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一更

邱季深回到家中的時候,高吟遠也已經回來了。

她提着自己門上的大鎖道:“麻煩給我開個門,跳窗太累了。”

高吟遠直接丢了把鑰匙過去。

邱季深将鎖打開,又回到高吟遠的旁邊。

高吟遠正蹲那兒埋頭洗碗,邱季深坐在小板凳上說:“你不問問我今天發生了什麽嗎?”

高吟遠:“你想說什麽?”

“我想傾訴。”邱季深心中的郁悶簡直難以言明,“你不知道,今天的畫面有多精彩!”

高吟遠:“哦——”

“波瀾壯闊,高潮疊起!”邱季深唏噓,“從我表妹家中出來的時候,我以為我跟葉疏陳笑到了最後,沒想到是我過于天真,贏家竟是項信先。”

高吟遠發現事情的發展在朝着他無法理解的方向奔馳,中間略過了一大段他難以想象但一聽就很精彩的環節。于是豎起耳朵動了動,手下不停,狀似無意地問道:“哦?”

邱季深卻在這時一嘆,站起來道:“算了,多說有損我表妹的清譽。畢竟她還是個姑娘嘛。我回去休息了。”

高吟遠:“……”

這就是他時常想打人的原因。他真的太不樂意跟這倆貨說話了。

·

葉疏陳的确在回國公府後,轉身又出來了。

不過他沒馬上去找邱季深,而是去了項信先的府邸。

他決定先把畫拿回來,免得邱季深又整天疑神疑鬼,驚驚乍乍。

項府還是要規規矩矩從大門進的,葉疏陳讓人通報了一聲,下人尊敬領他去了項信先在的地方。

葉疏陳兩手環胸,問道:“你看完了?”

項信先只是眼珠動了動,沒有回話。

葉疏陳自己拿過畫,打開看了兩眼,然後嗤笑出聲。

這是一幅悼念亡妾梁氏所作的畫,畫的上方還寫有一首悼亡詩。落款正是邱父的印章,而梁氏就是“邱季深”的生母。

邱父當年對外宣稱,梁氏随他出行,因水土不服,加上生産難産,才最終不治身亡。而這幅畫上,用的詞是“病故”,後面的時間寫的是四月。

四月?怎麽可能是四月呢?“邱季深”分明是六月生的。一個已經死去的人,怎麽能在兩個月之後再生出一個孩子來?

因為“邱季深”根本不是梁氏的孩子罷了。

他是誰?或許是邱父在外與別人生的,抱回來挂在名下。也或許是他從別處抱養回來的,不是他親生。總之是不像他說的那樣。

更多可能是偏向後者。邱父抱了他,又後悔了,所以開始偏待他。

項信先也是看了這個才明白。

難怪他失蹤或回來,邱父都如此冷靜。難怪他得勢或落魄,邱家人都如此淡漠。因為他們根本不将“邱季深”當做自家人,也不曾有多信任或愛護過他。

或許這也是他失蹤多年後不曾主動出現的原因,大抵是因為不喜歡那個家罷了。而如今支支吾吾不敢直言,只是因為難以啓齒。

這樣解釋,一切都說得通了。冒名頂替這件事情才更顯得荒誕。

葉疏陳将畫卷起來,說道:“我就說,你這樣做會傷他心,你不信,還非要看。”

項信先:“你怎麽不說明白一些?”

葉疏陳:“我說的還不明白?還是你覺得他說的不夠明白?非要他親自告訴你,他是個生世不明的人?”

項信先:“我……”

葉疏陳打斷他說:“你可千萬別找他道歉?他可受夠了。”

項信先不滿道:“你又不是他。”

“可他先前躲着你是事實。”葉疏陳說,“我比你更了解他也是事實啊。”

項信先不想與他争論,只是嘆了一句:“難怪,我聽人說,他曾是驚才豔豔,口齒伶俐之人。如今卻變得沉默寡言,沉靜內斂。”

葉疏陳“呵”地笑了出來。

沉默寡言,沉靜內斂。這位兄臺你認識的人究竟是誰?

項信先問道:“他知道這件事嗎?”

“或許知道吧,他那麽聰明,也許聽誰偶然提起,就知道了。不過即便他知道,也不會說出來,他就是那樣一個人。”葉疏陳說,“你就當此事沒有發生過,不要在他面前提起。有些事就算知道,不代表想承認。”

項信先喃喃說:“……我知道。”

葉疏陳拿了東西就走,一路跑向高吟遠家。

過不了多久天色開始轉黑,在外玩鬧的小童都被趕回家中。有人已經酣睡,有人還在勞作。

夜色照拂下,葉疏陳單手推開虛掩的木門,看清裏面亮着的兩盞昏黃燭火,以及正在執筆繪制傘面的兩道人影。

邱季深深埋着頭,模糊的影子短斜地照在她的腳邊。

葉疏陳歪着腦袋看了會兒。

這麽看好像真的挺矮的?

“太黑了。”邱季深突然說,“我要看瞎了。”

葉疏陳走過去,将畫卷遞到她的面前。

邱季深快速跳起,這時候眼睛裏就跟着了火似地閃閃發光。接過東西道:“你拿回來了?你先随便坐。”

她想着葉疏陳來之前肯定是已經看過了的,自己大概是最後一個知道真相的人。就不再躲着他。

但系統一直沒有發出危險提示,應該不至于無可補救。

她直接挑了個光色亮的地方,心情忐忑地打開查看。

只是一副很尋常的仕女圖,筆墨已經暈開,還有斑駁的黃斑。

這時系統彈出提示。

【人物設定:看見畫上的時間,你驚然發現,你冒名頂替的“邱季深”,竟然不是邱郎中的親生兒子。于是一切的詭異都有了恰當的解釋,這時你與邱父深埋多年的秘密。】

邱季深的确沒有想到自己竟然還有一個馬甲,而且是護身馬甲。

別說,邱季深第一次感覺到……系統對她還挺好的。

怕是受虐真的會使人發瘋。

邱季深心跳開始慢慢平息,暗自慶幸。

還好這份東西後來被項信先給拿走了。

她當時硬着頭皮扯了許多謊話,現在反倒顯得那是她苦苦隐忍的懇求之言,堪稱情真意切。

邱季深将畫卷收起,強裝表情鎮定,然後憂愁地吐了口氣。

“沒想到還是讓你們知道了。”邱季深說,“我不需要你們小看我,也不必你們同情。”

葉疏陳只看着她笑。示意她可以繼續表演。

邱季深現在心情好,這樣的反應,她還真能演下去。

“那現在項寺丞也知道了吧?”邱季深捂着額頭說,“我希望他正在好好反省。”

葉疏陳:“嗯,他的确是在好好反省。”

認識你也是倒大黴了。

高吟遠停下手裏動作,看向他們二人。

邱季深說:“這種東西,還是燒了吧。”

高吟遠忍不住道:“究竟是什麽?你們到底在說什麽?”

邱季深深沉道:“知道得越少的人,會越快樂。你不要問。”

高吟遠怒吼:“你胡說!”他現在一點都不快樂!

邱季深直接拿過燭燈,從畫卷的中間開始點燃。

高吟遠看着那幅畫燒成灰燼,內心也跟滿目瘡痍。

搬出去吧,他一點也不想跟這群人做朋友。

·

國公端正坐在大廳中,旁邊的油燈不停跳動。

安靜的走廊裏,一道人影大步靠近。

青年在他面前站定,尊敬喊道:“父親。”

國公點了點頭:“嗯,要出去?”

年輕人道:“是。今日京中不大安定,将軍說要加強城中巡邏,我去視事。”

國公:“去吧。”

年輕人站着沒動,問道:“大哥又不在家了嗎?”

國公說:“此事與你無關,不要多問。”

“父親,兒子有些話,不知當不當講。”葉雲冠擡起頭說,“父親聽了可能不高興,但兒子認為,還是要說的。兒子近日聽到一些風聲,是關于大哥。”

國公:“你大哥的風聲多了,不必在乎。”

葉雲冠說:“可是父親,大哥與那位邱五郎關系突然密切起來,實在叫人奇怪。邱五郎有事,他屢次相幫。細細想來,大哥從前,鮮少與人交好,更不要說如今這般形影不離了。現在朝中已經隐隐有些不當之言傳出,兒子希望父親,還是能與大哥,勸告一句。”

國公依舊冷淡,不置可否:“你還不走?”

葉雲冠心生不滿,面上應道:“是。”

國公放松了脊背,繼續坐在廳中。

又過了約有半個多時辰,葉疏陳才回到家中。

國公聲音略帶沙啞道:“你怎麽才回來?去了哪裏?”

葉疏陳笑說:“您不知道嗎?出去走走而已。夜裏涼爽,風吹着舒服。”

國公叫住他,問道:“你與那邱季深何時如此親密。三更半夜,也要跑去見他。”

葉疏陳回過頭,說道:“我與誰在一起覺得開心,我就與誰在一起。這樣不可以嗎?”

國公嚴厲道:“邱季深不可以。”

葉疏陳頓了片刻,讪笑說:“不是邱季深不可以,是我喜歡誰就不可以。”

國公搖頭:“你喜歡誰可以,但有踰矩之舉不可以。”

兩父子遠遠對視。中間隔着疏離,還有數十年的隔閡。

“不。”葉疏陳突地說,“我偏要做。”

他彎腰施禮,便轉身離開。

國公拍桌而起:“葉疏陳!葉疏陳你這一身反骨,我已是多般縱容你,你——你……”

他指着葉疏陳的背影,手指發顫,而前面那人再也沒有回頭看過一眼。後面的話,卻再也說不下去了。

·

邱季深一早醒來,發現系統又有了标紅的提示。她本來以為應該是與表妹相關的那個任務完成了,畢竟經過了昨天那樣的場景,葉父應當不會再堅持把女兒嫁給她。

不過這提示應該昨天下午就出來。

邱季深哼哼,系統真是廢了,都學會延遲了。

她點開一看,驚訝發現任務依舊是鎖定狀态,不過是裏面的描述發生了變化。

【目前任務:請妥善處理好你與表妹的婚事。

【……

【目前身份:你依舊是一名與葉裁月訂有婚約的郎君。

【注:表妹有了危險,如今下落不明。解除你二人的婚約似乎遙遙無期。不知她什麽時候才能回來。

【任務評價:良好。你已經知道了表妹所謂的證據,對你并無大害。即使不解除婚約,你也沒有太大危險。】

邱季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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