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游歷江湖
滿江湖皆知,日月神教一年中最盛大的節日就是端午節。
每逢端午,日月神教的現任教主便會在黑木崖上大宴重臣,讓整個黑木崖一同慶祝,順便為教中高層發放三屍腦神丹的解藥。
端午節前的三天,教中十大長老與各堂堂主皆已來到黑木崖,參加一年一次的大宴。端午節的午時,他們便會一同去黑木崖最高處的大殿上拜會教主,也因着教中重要人物齊聚黑木崖,這幾日的守衛格外嚴密,黑木崖崖頂上把守關卡的幾乎全是教主一手掌控的紫衫侍衛。
去年的端午節江雲樓還尚未來到黑木崖,所以不曾見過端午節那天的盛況,等真正到了端午節這日,連江雲樓也不得不感慨一聲神教的強大,無論是人力還是財力,都不可小觑,也難怪江湖正道将日月神教視作大敵,警戒非常了。
澄碧本來還向江雲樓告了假,說是要去教主那裏領取聖藥,江雲樓不知她口中的聖藥為何物,但也點頭答應了,卻不想,澄碧還未踏出江雲樓的私塾,紅箋便到了。
她将澄碧攔在門口,把一個玉瓶交給她,低聲道:“這是教主賜下的,你就不必特意往山頂跑一趟了。”
澄碧面露驚訝,這還是她頭一次一大早便拿到教主賜下的解藥,往常都是等到接近午時才會發放,不想今日早早就賜下來了。
紅箋意味深長道:“你應該明白教主的意思。好好侍候江先生,知道麽?”
澄碧忙道:“我曉得,謝謝紅箋姐姐為我送藥。”
紅箋點點頭,“那麽,教主那裏還有別的吩咐,我就先走了。”
說罷,紫色的窈窕身影便施展輕功匆匆離去,看樣子的确很趕時間。澄碧凝視她的背影許久,才低頭看向自己手中捧着的玉瓶。
這三屍腦神丹是教主親自煉制,自然不是什麽人都有資格吃下的,神教之中除了長老堂主,也唯有她們幾個貼身伺候的婢女與紫衫侍衛裏頭的幾個教主心腹有資格服用。一旦服用了這藥,便要一生一世向東方不敗效忠,違抗者,屍蟲鑽而入腦,咬齧腦髓,生不如死。
她将玉瓶中的藥丸倒出來吃下,轉身回了屋子。
此時的江雲樓正在研究曲洋交給他的廣陵散,這曲廣陵散來之不易,曲洋肯把這樣幾經波折才拿到手的寶貝送給江雲樓看,江雲樓自然領情,也很想幫上曲洋的忙。
他将琴擺好,按着曲譜彈奏了幾遍,初時還好,越往後卻越有些不知該如何彈奏了。這樣的情況從前也有過,于是彈奏幾遍後,江雲樓便停了下來。
他蹙眉沉思,久久都沒有撥動琴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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澄碧以為他已經撫完,端着糕點與茶水推門進來,就見江雲樓坐在琴前,一副愁眉苦臉的模樣。
她輕手輕腳的将糕點放在江雲樓手邊,江雲樓側頭瞧了她一眼,“你回來了?”
澄碧笑着點點頭:“早就回來了,只是聽江先生一直在屋中撫琴,才不敢打擾。”
她觑着江雲樓的臉色,小心的詢問道:“可是有哪裏不順心?”
江雲樓蹙眉道:“曲子不好。”
澄碧微微吃驚道:“曲長老的曲子不好?”
江雲樓搖搖頭:“是我撫的不好。”
澄碧聽了這話,不禁輕輕笑道:“婢子不懂琴,可婢子在屋外聽着,只覺得江先生的琴一如既往的好聽,聽不出有什麽不好。”
江雲樓問:“此話當真?”
澄碧忍俊不禁道:“當真呢。”
江雲樓一笑,重振精神道:“那我再給你撫一遍,你聽完了,告訴我是何種感受。”
澄碧不料他會說出這樣的話,愣了一下,才笑着點頭,正襟危坐道:“是。”
于是屋子裏再次響起了廣陵散的旋律。
黑木崖崖頂的大殿上,卻沒有這樣輕松惬意的氛圍。
殿堂寬不過三十尺,縱深卻有足足三百尺,長端盡頭高設一座,那便是日月神教教主的座位了。
殿中無窗,卻點着兩排明晃晃的燭火,一身紅衣的東方不敗高高在上的坐在上首,一張臉卻映不真切,叫人看不出他臉上的神情。
日月神教的高層齊聚一堂,分成兩排,按職位高低、資歷深淺排位,左邊第一人,自然就是東方不敗最信任的童百熊童長老。
衆人屏息凝神,都等着東方不敗發話。
東方不敗幽深的目光從他們每一個人頭上一一滑過,良久,他才輕輕擡了擡手。一紫衫侍女便從盡頭的暗門處走了出來,她身後跟着一群黃衫少女,每一個少女手中都捧着紅玉瓷碗,瓷碗中放着一粒藥丸。
正是三屍腦神丹的解藥。
長老堂主齊聲謝過,從少女們手中接過了三屍腦神丹,唯有童百熊,他挺直了腰杆站着,既沒有少女呈給他解藥,他自己亦不需要三屍腦神丹的解藥。
東方不敗信任童百熊,自然不會讓童百熊服用三屍腦神丹。
今日東方不敗不曾為難教中任何一個長老,便輕易地分發了解藥,衆人都大大松了一口氣,都以為教主今日心情大好,才沒有如去年那樣為難他們。
東方不敗将衆人的細微神色盡收眼底,嘴邊浮現一絲嘲諷的笑來。
今年,他只是懶得再上演一出偏寵任盈盈的戲碼而已。
得到解藥後,殿中的氛圍便輕松許多,衆人不再戰戰兢兢,臉上的神色也和緩下來,東方不敗适時的開了口。
他的聲音不高,卻清晰的傳進在場每一個人耳中。
“這一年來,諸位對本教的付出本座都看在眼裏,神教經歷了兩年的動蕩,如今終于安穩下來,在場的諸位可謂功不可沒。”
他頓一頓,話鋒一轉:“只是有一件事,卻如一根刺,一直埋在本座心裏,叫本座寝食難安。”
底下衆人皆面面相觑。
東方不敗的氣勢徒然一淩,沉聲道:“這根刺,本座非除不可!”
童百熊大聲問道:“東方兄弟,是什麽事叫你煩心?你盡管說出來就是!”
其他人聞言,也紛紛附和起來。
東方不敗冷冷吐出三個字:“向問天。”
…………
……
江雲樓收起廣陵散的曲譜,看着澄碧細心的給仙人掌澆水,默默拿起一塊糕點吃了。
房門被輕輕推開,澄碧聞聲回過頭,立刻道:“教主。”
東方不敗輕輕嗯了一聲,“下去吧。”
澄碧便立刻退了出去。
東方不敗的目光掃過窗臺上的仙人掌,覺得有些眼熟。他随口道:“你還養花?”
江雲樓道:“去山下城鎮裏的時候随手買回來的罷了,我不怎麽會養花,澄碧倒是把它照顧的很好。”
他笑了笑,“今天不是有大典麽?怎麽這麽快就過來了。”
東方不敗揉了揉額頭,走到江雲樓身邊坐下:“說了要來取你的禮物。”
他又解釋道:“白天的大典已經結束了,晚上的酒宴可能會持續到很晚,沒空過來。”
江雲樓将那盤糕點推向東方不敗,親手給他倒了杯茶,“你若是忙,其實也不必特意過來的。”
東方不敗拿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
“本座不耐煩應付他們,躲一躲清靜而已。”
江雲樓笑了。
“原來教主也是會躲懶的。”
東方不敗輕輕挑一挑眉:“本座不僅會躲懶,還打算躲上很長一段時間。”
他這句“很長一段時間”似是另有深意,但東方不敗随即放下茶杯,岔開話題道:“給本座的禮物呢?”
江雲樓輕輕咳了一聲,“我身無長物,思來想去,給你譜了一首曲子,只是……”
“只是?”
“只是你今日看起來有些累,或許此時不适合聽那首曲子。”
“哦?”東方不敗修長的指尖在桌上輕輕點了點,江雲樓對別人的情緒似乎有一種超乎常人的敏銳,偶爾叫他微微吃驚,只是,在對方真誠的關懷下,東方不敗覺得他并不讨厭這樣的敏銳。他難得溫和道:“無礙。”
江雲樓定定看了東方不敗一眼,見他一臉洗耳恭聽的認真模樣,才緩緩點了點頭,坐到自己的琴前,靜了靜心,輕輕撥動琴弦。
開頭舒緩,如山間的潺潺流水,是江雲樓一貫的作風,東方不敗閉上眼睛,眼前似是浮現了一條清澈的溪水,在青翠的山林之中蜿蜒而下,像一條銀色的綢緞,叫人不由心情舒暢。
随着琴聲漸深,慢慢的,小溪變成了一條寬闊的大河,跌宕起伏,連綿不絕,湧入廣闊的大海。海風卷起了浪花,琴音又化身洶湧的浪濤,狂濤怒吼着,以吞噬一切的氣勢在海面上席卷。
激蕩的琴音裏,東方不敗的心境也仿佛卷進了浪濤之中,有什麽沉寂多時的東西在琴音下漸漸複蘇,他想起了當他還是副教主時,那深藏在心底熊熊燃燒的野心。
他為自己取名東方不敗,是想做這天下最強的人,他想權勢滔天,想千秋萬代,想要整個江湖都對他俯首稱臣,做那永遠不會敗落的旭日。
那樣熾熱的野心,是什麽時候開始褪去的?是打敗任我行之後,還是穩坐了教主之位之後?是對到手的權勢失去了興致,還是因着自身的缺陷,逐漸開始回避一切?
琴聲越轉越高,到達某一個點時,“铮”的一聲琴音,浪濤化作雨水,自天空灑下,淅淅瀝瀝,滋潤萬物。
雨過天晴。
琴聲再次平和下來,以一種流暢明快的曲調,為這首曲子做了圓滿的結尾。
琴聲停了。
江雲樓從琴聲的餘韻中回過神,看向東方不敗,帶着幾分小心翼翼的開口道:“喜歡麽?”
東方不敗閉着眼睛靜默許久,才緩緩睜開眼睛。他的眼中已沒有多少波瀾,只帶着淡淡的輕松惬意。
他道:“我很喜歡。”
心底莫名的煩躁被撫平,有什麽沉寂多時的東西再次複蘇,生出了小小的火花。
江雲樓聞言,由衷的露出一個笑臉來。
“你喜歡就好。”
東方不敗問他:“這首曲子可有名字?”
江雲樓搖搖頭:“我不擅長取名字,不過這曲子既然是送給你的,那不如由你來取個名字吧。”
東方不敗道:“那麽本座可得好好斟酌斟酌。”
江雲樓笑了:“你慢慢想,你就算給它取名叫琴一琴二,我也不會跟你生氣的。”
東方不敗忍俊不禁。
能彈出這樣一首曲子,江雲樓所言的意欲名揚天下,也一定不是玩笑之語罷。
他肅然問道:“你欲闖蕩江湖?”
江雲樓怔了怔,也正色道:“是。”
東方不敗道:“既是闖蕩江湖,又怎能沒有一二摯友相伴?”
江雲樓一愣,“你的意思是?”
東方不敗道:“本座欲游歷江湖,可願與我同游?”
作者有話要說:
得知教主也要同行的曲洋:…………
曲洋:劉老弟,我帶琴友和教主一起來看你了!
劉正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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