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雲生?
梨棠園是長安城最有名的戲曲班子,那時大隋宮廷編排“九部樂”,梨棠園的歌舞藝人不少參與其中。特別是他們獨創的戲曲,在臉上塗上濃妝,十分新穎,吸引了很多達官貴人。這其中,又以臺柱雲生最受追捧,他唱念俱佳,精通文武戲路,曾在禦前表演,連隋炀帝也稱贊不已,許多顯貴更是高價求得一聆清音。
此刻,臺下正傳來一陣陣喝彩之聲!
只見臺上旗鼓震天,數十名男子排成陣列,正赤膊擂鼓。中間卻是一個女子,雲衣水袖、玉帶當風,朱唇一啓竟是雄渾之音:“大風起兮雲飛揚,安得海內兮歸故鄉,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嬌柔少女唱起漢高祖的《大風歌》來,雖乏粗犷,但那種獨特的韻味也是男子學不來的,引得臺下喝彩連連。
葉舫庭對歌舞興趣不高,左右張望,突然捅了捅蘇長衫:“瞧,禮部尚書董大人也來聽戲呢。”
蘇長衫随意望去,果然,禮部尚書董晁正坐在二樓的貴客臺上,左右圍着不少人,有幾個是住在正月樓的考生。
葉舫庭笑嘻嘻的掏出一包杏仁酥,邊吃邊說:“機會難得,董大人可是這次科考的主考官,你不去巴結巴結?”
臺上少女還在咿咿呀呀唱着,蘇長衫已站了起來,朝二樓走去。
葉舫庭口中的杏仁酥掉了出來:“你……你真去啊?”
董晁年屆花甲,保養得法,臉上的皺褶和身上的紫袍一樣服服帖帖。此刻他看着臺上,臉上卻有些不悅之色。
一個郎官機敏的湊過來:“大人有何吩咐?”
“雲生呢?”董晁并沒有看他,眼睛仍盯着臺上,用鼻子說話。
“下官這就去!”官員轉身而去,卻見一個樣貌平平的書生正上樓來。
又是一個來和董大人套熱乎的考生——官員心裏十有九個準,也不多看,只管辦自己的事去。
蘇長衫上前來,自自然然的朝董晁道:“江南蘇長衫,見過董大人。”
董晁本來眯着眼睛養神,聽到“江南蘇長衫”五個字,擡起眼皮來:“你——就是在川蜀破了白玉美人命案的蘇長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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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晚生。”這少年不說話時平淡無奇,一開口卻讓衆人的視線都不禁朝他看來,只覺得他氣定神閑,一雙眉也生得逸興風流,那氣度妙在自然而不逼仄,十分舒服。
董晁身邊的員外郎官不禁欣賞的又瞧了蘇長衫幾眼。
“坐吧。”董晁示意左右看座。
不一會兒,官員帶着領班的來了。
領班朝董晁作揖道:“董大人恕罪,雲生今天恐怕不來了。”
“不是明明說雲生要來的嗎?”一個怒氣沖沖的聲音從旁傳來。說話的人錦衣華服,卻生得很是肥碩,身上衣料恐要多用常人的一倍:“董大人專程來聽戲,你們怎麽安排的?”
領班立刻認出他是常來聽戲的貴公子,當朝右屯衛上将軍宇文化及的親侄子——宇文鐘,正惶然要回答,見宇文鐘彎腰朝董晁讨好笑道:“董大人威儀在此,那雲生敢不出來唱!”
轉身朝領班,立刻變臉:“快叫雲生出來!”
領班惶然跪下:“各位大人,雲生尋常就不住在戲班子裏,他要不想唱,小人也找不到他啊!”
“胡說八道!”宇文鐘怒道:“小小一個戲子,倒在董大人面前擺起譜來了!”
“雲生既說了今日要唱,是何緣故不來?”董晁慢條斯理的将茶盞打開,袅袅茶霧升騰,他面無表情的看着領班。
“雲生一向守承諾,小人不知他是何緣故不來……”領班磕頭道:“等下次雲生過來,小人一定讓他給大人賠罪。”
“賠罪?——”董晁冷冷将茶盞蓋上:“用不着下次了!”
梨棠園領班惶恐的跪在地上,直到腳步聲都聽不見了,才敢擡起頭來。
董晁一行人已拂袖而去,只見眼前的貴客席一下子變得空空蕩蕩,只有那個布衫少年還閑适的坐着,似乎剛才什麽也沒有發生,只專心致志的聽戲。
臺上唱曲的少女似乎有些緊張,不禁瞧了這邊一眼。
那唯一的少年旁若無人的安然,不知為何讓她緊張的心情放松了些。“安得海內兮歸故鄉……”她接着唱起來。
一曲終,臺下掌聲喝彩不斷,少女朝臺下盈盈一拜,轉身下臺時又忍不住朝那方向看了一眼,見他也正看着自己,臉不禁微微一紅。
臺後。
“雲生今天怎麽沒有過來?唉……”
“那董大人權勢滔天,得罪了他,以後我們梨棠園的生意怕是難做了!”
“都是雲生不好!不守信用……”
“人家是臺柱,想唱就唱,譜兒大着呢。”
……
一群人一邊卸妝一邊議論着。卻聽那剛唱完的少女輕聲道:“雲生哥一向守信,今天一定是有什麽迫不得已的原因,才不來的。”
一個跑龍套的掀起簾子進來:“邯鄲姑娘,外面有個公子說要找你。就和往常一樣,給姑娘推了吧?”
除了雲生,剛才唱《大風歌》的少女邯鄲就是戲班裏最紅的角了,只是她向來對所有戲迷,不管達官貴人還是風流少年,都一概不見。
“慢……”邯鄲略略一怔,輕聲道:“是個什麽樣的公子?他告訴你名字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