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當年

許雲衣長年一個人在家裏，晚上如果一個人的話，經常就這麽忘了還要吃晚飯。林慕安和林楚雖然對她關懷備至，但是到底還是男人，心思自然沒有餘念這麽細膩。餘念一到家，看到幹幹淨淨的廚房，就知道許雲衣肯定又忘了吃晚飯了。她故意說沒有吃飽，哪裏是自己還想吃，明明是為了讓許雲衣給自己做一碗面。

許雲衣的手輕輕撫在餘念的頭發上，內心一片柔軟。餘念和林慕安還小的時候，許雲衣老是問餘念要不要跟林慕安換，來做自己的女兒，小時候或許只是戲言，現在卻開始實打實地把餘念當做了自己的女兒。

餘念覺得孤獨，許雲衣又何嘗不是，兩個人互相填補着母親和兒子帶來的空缺，來彼此慰藉。餘念從七歲開始就沒有了父親的陪伴，但是卻從來沒有覺得自己的愛有任何空缺，大抵便是因為足夠幸運，一路成長一直都有這些善良人們的陪伴。

三個人在這柔和的燈光下分別吃着雞蛋羹和面，林楚推門進來的時候就看到餘念手舞足蹈地對許雲衣比劃着什麽，許雲衣看着她笑得一臉柔和，林慕安坐在椅子上看着手機，嘴角也挂着淺淺的笑容。三個人仿佛沉浸在他們的世界裏，就連他的回來都沒有注意到。

這樣的場景在林家實在難得，林家人性子沉穩，很少會有這麽情緒外露的時刻，而更加顯得充滿了人情味。他把公文包放了下來，也走到餐桌旁邊，就看到了他們碗裏面的雞蛋羹。餘念的早已經被消滅，只是林慕安碗裏的似乎只動了幾口，林楚聞着雞蛋羹的味道，這才驚覺自己晚上也忘記了吃晚飯了。

還是林慕安第一個發現了林楚的歸來：“爸，你回來了。”那邊餘念和許雲衣聽到林慕安說的話，一齊轉過頭來，許雲衣看着林楚說道：“累了吧？要不要先幫你放水洗澡？”餘念見林叔叔看着自己的碗，乖巧一笑，問道：“叔叔要吃雞蛋羹嗎？阿姨做的可好吃啦！”

林楚一向注重養生，絕不在晚上八點之後進食任何東西，許雲衣肯定知道，正打算跟餘念說的，卻聽到林楚說道：“好啊，還有嗎雲衣？”眼神卻是落在了自己身上。許雲衣有點驚訝，但是看到林楚溫柔的側臉，有點明白了，于是笑着進了廚房。

林楚拉開椅子坐在了林慕安的旁邊，問着林慕安志願錄取的事。在聽到林慕安已經收到B大的錄取通知書的時候，微點了下頭表示知道了。林慕安一向是一個有主見的孩子，林楚對他實在很放心。除了三年前那次的不理智之外，這麽多年來不管做什麽事情都不會讓人操心。

餘念乖乖地看着林慕安和林楚說話，一直沒有插嘴。林楚難得看餘念這麽安靜，笑着問道：“你這丫頭今天看到我倒是話少，難得，剛才興高采烈地跟你阿姨在說着什麽？”餘念笑嘻嘻地說道：“叔叔，我也考上了W大了，你都不誇誇我。”林楚笑着說道：“是不錯，一晃眼你都要上大學了。你要什麽禮物跟你阿姨說，讓你阿姨給你買。反正就在W市，回家也方便，你媽媽要是不在家你就多來我們家走走，免得你阿姨一個人在家孤單。”

餘念笑得有點傻氣：“阿姨的禮物是阿姨的禮物，不能跟叔叔算到一起的。不用叔叔說我也會多來陪陪阿姨的，叔叔你的禮物呢？”林楚見餘念這麽不依不饒，也有點好奇餘念到底是要什麽禮物，就不置可否到：“你要什麽禮物？”餘念見得逞了，就說到：“叔叔你以後早點回家吧，阿姨一個人在這麽大的房子裏面多無聊啊。你們能夠每天見面當然要抓緊每一分鐘見面啊，不要等到沒有機會了再一直後悔了。”

餘念這一段話是笑着說的，林慕安一直聽着餘念說這話，看着她臉上的笑容沒有絲毫改變。林楚卻是內心狠狠一震，許久沒有說話，餘念卻是一直等待着他的承諾似的，一直看着他。林楚才恍然覺得有點失态，便應了一聲：“嗯。”又生怕餘念沒聽到，接着說了一聲：“好的。”

林楚和餘定一是一起從清鎮考出來的。不同的是，餘定一從小家庭貧困，上大學之後一直在各種打工賺自己的學費和生活費，而林楚的父親是清鎮首富，林楚上大學之後，就一直沉醉在大學的各種社交活動之中，簡直如魚得水。

對于他們這些愣頭青來說，梁先瑜簡直就是一種可望不可即的存在。當年在W大上學的人，有哪一個不曾仰慕過梁先瑜，又有哪一個能夠被梁先瑜記住呢？梁先瑜是如月亮一般的存在，那麽美麗，而又那麽不可觸碰。林楚一直以為自己和梁先瑜是同一類人，但是當他在梁先瑜面前告白被梁先瑜無視之後，他才恍然覺得自己一下子就跌進了塵埃之中。

直到，直到高貴的女神身邊竟然從此陪伴了另外一個人，這個人居然還是自己以前的高中同學，是一個林楚一直看不上的人。校園裏面關于梁先瑜和餘定一有很多種不同的傳聞，最離譜的就是有人說是梁先瑜主動追求的餘定一，還有人信誓旦旦地說曾經看到梁先瑜在餘定一寝室樓下一等就是一天，雖然目擊者信誓旦旦，但是卻沒有一個人相信。

為什麽呢？因為那個人是梁先瑜啊。那是當初大罵校長兒子的梁先瑜，那是從來不參加校園活動但是還是能夠拿到國家獎學金的梁先瑜，那是在剛上大學的時候就得了全國小說大賽金獎的梁先瑜，那是連她的老師都對她又愛又恨的梁先瑜。

即使再怎麽不相信，梁先瑜确實是跟那個不起眼的餘定一在一起了。很多人猜測他們兩能堅持幾個月，不管猜測多麽五花八門，但是大家的一致意見就是，最長時間不可能超過半年，按照梁先瑜的脾氣。

林楚內心裏，其實也是這麽想的。

只是不知道為什麽，林楚和餘定一明明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卻在知道餘定一和梁先瑜談戀愛之後，林楚對餘定一慢慢地開始好奇起來。他想知道，餘定一到底是有什麽過人之處能讓梁先瑜這個眼高于頂的人都刮目相看。

兩個人是高中同班同學，即使原來沒有交集，但是現在還是在同一個學校，想要刻意結交其實也并不困難。在林楚的刻意結交之下，他和餘定一很快地就熟識了起來。但是在深入了解之後，他有一點失望。餘定一實在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人，他不注重自己的外貌，整個夏天就那麽幾件襯衫換來換去。

他很節省，每天在食堂吃飯都是吃那幾個最便宜的菜。他很摳門，不管什麽東西用得再舊都舍不得丢掉。但是林楚卻清楚地看到，梁先瑜只有在餘定一身邊的時候，才會露出一種孩子般的笑容。

在這之前，林楚從未見過梁先瑜的笑。他以前一直以為，梁先瑜是不會笑的，她永遠一臉冷漠，像是對整個世界都有不滿一樣，卻會在面對餘定一的時候，笑得像一個孩子一樣。

林楚慢慢明白自己到底輸在了哪裏，而且他知道，大家的賭很可能都輸了。

大學四年他們就這麽一起走過，大四畢業的時候，許多情侶紛紛分手，就連林楚也和自己當時的女朋友分手之後，去了B市。後來關于他們兩的消息，都是陸陸續續一直聽說。聽說餘定一留在W大當起了大學老師，聽說他們兩在畢業之後就結了婚，聽說梁先瑜生了個女兒長得很可愛，聽說梁先瑜這麽尖銳的人當起了家庭主婦。

後來的故事，就再也沒有聽說。

一切都是在W市的人在路上偶遇他們一家三口的時候在他們的大學群裏聊起，餘定一和梁先瑜這樣的人，在畢業之後自然是跟原來的同學再也沒有聯系。他們活在他們自己的小世界裏，自由又自在。

林楚和所有普通人一樣，在B市結了婚，也有了自己的孩子，在B市将近十年，偶爾在回家看到熟睡的林慕安的時候，也會有點好奇，那個身上流着梁先瑜和餘定一的血液的孩子，那個據說長得像洋娃娃一樣的孩子，到底長成什麽樣了呢？

十年時光就這麽流逝，他們都褪去了青年的稚嫩，成長為了獨當一面的男人。林楚對梁先瑜自然沒有了當時的旖旎心思。現在回想從前，他對梁先瑜的那一次告白其實也像是一場鬧劇，只是因為大家都喜歡梁先瑜，他便覺得自己也應該是喜歡的一樣。

再次踏上W市的土地，在一種重歸故裏的喜悅之下，心裏也在暗暗期待着，若是在路上再次遇到餘定一和梁先瑜，一定要像是在談笑聊天一般，将以往如故事一般翻過，将自己那時的幼稚心思也一并翻過。大家一起，再話當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