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四十五個熱吻

迷迷糊糊之間，尤津津又夢見了七年前的一些場景。

比如說，叢漠那一走，就再也沒回來過。她發着高燒，獨自一人回了家，家裏都在為姐姐要去美國準備着行李，都沒人注意到她。

她躺在床上，足足高燒了三天。

等到她媽發現她，一粒藥吞下去，高燒褪了大半，病沒了，脾氣也燒沒了。

再給叢漠打電話，就是一直沒人接聽的狀态。

唯一留存的，也就是叢漠在幾天前給她留下的一條Q.Q消息。

蔥末：【有事，等我。】

很簡短的四個字，後來就沒什麽消息了。

尤津津都快被他氣死了，出門就找gay蜜訴了一圈苦。

只不過為了維持自己在gay蜜們面前的人設，她全程用“傻逼”代替男主角，沒說叢漠的名字。

這幫人向來是快樂大過天，受不得一點委屈。見到他們的寶貝小津津為個臭男人如此茶飯不思，再加上聽到他們分別前的那場吵架，肺都氣炸了。

左邊一個說：“分！必須分！津津你還和這種人廢什麽話，你根本就值得更好的！”

右邊一個勸：“沒必要特別沒必要，就這種貨色的，姐妹我分分鐘可以給你找個更好的！沒必要在這一棵樹上吊死，哈！”

末了還前後夾擊：“津津，你知道我們向來勸分不勸和的。我勸你盡快把腦子裏的水瀝瀝幹，擦亮眼睛好換個男人搞搞了哈，兩條腿的母豬沒有，三條腿的男人還找不到麽？津津乖～”

尤津津被他們說的心煩意亂，最後還是不死心，摸去叢漠家找了一趟。

她原先從來沒去過叢漠家，這地址還是從前她和叢漠住一起的時候，偷偷看到他寫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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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別墅區七拐八繞的，又遠又深，尤津津還特地打了個車進去，就為了當面問個明白。

什麽等他？等什麽？他到底什麽意思？為什麽不主動來找自己？

但也就是這趟，讓尤津津徹底死了心。

出租車将她在地址所示的別墅門口放下，尤津津付錢下車，心中有些惴惴。

到底還是個十八歲的小姑娘，和叢漠上演的這一出還是地下戀情。

她又是第一次進這樣高檔的別墅區，別的不說，就是剛才進來那保安的眼神，盤問了她半天，打電話核實又沒人接通，最後還是看她是個漂亮小姑娘，才破例放她進來。

尤津津繞到別墅後面，仰臉左右想看清窗戶裏頭的情景，又拿出手機撥通了叢漠的電話。

……還是沒人接。

最後，還是一輛車開進來，司機放下一個傭人模樣的阿姨，那阿姨一眼就看見了坐在臺階上攏着膝蓋的尤津津。

她有些錯愕：“嘎漂亮的小姑娘——怎麽，來找哪個的啊？”

尤津津都坐在那兒打瞌睡了，一見有人，立馬清醒過來，猛地站了起來：“阿姨您好，請問叢漠是……住這裏嗎？”

“叢漠？”那阿姨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漠漠是住在這裏的。”

尤津津有些猶豫：“他……在嗎？”

“他呀？他最近不在的咯。”阿姨一邊刷卡一邊推開雕花鐵門，“漠漠他最近和朋友去外地去旅游的了，還沒回來的喲。”

這回換尤津津錯愕了：“他還沒回來？”

難道上次湖區一別，他就再沒回過家？

不會出什麽事了吧？

阿姨看出她的疑惑，連忙搖頭：“不是啦，他回來過，又走了，說是又約了另外一個人。哎喲現在的年輕人真的很幸福，也方便，我們那時候哪能這樣，說走就走，想去哪裏就去哪裏……”

尤津津敏銳地捕捉到一個詞：“說走就走？”

“對的啦。”阿姨手裏提着一筐菜，扭身進了別墅院子，“他回來拿了下東西就走了，東西都沒帶多少。我聽他打了幾個電話，很匆忙的樣子咯。”

尤津津下意識上前一步追問：“誰給他打了電話？”

不自覺的，她的語氣一下子變緊了。

那阿姨被她的樣子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關了半扇鐵門：“這個……我也不知道的啦……就是偶爾聽到一點聲音……是個女的吧……反正漠漠這麽大了，我們也都管不到他了咯。”

是個女的。

說走就走的旅行。

尤津津差點被氣哭了。

這他媽就是他說的“等我”？！

那阿姨不知道在嘴裏嘀咕了一句什麽，末了擡頭：“小姑娘啊，你是要找漠漠嗎？有什麽話，我幫你轉給他。”

那意思，也就是說她留了話就可以走了。

尤津津死死抿着唇，搖了搖頭，到底還保持着最後的教養：“謝謝阿姨。”

說完，轉身就沿着來路離開了。

在她身後，那阿姨張了張口，欲言又止。

本來還想讓司機送一送尤津津的——後來想想，都搞不清楚來歷的小姑娘，還是算了吧。

尤津津好像從沒走過那麽遠的路。

從叢漠的家到別墅區大門口，大概有幾公裏的路程，一路上又根本攔不到出租車。

她走得久了，腳後跟都被新換的小高跟磨破了。

那時候又沒有什麽隐形後跟墊高跟鞋神器，尤津津一開始還自虐一般地怒氣沖沖往前走，後來實在吃不消了，停下來脫鞋休息。

也不知道是不是腳後跟上的那抹有些刺眼的鮮血一下子讓她委屈上頭，尤津津索性一屁股坐到路上，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場。

也不知道是為什麽，明明也都睡到叢漠了，反正就是想哭。

想她驕傲冷豔縱橫情場這麽多年，好像從來都沒跌過這麽大一個跟頭。

被騙了。

還是被這根蔥騙了。

私心裏，尤津津是想叢漠來找自己解釋的。她希望這個誤會的背後還有什麽自己不知道的隐情，好為對方開脫，兩個人破涕為笑、和好如初。

但是後來想想，尤津津又覺得自己還是不要欺騙自己算了。

感情的事裏，誤會和隐情都是韓劇和網文裏才會發生的事，那都是腦子不清楚的小女孩才會相信的謊言。

你要知道，一個人如果喜歡你，他怎麽舍得讓你惴惴不安、妄加揣測？

一個人如果喜歡你，他又怎麽會讓你猜不透？

尤津津一直記得她gay蜜的一句名言：如果你不确定自己喜不喜歡一個人，那你就是喜歡；如果你不确定一個人喜不喜歡你，那他就是不喜歡。

絕了。

還不就是這樣的。

尤津津悲哀地發現，自己成了那個食物鏈底端的人。

叢漠為什麽還沒有來找自己解釋？

因為他們的争吵，因為那些照片——因為他最終發現，自己在他面前表現的形象，和真正的尤津津，完全不是同一種人。

叢漠眼中的尤津津，漂亮、嬌憨、聰敏、純真。

而真正的尤津津，其實卻是個敏感、軟弱、虛榮、傲慢的小女孩。

所以，在他發現了被隐瞞這麽久的真相之後，一定會選擇離開自己的吧。

尤津津蹲在路邊哭了好久，最後還是擦擦眼淚，重新站了起來。

這一次，換她主動了。

她的內心像是燃燒着一團火，直接掏出手機，眼前還是淚眼朦胧的，動作卻飛快，調出叢漠的對話框，徑直打了五個字過去。

【分手吧，傻逼。】

然後拉黑。

關機。

這個世界上，只有她甩別人，還沒有別人甩她的道理。

既然他躲着不見，那這種話，就留給她來說吧。

等一切做完，她拂了拂裙擺，頭發一撩，眼淚也沒了。

又變成了那個高傲明豔的尤津津。

腳後跟隐隐作痛，這回她索性不再穿鞋，只把一雙鞋攏在指間，光着腳沿着人行道走出去，什麽也不看，什麽也不想了。

“……你好咯！醒啦？”

尤津津的視線一片模糊，太陽穴和後腦隐隐作痛，像有釘子在敲一般發出劇痛。

她皺着眉頭，悠悠然睜開眼睛。

眼前蹲着一個男人，盯着她玩味地笑，離她很近，但視線沒有聚攏，又背對着光，看得不是很真切。

身邊還斜靠着一個人，一直在掙紮着“嗚嗚嗚”叫了不停。

那男人慢悠悠擦了擦手裏的刀，刀光反射着頭頂燈光，顏色冷冽，身邊的女人立刻安靜了下去。

尤津津扭了扭脖子，艱難地轉頭看了一眼。

……身邊靠着的人，竟然是林菲。

她怒目圓瞪，死死瞪着身前的男人。

尤津津太熟悉林菲的這幅表情了，就是敢怒不敢言，但是頭發絲兒都寫着“你他媽竟然騙老娘，你他媽死定了”的嚣張。

再轉頭回來，尤津津的心裏已經有了猜測。

果然，那男人向後退了一步，漸漸露出他的一張眉眼深邃的臉。

很熟悉的長相，又冷又厲，就是之前林菲介紹過的那個……男朋友。

“……厲溱？”

尤津津試探着叫了一聲。

男人先是一愣，随後慢條斯理地笑了：“很好，尤小姐，你确實比你這個朋友聰明多了。”

所以，他才沒有把她的嘴用膠帶捂住。

尤津津覺得有些口幹舌燥：“你怎麽……”

她回憶起昏迷前的一幕。

先是林菲給她發微信，說是要上她家來玩。

尤津津本來還奇怪這人怎麽今天剛鴿了自己，還敢這時候上自家來玩，對方回了個和男朋友吵架了，她才沒了疑心。

林菲這人就是這種尿性，戀愛腦，男友大過天，既然是今天吵架，那什麽鴿了閨蜜啊、深夜上家門啊，都是情有可原的。

她毫無防備地為林菲開了門，哪知林菲的身後倏然伸出一只手，随後是一把亮晃晃的刀架在她的脖子上。

男人笑得散漫，似乎一點都不像随時要取人性命的模樣：“尤小姐吧？麻煩把門開久一點，我也要進去。”

然後……

然後一片混亂，就成了現在這個樣子了。

厲溱擦拭着手中的刀，姿态很是怡然：“尤小姐，我一向鐘意和聰明人打交道。雖然大陸拿不到槍，這把刀也是夠快，對嗎？”

說完，他還舉起這把刀在尤津津纖細的脖子上比劃了一下，還沒靠近尤津津就感受到了一股寒意。

厲溱的笑實在瘆人，她的頭發有些發麻：“你要幹嘛？”

“沒什麽。”厲溱笑道，聲音啞得過分，“放心，我對你無甚興趣。”

“那你……”

“你的boyfriend，叢漠，對嗎？他欠我一些東西。”厲溱慢條斯理，“我來找他，對唔住吓到你咯。”

他不說這話還好，一說這話，尤津津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只不過，還沒等她再次開口，厲溱已經站了起來，右手靈活一轉，變花兒似的從手裏變出一只手機來。

“喂？阿漠哦？好久不見啦。”厲溱把玩着手中的刀，雲淡風輕地笑，“怎麽？不識得我咯？

“……哈哈，讓你的人全部退到三英裏之外，我要你單獨上樓見我。”

秦厲。

真的是秦厲。

一直以來的猜測被得到證實，心裏反而平靜了許多。

叢漠挂了電話，鎮定自若地安排陳志玮他們離開。

陳志玮一開始還不肯走：“漠哥啥情況啊，我們走了就你一個人上去？嫂子怎麽辦？”

“你以為他讓我一個人上去是說着玩的？”叢漠冷冷地往上瞥了一眼，“我了解秦厲，他說到做到。”

“那我們……”

“他只說退，又沒說不讓狙擊手伏擊。”叢漠打斷他，“你安排一下，一定要找好位置。津津家的樓層數不低，這個附近的高樓也不少。”

“哦……明白了。”聽見後備方案，陳志玮這才安心，“那漠哥你……”

“拿住。”

叢漠雙手環到身後，利索地将配槍接下，遞給陳志玮：“這個幫我帶走，我直接上去。”

？！

槍都拿了？

這怎麽行？？？

陳志玮下意識想推回去：“漠哥，要不還是等局長他們來了再說……”

“來不及了，張局他們來了你幫我解釋一下。”叢漠看都沒看他一眼，只是手依然牢牢懸在半空，手裏拿着配槍帶，“沒事你不用擔心，天塌下來我頂着，如果張局他們要處分的話……等我回來再說吧。”

說話，他就把配槍往陳志玮手裏一送，大踏步往電梯間走去。

“我……漠哥……”

陳志玮左右為難，欲言又止。

等漠哥回來再說……

可他怎麽有種不詳的預感，覺得漠哥回不來了呢。

呀！陳志玮你這個烏鴉嘴！呸呸呸！

他拼命地拍了拍自己嘴巴，這才猶猶豫豫，帶領着重案組一幫同事往後撤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