覺不到車內微妙的氣氛。
他真沒察覺到嗎?
未必。
秦則初這個人,幫忙他會說謝謝;遞水會幫擰瓶蓋;撐傘會傾向同伴;答應搭車同回,絲毫不會扭捏;上車時怕弄髒座椅,事先把幹淨校服鋪在上面當坐墊;和陌生長輩說話落落大方,一點也不拘謹……
種種非常自然,完全沒有刻意而為之。
是個有教養的人。
用楊音音的話說,一看就是大城市來的,見過世面。
許央想,除了謝她時把她當小屁孩哄,也除了幫她擋雨水時說什麽用其他地方堵她嘴巴,還除了……
一路沒除完,車已經到了宣坊街。
這套卷的聽力尚未播放結束,母親關了播放器,說:“車開不進弄堂,平時回家都是繞到後街,但這樣離便利店就遠了。”
逐客令下得很客氣。
“我在這裏下車就可以,麻煩阿姨了。”秦則初一副乖學生模樣,左手已經拎起書包準備下車。
母親把車停靠在路邊。
許央回頭:“秦則初,你把傘帶上吧,車裏還有把傘。”
“好的,謝謝。”秦則初拎着書包和校服外套下車,撐傘走到後備箱,單手搬出單車。然後一手撐傘,一手推着單車往弄堂方向走。
母親開車往後街繞:“你們同一個班?”
許央:“嗯。”
母親神色不悅:“以後少和他來往。”
許央咬了咬下唇:“他怎麽了?”
母親脫口而出:“他不是什麽好貨。”
許央扭頭,看向母親,很難相信這話是從母親嘴裏說出來的。
母親被許央看得有些讪然,意識到自己剛才說辭略粗俗,斟酌了下,換了個自認為比較委婉的說辭:“他來歷不明。”
許央心情複雜地從母親臉上收回視線,低聲說:“便利店的老板娘是他姑姑。”
“我知道。我說他來歷不明不是這個意思。”母親道,“他爸爸十八歲時有的他,沒人知道他媽媽是誰。”
“十八歲就當了爹,這是人幹出來的事?十八啊。”母親語氣鄙夷,“誰知道孩子是怎麽來的?”
母親又說:“這些年他爸爸一直不在濱城,沒人知道在外面都幹了些什麽,年紀輕輕突然死了。”
許央嘴張了幾次,最後問:“他媽媽現在也沒——”
母親不想再談這個話題,快言快語道:“他媽早死了。不是我講話粗俗,這是秦荷的原話。”
信息量太大,許央腦袋都是懵的。
她看着車窗外的雨柱,突然想起有次在食堂吃午飯,楊音音八卦秦則初,一臉羨慕地說:“秦則初這樣的,怎麽說,一看就是在充滿愛的|家庭裏長大的孩子。好羨慕他。”
車進了院子,母親把車停在車庫裏,一錘定音道:“現在結交的同學決定了你以後的人生道路,你心裏要有數,什麽樣的人該是朋友,什麽樣的人當遠離。”
許央心生煩躁,拎着書包開車門:“他學習很好的,這次物理測驗考了滿分。”
雖然說了謊,但是她一點也不心虛,她覺得,以秦則初的實力,完全能考滿分。
母親解着安全帶,聞言愣了下,不妥協道:“對有些人來說,學習不是全部。”
許央下車。
母親随後下車,快走幾步追上她,說:“但是對你現在來說,學習就是全部。”
許央沒應聲,低着頭一路回到屋裏上樓。
被秦則初覺醒的反抗之魂,原本以為只會反噬到秦則初身上,現在看來并不是。
這場雨可真是悶。
第二天早上,天氣放晴,母親送許央時再次提及秦則初:“……媽媽也是為了你好……你冷靜下來想想,為了一個剛認識幾天的男同學對我這種态度,你覺得值得嗎?”
母親說‘剛認識幾天的男同學’時,語氣極其怪異。一副如果許央不和秦則初劃清界限,她就會誓不罷休親自找老師談談的架勢。
母親掌控欲極強,又太過重視許央。
許央一旦有一點點“反常”或者“不聽話”,母親就會把這個點無限放大,鬧得全家不得安寧。
如果母親知道她現在和秦則初是同桌,難以想象會做出什麽過激的行為。
“媽媽,我知道了。其實我和秦則初一點也不熟,知道他也住在宣坊街,對他好奇多一點。以後不會了。”許央示弱,“我昨天态度不好,對不起。”
母親看着她的眼睛,吐出一口長氣:“知道就好,要心無旁骛好好學習。”
許央:“嗯。”
母親對她的态度很滿意,誇了她“懂事”之後,又問:“說說吧,昨天你們在一起躲雨是怎麽回事?是他強迫你的嗎?”
“沒有,不是。”許央腦仁嚯嚯地疼,低眉順目地解釋,“放學後我留下來值日,值日結束去校門口的文具店買了筆和便簽紙,恰好你打電話過來說快要到學校。我出去等你,正好看見秦則初在打印店外面躲雨。你知道的,打印店和文具店挨着,我出門就能看見他,當時想着他也住在宣坊街又是同學,所以就過去打了聲招呼。我們在一起說話的時間不超過兩分鐘,然後你就到了。事情就是這樣。”
許央模糊了重點,真假摻半,給了個母親最想要的答案,母親果然很滿意。
她卻煩悶壓抑,不知道這樣“糊弄”和“忤逆”母親,是開始還是結束。
但許央也想了,如果重來一遍,她還是會選擇搭秦則初一同回去。可能就是想單純地用行動告訴他,在宣坊街,他不是被所有人孤立。
大課間時,歷史老師交給許央一疊試卷,讓她提前發給同學們。
高二(七)是理科班,平時不考文科,但史地政三門每周都有一節課。
今天上午最後一節是歷史。
歷史課結束,許央看着試卷最後一道大題發呆:【結合當時歷史情況,談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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