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江若寒鬼鬼祟祟地在書房門口打轉。
江音奇怪道:“三哥,你作甚麽呢?”
“噓——”
他食指放在唇上,一雙桃花眼不自主地往內瞟。
吱呀——
書房的門開了,薛青衣走了出來,“妹夫,你的腳步聲太吵啦!”
江若寒:喝喝,有武功了不起是伐。
自幾月前雪衣教與天一教一戰後,雪衣教便回了苗疆。天一教退出江湖已久,若不是因江家之事,也不會與她們再起幹戈。薛青衣暗忖義父生前所托,便又與薛明依商量洗白一事。
江若寒擡步往書房內走,便見薛明依淡淡地喝着茶。
“娘子,發生什麽事了?”
薛明依道:“師兄正在考慮天一教善後之事。”
薛白道:“刀劍舔血的生活過夠了,兄弟姐妹們都想金盆洗手。”
江若寒道:“那有何難?讓他們都來江家吧,江家旗下的布莊遍布整個江南,西冷又掌握了北方的絲綢命脈,他們想去哪?”
薛明依沉默半晌,道:“我想讓他們開醫館、酒樓、茶肆。”
江若寒道:“那我出資!”
薛白插嘴道:“姑爺你給我們找地就行了,錢我們有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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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若寒:…。好氣哦。
天一教的酒樓與醫館開起來了。
酒樓的老板是薛冷兩兄弟,醫館自然由薛白坐鎮。
除此之外,還修了一間學堂,供窮人家的小孩讀書。
夫子由薛小妹、蘇冉冉、薛明依、薛白輪流擔任。
如此春去秋來,到了選秀之時。
江若寒與薛明依也啓程去了京城,洽談貢緞之事。
李尚卿聽聞薛明依也同行,早早包下整個明月樓,翹首以待。
明月樓是京城第一樓,來此之人非富即貴。
明月樓有個明月公子,眼若皎皎明月,顏似灼灼桃花。
江湖第一美,也是薛青衣的結義兄弟,更是——
薛明依的狂熱愛慕者。
薛白以袖遮嘴,幹咳兩聲,掩去嘴角的笑意。
江若寒臉色鐵青,看着那傳聞中神聖不可侵犯,冷若寒霜的明月公子像只癞皮狗纏着薛明依。
“師妹,師妹,我們樓裏新來一個廚子,做得東西頂頂好吃,等會你去嘗嘗呗。”
“好。”
“師妹,師妹,從北方來了一個雜耍班子,等會你去看看呗。”
“好。”
“師妹,師妹!”
“你煩不煩啊!”
江若寒忍無可忍地咆哮出聲。
明月公子白他一眼,“我又沒同你說。”
薛白将頭枕在薛青肩膀上,笑得樂不可支。
李尚卿咳嗽兩聲,緩解尴尬,道:“沒想到你居然是西冷的少莊主。”
江若寒道:“世事無常。”
兩人談着貢緞之事,薛明依與明月公子也往外走。
江若寒心不在焉地應付李尚卿,一雙桃花眼又瞟了出去。
李尚卿道:“你不該将她也卷入其中。”
江若寒微蹙眉頭,“這是我們家事,王爺是不是管得太寬了?”
李尚卿道:“她身份特殊,你如何能護住她?”
江若寒起身,尋着薛明依的方向去,淡然道:“拼死去護,護不住就死在她前面。”
他下樓之時,與一服飾華貴的明豔少女擦肩。少女駐足,望着他的背影微微一笑,“好俊俏的公子。”
明月公子帶着薛明依看戲。
江若寒咬牙切齒地一屁股将薛白擠到一旁,瞪視兩人的背影。
薛白從袖子裏摸出一袋瓜子遞給薛青,笑道:“這戲可比臺上的精彩多了。”
明月公子溫聲道:“師妹,京城比杭州熱鬧,美食也比杭州多,你要不要考慮留在這?”
薛明依目不轉睛地注視着臺上的戲曲,并未聽見他的聲音。
喧嚣漸止,明月公子又問了一遍。
還不待薛明依回答,從背後傳來森然的聲音,似是從齒縫間擠出,“不要!”
薛明依轉過身子,“談好了麽?”
江若寒委屈地望着她。
薛明依見他眼眶泛紅,握住了他的手,“怎麽了?沒談成?”
江若寒道:“娘子,你居然丢下我了,和這個不男不女的妖怪搞在一起!”
明月公子聞言拔高了音量,叫道:“我還沒說你長得像娘娘腔,你居然還敢說我!”
江若寒委屈道:“娘子,他罵我娘娘腔!”
薛明依沉默半晌,“他腦子不好使,你別和他計較。”
薛白插嘴道:“薛明月小時候發過一場高燒,癡傻了一年。”
明月公子委屈道:“師妹,我已經全好了!”
戲終,看客陸陸續續散場。
薛明依站了起來,明月公子道:“師妹,我們好久沒見面了,我有許多話想對你一訴衷腸!”
薛明依微微颔首,對江若寒道:“你先回去吧。”
江若寒又紅了眼眶。
薛明依捏了捏他的臉頰,“我給你帶撥浪鼓?”
薛白把江若寒架走了。
薛明依與薛明月在街上閑蕩。
過了半晌,她問:“你要同我說甚麽。”
薛明月道:“為什麽會是他?”
薛明依道:“這個問題,我也問過我自己。只能說,遇到了,便是他了。”
薛明月輕輕問:“那我呢。”
薛明依淡淡道:“你永遠是我師兄。”
“你的忘憂心法,不得動情!”
“我知。”
“即使最後會死?”
“嗯。”
“不會後悔嗎?”
“我從來不做後悔之事。”
薛明月道:“你知義父為何要你學忘憂心法嗎?世上最狠最毒的無非一個情字。忘情忘憂,他希望你長命百歲,無憂無慮。”
薛明依靜靜道:“我是凡人。”
薛明月望着身側的少女,依如初見,美好得像天上仙子,不染人間煙火。
她的眼眸清澈,眉宇淡然堅定。
薛明依道:“起風了,回去吧。”
江若寒以為事情便這樣過去,卻等到一個驚天霹靂。
那日與他擦肩而過的少女不是別人,正是當今聖上最寵愛的小女兒,南塵公主。
有個詞叫恃寵而驕。
李尚卿委婉道:“我妹妹看上你了。”
江若寒不耐煩道:“王爺,我已經有家室了!”
李尚卿道:“南塵不在意,只要你把薛姑娘休了……”
江若寒冷冷一笑,“別白費口舌了,我不會休她,也不會另娶她人!”
“啪啪啪”
從屏風後走出一雍容華貴的少女,鼓掌笑道:“本公主最喜歡癡情的男人。”
江若寒道:“公主,你是千金之軀,什麽樣的人得不到?江某只是區區一個商人!”
南塵笑吟吟道:“本公主偏生喜歡你這小小的商人。”
她收斂笑意,道:“江公子,你結發妻子可不是一般的良民。她為非作歹,朝廷早有剿滅天一教之意!”
江若寒道:“她已經從良了!天一教也改邪歸正,再不做殺人越貨的勾搭了!”
南塵笑道:“我可不管這些。”
沉默半晌,江若寒平靜道:“公主,你不用剿滅她的教,你抄我的家吧,放她一馬。”
南塵咯咯直笑,“對你而言,她就這麽重要?”
江若寒道:“萬貫家財都比不上她一根頭發。”
李尚卿嘆了口氣,“我不如你。小妹,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你放過他們吧。”
南塵笑嘻嘻道:“九哥,這可是你第一次有求于人。”
“薛明依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不能忘恩負義。”
南塵道:“行吧,那我們來打個賭。”
她拍了拍手,下人呈上一杯酒。
“倘若你喝了這杯酒,還能愛她,我便不再糾纏于你。”
江若寒問:“這是鸩酒嗎?”
南塵笑道:“怎麽,怕了?”
江若寒拿過酒杯,一飲而盡。
當啷——
酒杯落地,他也緩緩倒在了桌上。
南塵看着他,突然出聲道:“他這樣子,我更喜歡了……”
她并未告訴他。
這杯酒,名喚忘情。
喝下去,前塵往事,恩怨愛恨一筆勾銷。
與此同時,明月公子也将“忘情”遞給薛明依,若無其事地看着對方喝下去。
半月後。
江若寒總覺得他忘記了什麽事。
他知曉他來京城是洽談貢緞之事,卻不料在明月樓邂逅了喬裝打扮的南塵公主。
公主嬌俏明豔,對他百般讨好。
一切都很完美。
除了他空蕩蕩的心。
李尚卿道:“你馬上就要和公主完婚了,怎麽還一天到晚在街上閑逛?”
江若寒卻不答他話。
兩人一同進了明月樓。
明月樓今日新進了一批舞姬,妖嬈豔麗,美豔不可方物。
李尚卿看着翩翩起舞的美女們,笑道:“你覺得這明月樓哪個姑娘最美?”
此時,從樓梯上款款下來一人。
她穿着一襲芙蓉白衫,腰板筆挺,眉眼清澈。
潔若冰,冷若雪。
她身旁陪着明月公子。
江若寒卻愣在了那處,心頭砰砰大跳,如一個癡呆的孩童。
薛明依似是注意到這道視線,尋着而來,便見到呆住的江若寒,情不自禁地“噗嗤”一笑。
薛明月道:“師妹,什麽事這麽好笑?”
薛明依道:“你瞧,那裏有個人長得好像兔子。”
薛明月順着她的視線看去,笑道:“聽說他是新任驸馬爺。”
薛明依微微颔首,“走吧。”
兩人往外走去,江若寒不由自主地跟在了後頭。
他也不知,明明不認識這人,為何,為何見到她身旁陪着別人,氣得想将那人碎屍萬段。
薛明依與明月公子相談甚歡,最後在街邊駐足。
薛明依望着一個小攤,言笑晏晏。
明月公子道:“你喜歡嗎?我買。”
薛明依拿起一個撥浪鼓,輕輕搖動,聽“咚咚”聲,笑得溫柔。
江若寒的心頭驀然湧上一陣酸楚,眼眶一紅,險些掉下淚來。
他急沖上去,一把拉起薛明依的手,哽咽道:“娘子,你為什麽不要我?”
薛明依愣住了,道:“我不是你娘子。”
她根本不認識他。
江若寒道:“你就是!”
他的眼淚撲撲而下,眼角泛紅。
薛明依空出一只手替他擦眼淚,“哭甚麽。”
她反手牽着他,“走吧。我買糖給你吃。”
江若寒道:“你同我回家。”
薛明依沉默半晌,道:“好。”
望着兩人越走越遠的背影,李尚卿道:“即使消去他們的記憶,命中注定的人,依然會相愛。”
明月公子道:“公主,這一局,我們都輸了。”
南塵甩甩頭,表示放下了。
她忽然道:“薛明月,要不我們湊合過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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