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創業

辦公室在一棟商住兩用的大廈裏面，雖然并不靠近市中心但交通非常方便。伍哲跟陶江租下來的辦公室在18樓，陶江掏出鑰匙打開門，兩個人走進去，一進門就是一個大廳，沒有窗，對面有兩扇門，是另外兩個房間。廳裏四壁徒空，就只有靠牆放着的兩把破椅子跟一張掉了漆的舊桌子，裏面的兩個房間都是帶有陽臺的，陽光是房間裏唯一的裝飾，在伍哲看來，這裏倒是有些摩天大廈明亮壯麗的華貴感覺。

“你覺不覺得這兒好像咱倆第一次去公司宿舍的感覺？”伍哲笑着問陶江。

“少扯，這兒比宿舍不強多了？”陶江說。

“我說的是感覺，”伍哲說：“即将開始新的生活的感覺！”

“啊，你要那麽說的話，是有點兒”陶江笑着說：“你看看，這屋怎麽布置，咱倆今天就出去買些回來，得等辦公室收拾好了，才能開始招聘。”

“這不是一兩天就能辦完的事啊？！”伍哲東瞅瞅西看看。

“我知道。今天就開始弄呗，慢慢整，咱也用不着整得多氣派，看得過去能辦公就行。”陶江說：“咱得盡量省錢！”

“去二手家具市場看看吧！”伍哲說：“今天禮拜六，正好是市場最熱鬧的時候。”

“那走吧！”陶江轉身說。

“先量量尺寸，別買不合适喽！”伍哲拿出一個卷尺說：“列個單，看看都需要些啥。”

事情一旦開始，人便不再有什麽耐心了，不管怎樣總是要動起來才行，似乎很急于得到個結果似的。好像身後面總有什麽東西在迫使人不停地往前走，很難搞得清楚那到底是因為欲望還是生存的本能。

倆人下了公交車，向市場的家具大廳走去。沿途并不寂寞，正相反，道路兩旁的地攤一直延伸到市場裏邊去，商品也是林林總總：花鳥蟲魚、藥材偏方、破損殘缺的鍋盆瓦罐亦或是分辨不出原貌的破銅爛鐵，甚至老舊的玩具跟衣褲……好像都是些家裏面既破舊又用不着了的東西，統統彙總了來擺在這裏賣，這些個雜物放在這個地方便不再是舊貨，而要算得是古董了，至少買賣雙方是這麽認為的，也是按照這個概念交易的，買賣的當然也不是東西本身，而是沉澱在這些東西身上的時間。這堆繁雜得幾乎無法歸類的破爛有一個共同點，就是文化，這裏販售的是文化，即使是直白的經濟追求，也都掩飾在這似懂非懂，似有似無的文化內涵之下的，因為這樣更容易讓人們樂享其中。

二手貨交易市場俗稱跳蚤市場，挺有規模，家具、電器、魚鳥、花木包括二手的辦公用品建築材料分類很細致，每一類占用一個交易大廳。

“哎小夥兒，要買啥？”看到他們走過來，有老板挺熱情地招呼他們。

“有會議桌麽？”伍哲問。

“有，這不是麽！”老板指着橫在賣場中間的案面上帶着皮墊的大會議桌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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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多少錢？”伍哲問。

“6800，跟新的差不多。”

“還有便宜點的麽？”陶江問。

“有啊，來！”老板走過去指着一個櫃子後面立着一個桌面說：“這個小點，也是實木的，你要誠心拿，就3000吧！”

“還有更便宜的麽？”陶江問。

“我這就挺便宜了，我抽出來給你看看，這純實木的。再便宜的你也用不住啊！”老板說。

“不用不用別往外搬了，我預算有限，你這個我買不了！”陶江說。

“那你能出多少錢？”老板問。

“有幾百塊的麽？”陶江問。

“那你們就再溜達溜達看吧！”老板突然就沒了精神了。

商業信息的傳播速度總是跟傳染病一樣快得難以控制，很快的幾乎整個家具廳都知道了伍哲跟陶江是來買便宜東西的。本來到這來買便宜貨倒也沒什麽不對，只是讓賣家感到撓頭的是這倆人的便宜标準是沒有底線的，于是在伍哲跟陶江走過了三四家攤鋪之後，便就沒有人再招呼他倆了。不過這倒也不錯，逛起來還挺輕松的。不找最便宜只找更便宜的原則使他們根本不用去考慮賣家擺出來的那些漂亮氣派的家具，他們只能走進去細心地在堆放雜亂的貨物當中自己找符合他們需求的東西。他倆不像是在買東西，更像是在找東西，店主們都像看賊似的盯着這倆人尋寶似的行為。

終于，在靠近西門的樓梯底下，他們找到了一個連店主都忘了的在一堆舊床墊子後面靠牆立着的複合材料的會議桌桌面，雖然邊緣部分有兩塊小面積破損，但不礙事，畢竟對于桌子來說桌腿要比桌面重要得多，當然，最重要的是價格十分令人滿意——三百塊。

窮人買東西，錢的不足部分是可以用時間跟力氣彌補的。伍哲跟陶江又花了好幾天的時間，不但逛了二手市場，也走遍了所有大大小小的家具賣場，倒也給他們找到了價格合适而且功能上也能湊合的辦公家具。除了花錢買，他們還有本事軟磨硬泡地讓人家或送或更便宜的價格地又搜刮來好些小凳啦，小桌啊的小件家什。除此之外，為了省錢，只要是自己能幹的差不多都是倆人自己動手完成的，至于房間牆壁的粉刷，還有些修修補補之類的活，以及挪動家具跟辦公室布置之類的工作差不多也都是他們倆自己完成的。

最後算下來，統共花了還不到一萬塊錢，這間兩室一廳的辦公室倒是也被他倆給收拾齊整了。他們置辦回來了一些辦公桌椅、兩個書櫥，一個文件櫃、一個置物箱、兩個貨架、一套沙發，還有白板、文具等等，至于電腦、音箱插排、水壺茶具、或是綠色植物之類的只要是家裏有的，錢便又可以省下一筆來，回家搬了來就行了。這期間，伍哲利用晚上時間，着手作圖，做些公司理念、産品宣傳、養生知識之類的海報設計，因為辦公室的牆面也需要填滿。伍哲又去通訊公司給公司辦理了兩部固定電話。

辦公室收拾好之後，陶江便辭了工作，先去人才市場開始招聘，伍哲從網上也發布了招聘信息。對于銷售公司來說，招聘銷售人員的名額是不必設定上限的，只要算明白了利潤跟提成比例，銷售人員當然是越多越好。另外，他們的貨品來源是不帶包裝的，這可得需要他們自己解決。陶江打聽了之後，跑去開發區找了一家藥品加工廠，委托他們負責包裝業務，至于包裝的設計工作，伍哲是可以承擔的，按照公司要推廣的經營理念，伍哲先是設計出了公司的logo，然後按照産品按內外包裝不同尺寸他設計出了系列樣本出來，伍哲一并也設計了産品的宣傳圖冊，之後他又找到一家印刷廠，把設計圖樣變成了貼紙跟包裝盒給藥品廠送去，除此之外，為了省錢伍哲還要學習制作公司網站，而且要準備注冊公司的資料。

伍哲感到自己越來越無所不能了，看來完全是窮，成就了他。

花錢雖然累，但感覺累的只是體力；賺錢當然也累，但是不管體力上怎麽消耗，感覺累的卻總是腦子。自己經營公司，在伍哲看來，總有一種有勁兒沒地兒使的感覺。所有籌備工作結束後，伍哲便開始覺得無聊起來，看着陶江每天奔波忙碌着，他什麽忙也幫不上，只是每天接接電話、維護網站而已。

員工的招聘很順利，兩次招聘會下來，便已經招來了12個新員工，他們大都是學歷不高，非本地戶口的年輕人。陶江并沒有急于帶大家跑市場，他先是帶着員工們在辦公室裏只是進行産品知識的培訓學習，陶江盡量讓每一個都能掌握産品的基本功能跟面對客戶的銷售技巧，除此之外還教他們一些中老年人常見病的病理知識跟日常養護辦法之類。陶江的銷售方式是很新奇的，他是針對現在的老年人有錢有時間，心還不老的特點，通過安排旅游、聚會、養生學習等方式，跟客戶普及保健知識同時介紹産品進而銷售産品。這種銷售模式，聽上去挺麻煩，但似乎很有趣，會有用的樣子。所以，分派給伍哲的工作不僅多而且雜：陶江給了伍哲幾個地址讓他去聯系活動場所，洽談服務跟價格。這項工作可把伍哲折騰慘了，陶江指的這幾個地方最近的也在城郊，有兩個更離譜的已經在莊河了，交通工具基本是長途車加兩條腿，偶爾趕不及返程車還要留宿一晚。之後伍哲還需起草活動宣傳單，然後去電子城大批量複印出來準備發給員工們去派發。當然，這種銷售方式不是陶江發明的，他也是學來的，只是在第一次接觸這個行業的伍哲看來，這主意就是陶江的。

理論學習是容易的，員工們對于學習也給予了足夠的熱情跟努力，上崗前的審核結果還是讓陶江很滿意的。

培訓課程結束之後，陶江便開始帶着所有員工大街小巷游走發傳單，為了順應老年人的作息時間，他們差不多需要在早上6點鐘到廣場、公園或者早市派發，晚上8、9點鐘也還在外面發傳單。白天便挨家挨戶往門縫或者樓門口的報箱裏塞傳單。一天下來他們的體力消耗比農民工還要大，而且還要多長只眼睛注意躲避城管的驅趕，三天後員工便只剩下了3個人，陶江繼續帶着他們派傳單，伍哲則繼續去人才大廈招聘員工，同時也增加了網絡招聘的頻率。

忙活了快一個月了，終于要開始進入銷售環節了。伍哲更忙了，準備工作實在是太繁瑣了，聘請講解專家跟現場主持人、确定客戶的參加人數、租車、定地點、定菜單、準備應急藥品，準備公司産品跟樣品、宣傳圖冊，現場活動要用的電腦、數據線、插排之類，還有抽獎箱、游戲道具、要派發的小禮物、活動要用到的音樂跟宣傳片……

周日一大早，伍哲跟陶江還有另外四五個員工一起等在集合地點，老人們通常是趕早不趕晚的。陶江跟員工們頻繁的接打電話、來來去去接人、送上車、寒暄聊天……

發車時間到了，伍哲數了數，客戶統共有48位。人員确定之後，終于發車了，目的地是城郊的一戶農家院。随着大巴車的啓動，主持人的工作也開始了。主持人是陶江去人家公司裏打工學習時有意結識的，一個個頭不高，但挺聰明帥氣的小夥子，在他風趣幽默地開場白之後，他便帶領全車人開始了游戲跟即興表演，伍哲饒有興味地看着，感覺非常熱鬧有趣，老人們也非常喜歡，一路上氣氛輕松，所有人都感到非常愉快。

城市近郊生活着的人大都是中産階級，幾乎每一戶業主都有價值不菲的房産、地産跟生意，他們似乎很容易就能找到賺錢的方式，比如除了在村裏上着班，家裏還經營着農家院，捎帶着賣些自家産的果蔬農作物或者自家養的雞鴨羊狗或者樹苗、菜秧、蛋奶之類，而且他們多半在城裏也有幾處房産，并不去住的，只是拿來或租或用來投資用。他們賺起錢來又精明又肯吃苦，也非常懂得節儉，積攢下來的家底只會一年比一年雄厚。有着豐厚的物質條件的他們還是更願意住在遠離城市的郊區，即使城裏買了房子也從沒打算過去住，多是不大習慣城市的擁擠，在這裏，他們既可以享受鄉村的自在又可以利用城市的便利。他們幾乎看不起城裏人虛榮跟虛僞，甚至有點同情城裏人的禮儀跟裝腔作勢，但是他們的生意又多半離不開這些城裏人。

說他們是中産階級也只能是金錢方面的鑒別，文化對于他們來說大多是缺乏的，審美方面就更顯得有些被動而且盲從了，就像伍哲他們來的這一戶農家。

進入村子地界後沿着大路往前十分鐘左右的車程，就可以看到在大路旁的一條岔路口上立着一塊很大的招牌，上面寫着“迎客來農家院”，拐進去是綠樹掩映的小路，大巴車停在了小路旁，衆人下了車，沿着小路慢慢往裏走，卻沒走出去幾步就看到了一處二層小樓。這只是一棟農戶自建的二層樓而已，四四方方的一處鋼筋混凝土建築，不是別墅，沒有門廊，沒有露臺，也沒有閣樓，甚至樓頂也禿着沒有房檐也沒有帽子似的頂蓋，農民是最懂得節儉的，二層樓就是二層樓，那些花裏胡哨而且浪費錢的建築裝飾，還有中看不中用的房屋格局都是累贅，一律是可以缺省的。但是別人家有的我們也不能沒有，比如說正面樓體上面鑲着的淺色的瓷磚，還有明亮的塑鋼門窗。門前的空地上有兩處磚砌的花壇，裏面種着伍哲叫不上名來的各種花草，都開得很茂，農民天生的培育生命的才華大都能體現在植物跟動物身上。

小樓對面是一溜平房，施工比較随意，安全是沒問題，外觀卻也是無法恭維的。伍哲走過去透過窗戶往裏看了看，這是一個大廳，并沒有隔斷，裏面擺放着一排排的外觀華麗得有點突兀的紅色軟墊，金色外框的座椅，房間裏唯一的桌子在房間一端的舞臺旁邊，舞臺上端吊着一個電視，舞臺兩側分別立着兩個大音箱，背景牆上裝飾着塑料花草跟氣球，這裏是用來接待團隊開會或者培訓之類用的場所。

平房旁邊靠近道路入口的地方有一個磚砌的狗窩，裏面有一只挺大的土狗，大概習慣了主人家旺盛的人氣，并沒有警覺地狂吠，反而在幫着主人招呼客人似的拼命地朝人群搖着尾巴，因為搖得太用力，連屁股也跟着一起晃來晃去。從這塊空地往裏走，還有一處舊平房立在空地盡頭，大約有四五間屋子，這是主人家最初的住房，搬進小樓之後，這裏就被當做倉庫使用着。房後是一大片菜園，菜園邊上有幾株果樹，遠遠的伍哲看不清樹上的果子便也認不得樹名。整個農家院從外觀上看，倒也看不出是家飯店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