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天亮

在等待着餘念的回答的時候,林慕安的內心是一片空白。更多的,還是三年前的那一次,那時候的餘念,是這三年以來的每個晚上,每個林慕安輾轉反側的晚上,他腦海裏永遠揮之不去的那個人。

他們兩從出生開始就認識,兩人一起長大。林慕安的世界裏從來沒有出現過其他人,他的眼中永遠只有餘念。但是三年前的那個夏天,他的這一份奢望,被餘念親口碾得粉碎。

林慕安的掌心裏都是汗,等待餘念的回答的這一分鐘,是林慕安人生中最漫長的一分鐘。時光好像在兩個人的沉默中被無限拉長,餘念的那雙大眼睛就這麽看着林慕安,好像沒有聽懂林慕安在說什麽一樣,林慕安發現自己的嗓音那麽幹澀,似乎想說什麽,卻又什麽都說不出來了。

他只能在這一片沉默中等待着餘念對他的宣判,這三年來,他多少次告訴自己不要等了不要等了,但是這一切好像不受自己控制一樣。與三年前一樣,他又将自己交到了餘念的手裏,毫無反抗之力。并将那把處決自己的刀柄也遞到了餘念的手上,就這麽看着她在說:“吶,反正我的命已經是你的了,你還要不要我活。”

他有沒有想過逃脫呢,似乎是沒有的。好像如果不是死在她的手裏,即使在別的地方存活着,也并沒有其他的意義了。

餘念放開了林慕安的手,林慕安的心突然一下子變得無處可依,但是這種狀态并沒有持續太久,因為下一秒,餘念的手便輕輕撫上了林慕安的臉頰,她的手那麽小,又是那麽的溫暖,就這麽貼在林慕安的臉上,她看着林慕安,突然綻放出一個巨大的笑容:“全世界餘念最喜歡林慕安了。”

她的聲音并不大,但是誰能明白這一刻林慕安的心情呢。像是隆冬曠野的黑夜中,天空突然綻放出一片最絢爛的花火,将這一方天地全部照亮,林慕安覺得,自己的天空就這麽從此被照亮了。

一直以來,在他們兩的關系中,林慕安好像一直都是在等待着餘念回頭的那個人。他将自己交到了餘念的手中,并沒有得到任何允諾,但他就這麽等待着,像是不需要回應一樣。

這一段如此不對等的關系,好像連等待都變得這麽甘之如饴。

可是現在,餘念嘴裏說出來的這句話,就這麽将林慕安從一個人的監獄中拯救了出來。好像從此不再是他一個人在暗無天日地等待着,餘念将他從這牢籠中拯救了出來。

但是這一切都只是林慕安的心理活動,盡管他的內心翻江倒海,但是在餘念的眼睛看來,她剛才鼓起勇氣做出的這個告白,并沒有得到她預想中的回應。雖然餘念也不知道應該有什麽回應,但是,但是至少也不應該是像現在這樣默不作聲吧。

于是餘念有一點郁悶了。

跟不喜歡表達自己的情感的林慕安截然相反的是,餘念心裏怎麽想的,她就一定要表達出來。而餘念郁悶的時候喜歡幹什麽呢,喜歡咬東西,而且這個讓她郁悶的罪魁禍首就在她的面前,于是……

林慕安就這麽看着餘念埋到了他的懷裏,還沒有反應過來這個喝醉酒的小瘋子要幹什麽的時候,就感覺到脖子上一陣刺痛,原來餘念一口咬上了林慕安的脖子。她現在腦子昏昏沉沉的,把林慕安當成了自己的玩具熊噗噗,一下子有點沒輕重,林慕安努力忍着,也還是覺得太痛了,但是又不能把餘念推開,只能就這麽強忍着。

餘念咬了很久,見林慕安一直沒有動作,才讪讪作罷。她剛松開嘴,林慕安雙手就捧住了她的臉,對着她說話的時候笑得一臉溫柔:“怎麽跟小美女一樣逮人就咬。”餘念雖然被林慕安的笑晃了一下,但是聽到林慕安将自己和小美女相提并論,又作勢亮出她雪白的牙齒。

林慕安失笑,以前怎麽沒發現這個小姑娘這麽喜歡咬人,明明只有這麽一點小,還要張牙舞爪吓唬人。林慕安捧着餘念的臉,吧唧一聲親了上去。

餘念被這個吻親得臉一下子又紅了,但是随即裝作左顧右盼地随便亂看,但是就是不看對面的林慕安。林慕安将她的腦袋擺正,讓她直視着自己的眼睛:“為什麽咬我?”餘念聽到林慕安這麽問,就又想起來自己為什麽生氣了,她氣鼓鼓地看着林慕安:“為什麽不回答我。”

林慕安愣了一下才明白她是在生氣自己沒有回應她剛才的告白,他微笑着看着餘念,卻不知道這笑容将餘念不安定的心一撞,像是什麽東西塵埃落定了一樣。

林慕安看着餘念,笑道:“我怎麽想的,我以為我已經告訴過你千百遍了。”

餘念也不再說話,只是輕輕地靠到了林慕安的懷裏,像是說給自己聽一樣:“林慕安,你真好。”

林慕安覺得,這是自己這麽長時間以來睡得最好的一覺了。

早上按照習慣醒來的時候,完全沒有以前醒來的疲憊,只覺得全身都是舒爽的。窗簾昨晚被他關得死死的,外面是幾點他們兩也完全不知道。他一低頭,就看到餘念乖乖地窩在他的懷裏,沒有任何清醒的跡象。

昨晚上兩個人就這麽窩在這張床上說着話,随意地瞎聊着,大部分都是餘念在絮絮叨叨地小聲說着話,林慕安靜靜地聽着,為了讓餘念知道他在聽她說話,間或回應她兩句。慢慢地,就聽到餘念的聲音越來越小,直到完全停頓了下來。

林慕安微微笑了下,下床去将窗簾拉緊,燈關掉,懷抱着餘念沉沉睡去。

他伸手去拿放在床頭上的手機,就看到幾條來自司徒瑞的短信:“你媽給我打電話問你怎麽沒接電話,我說你喝醉了睡我家了。你把我們餘念小朋友拐賣到哪裏去了,林慕安你出息大發了!!!”林慕安看完就退了出來,完全沒有要理這個二貨的意思。

他退出來就看到了來自許雲衣女士的好幾通未接電話。低頭看餘念還沒有要醒的意思,就輕輕地起身走到衛生間,走進去反身将門關上,撥通了許雲衣女士的電話。

沒等幾下,電話就接通了,林慕安叫道:“媽。”那頭許雲衣女士不知道是在做什麽,只聽到窸窸窣窣的聲音,頓了幾秒,才懶洋洋地答道:“喲,這不是我們林少爺嗎?怎麽,還記得你媽還活着呢?”

林慕安默了一下,又叫了一聲:“媽。”那頭許雲衣女士不知道還想說什麽,林慕安就聽到聲音戛然而止,接着就響起了一個男人的聲音,林慕安的爸爸林楚的聲音就傳了過來:“趕緊回來,夜不歸宿也不跟我們提前說一聲。”

林慕安輕輕應了一聲,然後聽到那頭林楚似乎是猶豫了一下,又對林慕安說了一句:“餘念媽媽找不到她,你要是見着她了讓她給她媽回個電話。”

說完馬上就将電話挂斷了。

林慕安心裏嘆口氣,心知接下來還有很多問題在等待着他,但是想着是為了餘念面對這些,心裏竟然也是甜的。

他打開衛生間的門,就看到餘念還是睡得一臉安然,俨然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麽。林慕安一步一步向着她走過去,內心前所未有的平靜,也越發的堅定了。

他蹲在餘念的面前,伸手将遮擋住餘念臉頰的劉海一點一點地撥到她的耳後,然後就這麽注視着她的睡顏,內心漸漸被一種異樣的溫暖填滿。一直有一個聲音在回蕩着:“就她了。就她了。就她了。”

餘念整個頭痛的不行,與之相對的,喉嚨也一片幹涸,眼睛重的根本無法張開。她習慣性地伸手去摸床頭邊上的水杯,卻摸了個空,再伸手亂摸,就被一雙溫熱的大手抓進了手中。

餘念費力地睜開眼睛,眼前還是一片模糊,而且一片幹澀,就這麽流下了眼淚。然後就感覺到一只手憐惜地拂過自己的臉頰,将她臉上的淚水擦幹淨之後,她終于看清楚了林慕安的臉。

林慕安松開了抓住餘念的手,然後起身走到了一邊。餘念的眼睛一直跟随着林慕安,不知怎麽就覺得他剛才起身的時候腳步有些踉跄,像是已經在一個地方蹲了很久一樣。

林慕安倒了一杯溫水過來,他坐到餘念身後,一只手攬着餘念的肩膀,另一只手将這杯水喂到餘念的口中,待到餘念一口氣喝完了,才将杯子放下,然後走到了洗手間裏面,打開水龍頭洗着手,目光低垂,不知道在想着什麽。

餘念昨晚雖然是喝醉了,但是對于昨晚的事情,雖然已經過了一個晚上了,卻還是記得格外清楚。此時此刻,她們兩人到底算是怎麽回事,看着林慕安現在的态度,她也有點搞不清楚了。

但是,這三年裏雖然林慕安不好過,但是餘念又能高興到哪裏去呢。現在看着林慕安這個樣子,餘念越看越委屈,坐在床上,也有點賭起氣來了。

林慕安一直在洗着手,沉浸在自己的想法中,自然不知道就這麽一下子,這個小姑娘就這麽與自己的想法背道而馳,耍起自己的小性子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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