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送藥
“噴我一臉水你啊什麽……”
孟平川胡亂抹一把臉,程溪急促地從包裏掏出一張紙巾,紅繩扯了出來。
掉在孟平川腳邊,程溪急速附身想撿,卻沒孟平川搶了先。
“特意給我送東西來了?”他拿在手裏晃了晃,“我還以為丢了。”
程溪下意識搖頭:“不是特意。”
“那就是專門給我送東西來了。”孟平川把紅繩随意捋順,摸到打結的口,問:“這上面還挂着顆紅豆,你吃了?”
說是紅豆,實則是朱紅色的石頭,程溪見過別人的,但不知道他的。
老實說:“沒見到,這東西怎麽能吃?”
“那就是你吃了。”
“你這人……”程溪着急,可又不能跟他一般無賴。
程溪容易臉紅,孟平川是知道的。
上回在巷子口他喊她一聲“囡囡”。
雖是冒昧了,但她面上一紅讓人看得心悸,赤豆在沸水裏爆了皮一樣,咕咚咕咚跟清水膠着,冒着甜糯的氣息。
之後幾次他越發喜歡拿話逗她,明知他耍賴不講道理,程溪還總愛梗着脖子跟他扯幾句。被他停下深深看一眼,又會紅着臉急急別過臉去。
這會兒也是,孟平川倏然住嘴,程溪又開始慌張地往自己腳背上瞟。
就差沒喊疼打破尴尬了。
孟平川笑一下,忍住想摸她頭的沖動,拿過程溪的手,往上綁緊自己的紅繩。
程溪訝然,“這不是你母……”
聽擇優說,他跟孟平川讨要過這條紅繩,原是覺得挂的那顆紅豆玲珑可愛,随口一說。
沒想到孟平川卻結結實實給他拒絕了,只說是母親留下的東西,沒幾樣了。
就這條手繩跟他時間最長。
這段時間在醫院來往穿梭,不知道什麽時候就給丢了。
丢了他都沒覺察。
還是程溪在病床底下掃出來的,這不才會被擇優這個機靈鬼一鼓搗就來了拳館。
“撿了就是你的。”
“那怎麽行?”程溪梗着脖子說話的倔毛病又犯了,“都這樣哪還有拾金不昧的好人啊……”
孟平川也找不出什麽好理由,伸手緊了緊程溪手上的紅繩,索性無賴到底:“給你就好好戴着。”
程溪喜歡這樣手作的精致物件,她伸手摸了摸紋路,還沒來得及道謝,只見孟平川站起身叨了兩句腿麻。
程溪也跟着站起來,指了下椅子:“你坐。”
孟平川正對着門,背對着程溪,摸不清她的喜好,平時也不見她戴什麽花花綠綠的裝飾品。
“真要嫌土不想戴也別扔了,你就随便擱個地兒,礙不着你事。”
程溪沒說話,笑着單支一條腿跳到他跟前,揚揚手裏的紅繩:“戴着呢,戴着呢。”
孟平川擡手摸她頭,程溪往後一躲,嫌棄說:“你這人還真是嘴硬心軟,就愛瞎操心。”
“跟你很熟?”
大概是被說中了。
孟平川一把拉過程溪胳膊,把她夾在腋下,雖說程溪從小就是女生堆裏的“大傻個”,但到孟平川跟前,還是顯得挺小巧的。
要麽怎麽說,人失意活不下去的時候,與其跟幸福的人訴苦,倒不如喝完熱雞湯找一更慘的人,嘲笑。
參照。
“走了,回家讓你媽給你煨個骨頭湯補補,吃啥補啥。”
“那我讓我媽順帶給你炖個豬腦吧……”
孟平川心情不錯,沒拿話再膈應她。
半摟着程溪往外走,程溪松着手不好攙他,就随着他往外帶。
孟平川和程溪還沒走遠,吉旸領着他親舅舅餘路平往外走,“車開出來了,舅舅你有空就來。”
餘路平遙遙看向孟平川的背影,微微擡了擡下巴:“事兒都跟他交代明白了?”
吉旸如實回答:“還沒,他親哥最近惹了麻煩,還沒顧上跟我碰幾面。”
“也不急,年底看得嚴,等明年一開春,咱們的場子就該盤算盤算了。”
餘路平輕描淡寫地添上一句:“那群外國佬實在是不像話,看着糟心。”
“是是是,這不是舅舅行事把穩、低調嘛,不然這會兒哪輪得着那群癟三唱大戲!”
餘路平笑一下,拍了拍吉旸的肩膀:“來年有得忙,你盡快把阿川帶上道,我看這小夥子吃得了苦,有韌勁。”
“明白。”
跟餘路平身份、性格極不相符的路虎開到,張揚跋扈的堵在門口,吉旸過去開門,伸手擋着怕他碰頭。
餘路平随口問一句:“剛剛那丫頭身段不錯,館裏的人?”
吉旸光看背影分不清是誰,只說,看打扮,應該不是館裏的人。
見餘路平難得對年輕女孩來了興致,吉旸沖門口的保安室一招手,把跟孟平川關系最親的扁擔叫到跟前。
“那丫頭什麽來頭?”
吉旸學了下程溪跛腿的樣子,讓扁擔藏不住一樂,吉旸反手就一巴掌拍到他腦袋上:“笑你大爺!”
扁擔喊疼,腦子一轉想在餘路平這樣的大人物面前給孟平川長個臉,道:“那是川哥他媳婦兒。”
“這臭小子終于找着人了?!”吉旸高興,一巴掌又拍到自己的禿瓢上。
“可不嘛,嫂子長得可漂亮了,說話也柔聲柔氣的,好着呢!”
“哎喲喲,那我得找一天跟着瞧瞧去。”
……
好在是被小啞鈴砸到,程溪的腳沒有大礙,回家歇了三天就能下地。
否則傷筋動骨百來天,非得給扁擔內疚死。
中途孟平川不放心,自己去藥房拿了點藥。
準備給程溪送去,恰好看到程溪父母換好工作服出門去廠裏值班,孟平川收緊塑料袋,跟朱晨點頭打了個招呼。
朱晨欲言又止,想催他交房租,但見他手裏還拿着藥,估摸着是在拳館受了傷。
實在不想難為了孟家這兄弟倆,朱晨只好硬生生把“什麽時候交租”咽了下去。
朱晨夫婦走遠,孟平川才去找程溪。
“好好的大門你不走,非得翻我窗戶。”
孟平川不言,懶得跟她說“怕你開門不方便,怕你腳疼”這樣的話。
程溪嘀咕,“大白天的給人看到怎麽辦……”
孟平川前腳剛落地,程溪就趕緊把窗戶關上,“嘩啦”一聲窗簾也被她閉得緊緊的。
孟平川好笑:“你這樣不更明顯麽?明顯告訴外面人你房裏有男人。”
“再胡說下次不給你開窗戶了!”
孟平川脫口而出:“你怎麽知道還有下次?”
程溪不做聲,耳根燙得可以煮雞蛋,也不跟他客氣,自己打開塑料袋往裏扒拉藥,拿出說明書仔仔細細念。
孟平川也不戳穿她,只是蹲在她腳邊,緣着腳踝、腳背到腳趾都摁捏了一遍,淤血這幾天散了不少。
程溪背脊上浮起一層虛汗,只敢撇着眸子看他一眼就閃開。
腳背破皮,擰成一股的死皮混在淤血裏,孟平川想用力一次性給她蹭了。
不然長出來皮膚不好看,又怕她以後自己穿鞋襪沒留意刮着口子。但看着程溪皺巴巴不敢喊疼的臉,孟平川于心不忍,用手給她攏好襪子一點一點往腳背上套,沒好氣道:“痛就說。”
“還好。”
孟平川頓住手,擡眼定定看着她。
程溪心虛,別開眼暗暗咬了下內裏的唇肉:“有點痛。”
“都腫成這樣了能不痛麽?”
“沒人痛這藥不就賣不掉了啊!”程溪頂嘴,随手拿一盒給他,“塗這個吧,治外傷的。”
孟平川抹了幾下,程溪頓感腳背發涼,不過還挺舒服。
“要我說,什麽藥都是虛的,你要是腳再疼就拿冰塊敷着,怕冷就拿艾草熱水泡腳。”
孟平川篤信:“泡三天一準就不痛了。”
程溪笑說:“又是偏方?”跟那個什麽牙膏消毒一樣……
“你別跟我倔,我們當兵的什麽不知道啊。”
孟平川塗完藥坐在書桌邊,禮貌地掃了眼程溪的卧室,之前他只能透過窗戶往裏看,熏黃的臺燈,整潔的書桌,色彩豐富的書架,還有她那張青色被單的床。
沒想到進來後,東西還是一樣的東西,一眼看過去确實不是外頭那個朦朦胧胧的滋味。
大約是男人的身體裏自帶最原始的征服欲和英雄氣概,窮其一生,烏飛兔走,無非也就是在追尋清酒河川,嬌妻美眷。
所以當孟平川提到曾經的“軍|人”身份時,他總是彎彎嘴角,頗以此為傲。
程溪不難理解,就像她自小會讀書也讓朱晨驕傲的姿态一般。
這回,她沒梗着脖子根孟平川頂嘴,算是默認了他的驕傲。
冷靜一陣。
程溪問:“喝梨汁嗎?我媽昨晚煮的,秋天幹燥,喝了對嗓子好。”
“又不是你煮的,獻什麽寶啊。”
“又來了,就沒個不貧嘴的時候。”
“有啊。”孟平川閑聊幾句,“我睡着了不說夢話,偶爾累了才打呼嚕。”
程溪随口接一句:“真的假的?有人聽過?”
到孟平川耳裏就不是程溪想的那個簡單的意思,直白答了句:“男的聽過,女的沒聽過。”
“哦。”
程溪的手從牛仔褲上挪上來,開始捏自己的手腕上的紅繩。
書桌上的電腦正開着,孟平川手不小心碰到鼠标,屏保退了,屏幕停在湘城虔山縣的路線圖上。
孟平川皺眉:“你要去虔山?”
“随便看看。”
孟平川聯想起之前程溪主動借錢給她的事,當日她不住打量自己的眼光,和對他體格、性格的打探,恐怕都是跟她想去的地方有關,當時他開玩笑說“要去山裏拐個男人可不行”,程溪也只是默默收下臉,沒辯駁。
何況她一個女孩敢直言有事求他幫忙,怕是早就打聽到他是虔山人、當過兵了。
原來這丫頭是真有事相求。
孟平川暗想。
須臾,孟平川單刀直入:“打算什麽時候去?”
“诶?”程溪還在打腹稿,想着怎麽給他解釋,結果他倒是爽快利落。
“傻高愣!”孟平川摸她頭,揉亂她臉頰邊快留長的中分,“把傷養好再啓程,提前告訴我一聲。”
走之前我還得去一趟醫院,給老梁夫妻吃個定心丸,不能讓他們以為人跑了。
程溪點頭,孟平川拉開窗簾,開窗準備跳下去,氣不過又指了指電腦屏幕:“有老|子在還用得着你查路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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