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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明依放下笛子之後,江若寒已經靠着桌子睡着了,他身上還穿着不合身的喜服,一看就是匆匆趕制的。

薛明依走到桌邊,彎腰抱起江若寒,将他輕輕地放在床上,扯過被子替他蓋好。

做完這些,她又走到燭臺邊,吹滅蠟燭。

室內陷入一片黑暗。

薛明依負着手聽得屋頂上的老鼠走遠了,玉手一揚,從袖中飛出一根軟繩系上了一旁的柱子,待得另一邊也系好,她足下一點,輕飄飄得落到了軟繩上,枕着軟繩,閉目養神。

江若寒睜開了眼。

他越來越搞不懂這個蘇大小姐究竟想幹什麽,甚至,他在懷疑,眼前這個身懷武藝的少女究竟是不是蘇冉冉。

“你怎麽了?”

兀得一道聲起,江若寒吓得差點掉到地上。

薛明依起身,坐在軟繩上,奇怪地問道:“還是睡不着嗎?”

江若寒嗫喏道:“我怕。”

薛明依奇怪道:“你怕什麽,我不吃人肉。”

江若寒扁着嘴,委屈道;“晚上會有怪人進來打我,我好怕。你陪我一起睡吧。”

薛明依蹙了眉,江若寒所說的怪人,很有可能是方才屋頂上藏着的幾只老鼠。

薛明依不傻,天一教雖然沉了多年,但是教中勾心鬥角之事不少,只皆被她與薛青衣擺平了。

她知大富人家多是非,尤其像江氏這種豪門世家,只是不知竟然還有人如此大費周章地為難一個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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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明依道:“你放心睡吧,有我在這,那些怪人不會再來了。”

江若寒心下有些失落,此時床沿陷了進去,薛明依将手伸進被褥裏面,握住了江若寒的手,道:“我不習慣睡床,你睡吧,我守着你。”

這是她第二次主動牽自己的手。

從小到大,除了已過世的娘親之外,沒有人主動牽過他的手。

江若寒知道他不該問,但他還是問了,“為何你不習慣睡床?”

薛明依道:“小時候爹逼着我練武,我偷懶不肯練,他便不讓我睡覺,要睡也只能睡在繩子上,久而久之,便不習慣再睡床了。”

江若寒問道:“你為什麽要練武?”

“為了自保。”

薛明依想了會,繼續道:“我和你說個秘密,但是你答應我,不能告訴別人,連你的父母與兄長都不能告訴,你答應嗎?”

江若寒這時也再睡不着,索性鑽出被窩,坐在薛明依身邊,目光赤城地望着她,伸出另一只沒有交握的手,翹起小拇指道:“我們拉鈎。”

薛明依伸出小拇指拉上他的手指,輕聲道:“拉鈎上吊不許變,誰毀諾言誰是小狗。”

江若寒将大拇指印在薛明依的大拇指上。

薛明依放下手,稍整脈絡,緩緩開口道:“其實我不是你原先的妻子。我叫薛明依。”

江若寒心頭狂跳,腦中又轉了起來,薛明依?似乎并未聽過這一號的人物。

“我生活的地方,不像這裏的人口蜜腹劍,那裏大家都是動真刀真槍,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因此爹要我練武自保。”

“冉冉妹子與師兄兩小無猜,情投意合,他們無法,便将我代嫁過來。你放心,我們已經拜了天地,以後我會保護你,不會讓人再欺負你。”

“很晚了,快睡吧。”

薛明依說着便要抽手,雲若寒突然湊過去飛快得在她頰邊落下一吻,小心翼翼道:“以後,我可以喊你娘子嗎?”

薛明依愣怔半晌,輕聲道:“可以。”

雲若寒笑得像一只偷腥的貓,黑燈瞎火,他仗着薛明依看不清他臉上的神情,又伸出手抱住了薛明依,湊近她雪白的勁間,低聲喃喃道:“娘子,你真好。”

他的聲音低沉磁性,帶着淡淡的沙啞,薛明依不知為何白皙的臉頰上飛上兩抹彩霞,她拍了拍他的手,輕聲道:“睡吧。”

雲若寒又蹭了蹭薛明依的臉頰,撒嬌道:“娘子,你陪我一起睡吧,睡着睡着就習慣了,真的。”

“我經常被那些怪人打,他們打着打着,我也就不疼了。”

薛明依沒有一刻這麽想殺人。

她已經許久沒有嗜血的沖動,自天一教逐漸淡出衆人視線後,她便金盆洗手,再也沒幹過殺人越貨的勾當。

但是這裏是江府,不是江湖。

她不能沖動,為了雲若寒,為了蘇冉冉,也為了她自己。

薛明依拍了拍雲若寒的手,示意他放開,道:“好,我陪你。”

她說着掀開被褥,合衣躺了進去。

雲若寒躺在她身邊,發現她的身子還僵硬着,湊過去溫聲道:“娘子,你就把它想成是繩子。”

薛明依微蹙了眉道:“繩子沒有這麽硬。”

雲若寒呼吸急促了起來。

該死!她為什麽能這麽一本正經得講一些淫詞豔語。

薛明依道:“你快睡吧,再不睡我點你睡穴了。”

雲若寒立馬閉上眼睛。

薛明依伸出去的手縮了回來,想了會,還是握住了他的手,聽着耳邊傳來規律的呼吸聲,她也不知不覺陷入夢鄉。

卯時雞啼。

薛明依已經睜眼醒了過來,她松開握着雲若寒的手,輕手輕腳下床,穿好鞋襪,走到衣櫥邊,褪下身上的喜服,換上她平日裏穿着的芙蓉月白衫。

雲若寒津津有味得看着,簾子遮去了大半春光,反倒多了一種若隐若現的誘惑。

薛明依換好衣服出來,正對上雲若寒的視線,後者一臉天真無邪地看着她,嘟着嘴道:“我也要穿衣服,這衣服好重。”

薛明依轉身拿出一套藍白的綢衫,微微蹙了眉。

江家絲綢薄如蟬翼,精美絕倫,手上這套衣服雖然成色不錯,但是質感一摸就不是什麽上等貨色。

她心念一轉,便知有人克扣雲若寒的銀錢,縮減他的衣食。

薛明依又在衣櫃裏挑挑揀揀,擇一件舒适的素淨袍子,拿過去遞給雲若寒。

雲若寒卻不接過,委屈道:“我不會…”

薛明依明白過來他指得是不會穿。

“你過來,我幫你穿。”

她随後便坐到床邊,脫下雲若寒的喜服,替他穿衣裳。

正在這時,傳來敲門聲。

“小姐,三少爺,你們起了嗎?該去給老爺、夫人上茶了。”

“起了,你進來吧。”

蘇家怕東窗事發,因此陪嫁丫鬟只有小蓮與薛青,眼下薛青不知所蹤,事無巨細,都交由小蓮一手打理。

薛明依打開房門,小蓮已經端了銅盆,身後跟着兩個江家的婢女。

薛明依真誠道:“小蓮,你真好。回去我讓師兄給你安排個好人家,薛白就不錯。”

小蓮真誠道:“不用了小姐,真的!你把薛白留給薛青吧!”

薛明依讓開房門,她并不習慣有人服侍,因此自己去了一旁洗漱梳妝,卻聽到

咣啷——

“好痛,你走開!”

江若寒一手打翻江家婢女手上的銅盆,躺在床上打起滾來。

薛明依放下木梳,走到裏頭拿過小蓮手上的幹布巾,沾了水道:“我來吧。”

兩個婢女忙道:“三少奶奶使不得。”

薛明依淡淡道:“有什麽使不得的,我伺候自己的夫君還要和你們報備麽。”

兩個婢女臉色一變,不知薛明依這話是什麽意思,只聽薛明依又道:“你們下去吧,我不喜歡人多,以後這個院子只要小蓮一個人就夠了。”

其中一個名喚綠音的女婢道:“三少奶奶,這事奴婢做不了主。”

後院的事向來由杜氏掌管,薛明依略一點頭,蹙起眉道:“你們怎麽還不下去?”

小蓮擰起眉叉腰怒道:“你們沒聽到三少奶奶的話麽!在這杵着等着三少奶奶擡一鼎八擡大轎來載你們下去嗎?”

兩個婢女唯唯諾諾得下去了。

薛明依已經替江若寒洗好了臉,輕聲問道:“她們弄疼你哪裏了?”

江若寒扁着嘴把袖子撸了起來,雪白的手臂上露出紅紅的一片。

小蓮罵道:“這幫狗仗人勢的賤蹄子!”

薛明依将手放在江若寒被弄紅的手臂處,輕輕捏着,随口問道:“小蓮,冉冉妹子的嫁妝在哪?”

小蓮擰起眉道:“被收進內務庫房裏頭了!他們非說什麽三少爺不懂這些,替我們保管,哪有這樣的理?”

薛明依聞言也只點頭不語。

小蓮向來猜不透這位與自家小姐一起長大,情同姐妹的薛姑娘心裏在想些什麽。她擡頭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道:“小姐,該去上茶了。”

薛明依蹲到江若寒腳邊,頭也不擡道:“我幫你穿一遍,明日自己穿,知道嗎。”

江若寒點點頭,乖巧道:“知道了,娘子。”

小蓮咋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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