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秋波

聶缙的傷勢需要休養一段時間,昭和令人每日炖了補品送進送出,他倒是比從前養的好了,不複當初清瘦的樣子,漸漸有了少年人的強健精實,一兩個月的時間,昭和看到他便覺得比剛來時又拔高了一些。

昭和每日去看看阿吉,他開始還認生的很,後來她去的多了便漸漸同她親近了一些,讓昭和心中很是高興。

夏日炎熱,正值清荷盛放之時,邵陽郡主生辰到了,又得了一個景色頗好的園子,帖子發到了昭和這裏,昭和自然赴約。

一早備好了禮物便去了邵陽的蕉園。到了園子門口時,便看到進進出出不少人,邵陽是個愛熱鬧的,看來請了不少人。

“長公主到——”

園子門口一聲高喝,便有不少人朝這邊看過來。

“長公主诶。”不少權貴家的公子小姐探頭看去,只見園子門口款款走進來一個華服女子,只見她頭上梳着随雲髻,斜插着一支攢紅寶石蓮花簪子,簪子上垂着細碎的紅珊瑚流蘇,又有石榴紅的瑪瑙鏈墜垂至眉間,身着一襲藕色銀絲暗紋曳地雲錦長裙,配着脖頸間八寶璎珞圈、腰上鳳紋玉帶,臂間挽着煙色金絲挽帶,碧色和田對镯輕聲相碰,端的是華貴端方猶如神妃、豔麗清貴更勝牡丹。

邵陽郡主看她進來,急忙迎了上去,将她迎進了園子中央的敞軒上首位子坐下了。

這敞軒一面是通往甬道的拱橋,另外三邊被園中小湖環繞,滿湖蓮花盛放,碧葉紅花,清香撲鼻。

敞軒頗大,能容得一二十人,夏日裏在此賞荷,清風習習,最舒服不過。

此時不少人都在游園,因昭和地位高貴,軒中閑雜人等都已回避。

侍女殷勤斟上碧綠的龍井茶。

昭和抿了一口,笑道:“邵陽你還真會享受。”

邵陽郡主跪坐在她身畔,端着茶杯蘭指微翹也喝了一口茶,笑道:“昭和你休要打趣我,所謂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如今青春年少,不趁着這機會享受,難道還等來日又老又醜走不動路的時候?”

昭和微笑不語,看向園中之人,笑問:“那元貞來了沒有?”以邵陽的性子,這樣大好機會怎能不請那人來?

邵陽撇嘴:“來倒是來了,不過不肯近前來。”

“還是這麽別扭?”昭和搖搖頭,“我看你還是算了吧,強扭的瓜不甜。”

邵陽不說話了。

“哪個是元貞?”昭和回頭,在那湖邊尋元貞的影子,前世她也聽說他同邵陽分分合合的糾結,這次她倒要仔細看看,這男子究竟有什麽魅力讓她這麽神魂颠倒的。

“就是那個!”

随着邵陽的手指看去,只見湖邊負手立着一個素錦男子,身長玉立、烏發如墨,只一只玉簪挽成一個髻,其餘烏發如潑墨般垂在肩頭。

那男子面白如玉,長相極為标致,眉宇間帶着幾分驕傲和冷冽,一人獨立石上,仿佛超然物外飄若谪仙。

昭和倒是意外的覺得這次邵陽的眼力終于長進了一點,這個元貞倒像個真有幾分傲骨的,長得也的确不錯。

“元貞兄!”一人揖手過來,“別來無恙!”他淡淡淺笑漾在臉上,讓人如沐暖春之光。

元貞轉頭,眉頭微挑,眼前的人頭戴玉冠,身着暗銀色雲紋月白錦袍、身姿挺拔、姿容皎皎,他還了禮:“安陽侯無恙!”

藺辰眼睛的餘光早已瞥見湖心敞軒上兩個華貴女子朝着這邊看。

“元貞兄姿容無雙,引得貴人相看呢。”藺辰打趣。

元貞錯愕,回頭一看,就瞧見敞軒裏頭邵陽和昭和都在望他呢,臉上浮起薄紅,對着藺辰雙手一揖:“元貞還有事,就此別過!”

說罷,甩手就走,帶着幾分氣呼呼的。

邵陽倏的站起來,打翻了桌上的茶水,叫道:“這厮,怎麽就走了?!”不就是看他一眼,矯情至此!她氣惱極了。

昭和目光沉沉的落在藺辰身上,見他也對着自己看過來,眸光閃閃,不知道在想什麽。

她看着他,他也看着她,毫不顧忌的、賞心悅目的,徐徐的一步步向這邊走來。

這敞軒距離湖畔不過十餘米,邵陽焦急,自己急匆匆的追元貞去了,留了昭和一個在軒中。

藺辰到時,春華和秋容兩個擋在了他面前。

她安靜的喝茶。

“安陽侯藺辰見過長公主。”琅琅而略帶低沉的男聲異常動聽。

昭和擡眸,修眉一挑,微微點頭。

春華和秋容讓開,藺辰在她側首坐下,他心底訝異昭和聽過他的名字。

上次初見是在宮中驚鴻一瞥,如今對面坐着,更覺這女子豔麗之中帶着清貴,非花王牡丹難以形容,真是世間尤物。

這樣一個女子青春喪偶獨守空房豈不可惜?藺辰看她的眼神浮起幾分憐香惜玉的意思。

昭和垂着眼簾沒有看他,再次見到他心情是複雜的,前世的愛恨情仇,經過了一次生死似乎都消弭了,若問她恨不恨他,當然恨,他那般決絕無情一方□□将她之置于死地。可是這種恨卻不是因愛生恨。他于她,已沒有愛又何來恨?他于她,便是一把刀、一只狼、一條蛇。她會警醒着,卻絕不可能放過的。

女子看似垂眼看着桌上的青玉茶杯,隐約間,眼底卻劃過一絲晦暗之色。

她看他,洞若觀火,他看她,興趣饒然。

昭和輕輕一笑,看向了眼前的俊美男子,嘴角含着笑,眼底狡黠,貓兒抓老鼠,三縱三擒,享受的,就是讓他逃而不得、求而不得的樂趣吧。

“安陽侯剛來京都,倒是人都很熟嘛,元貞乃是京都才子,邵陽郡主的坐上嘉賓,沒想到安陽侯也識的。”

藺辰微微一笑:“京都天子之城,地傑人靈,藺某到此自是要多多結交。尤其尊貴優雅如長公主者,倘若不棄,願意時常清談一二。”

厚臉皮!

昭和沒想到他才見面就在這裏套近乎,忍不住心裏罵了一句。

她擡頭,只見藺辰墨眉微挑,鳳眸含情,好一個秋波送過來。

她權當做沒看見。

她冷淡一笑:“雖然是安陽侯美意,不過本宮向來忙的很,怕是沒那個閑工夫。”

藺辰微怔,以他安陽侯倜傥風姿,鮮少有女子對他橫眉冷眼的,這位長公主倒是第一個。

他輕笑一聲:“殿下真是個趣人。今日雖然清荷盛放,如此空坐着也無聊,不如在下替長公主殿下吹奏一曲,應時應景如何?”

昭和看了他一眼,不無不可。

她素知藺辰琴棋書畫無不精通,尤其是笛子是最好的。

只見他不慌不忙的取下腰間斜墜的紫玉笛,天青色流蘇輕垂,他立在軒邊,面向蓮池,清幽雅致的笛聲響起,宛若空谷蘭開、又似曲水潺潺,宛轉畫卷仿似在眼前展開,到了高昂處,又似那黃莺出谷、山鷹翺翔,美妙的笛聲襯着蓮池美景,直讓人到了人間仙境一般。

不少游園的王孫貴女都停了腳步駐足欣賞,哪個不贊一聲安陽侯是個妙人兒。

笛聲落下,昭和拍手悠然贊道:“好笛子,好曲子!果然聽着還挺順耳的!”

藺辰放下笛子,回頭看她,眼底帶着玩味的笑意。

長公主對他是有意見呢。

但凡贊人吹曲,哪個不贊一聲人家吹得好,她倒是贊笛子好曲子好,人難道就不好了?

有意思,帶刺的玫瑰更有味道!

昭和懶得和他糾纏了,這時已經是中午,邵陽照例是要招待這些王孫貴女吃一頓午宴,昭和卻懶得陪席,閑雜人等太多吵得腦仁疼。

該送的禮送到了,該盡的義務也盡了,她該回去了。

昭和站了起來,“安陽侯果然喜歡熱鬧,這一曲撩動不少芳心呢,本宮疲倦,這就不攪擾侯爺的機緣了。”

原來,藺辰這一曲,早已引得未婚貴女們的關注,這時已經有好幾個貴女隔着拱橋含羞帶怯的對他頻送秋波。

“殿下……”

藺辰話音未落,女子已經飄然出了軒外,昭和一走,便陸續有貴女走進來。藺辰看着她那飄然而去的藕荷色裙尾,眉端微蹙,心底泛起淡淡的失落。

“安陽侯,好巧啊……”一個模樣俏麗的貴女鼓足勇氣靠近他,柔膩膩的聲音落在他耳畔。

藺辰淡漠的看了她一眼:“本侯還有事,下次聊。”說着,甩袖快步出了敞軒。

“诶……”貴女氣的跺腳,“真是的,原來是個不解風情的!可恨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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