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欺君?

城門大開,旗幟獵獵。

一隊戎裝的士兵浩浩蕩蕩挺進長安西門。北方草原的漢子們身着胡服,皮膚黝黑,中間一十四人,果然清一色的銀色铠甲,純銀打造的面具又完全相同,讓人簡直分不清是十四個人,還是一個人的十四道影子。只覺在陽光下銀光點點耀目,氣勢懾人。

居于隊伍前方正中的卻是一個玄袍男子,巍然高坐在馬背之上,身下的坐騎也是純黑。戰袍寬大如漆黑的夜幕,圍繞在四周的銀騎就似星辰之光,點綴在他黑色的戰袍上。

君無意率隊伍策馬上前,出城迎接。

近處漸漸可以看到,玄袍之下的面孔燦若北辰、挺拔俊美,一雙藍眸似深海。

阿史那永羿掃了眼前的隊伍一眼,薄如刀鋒的嘴角微彎:“大隋朝都是些文官儒生嗎?”

張統領怒道:“這是我朝……”卻見君無意一擡手,他立刻噤了聲。

君無意微笑:“殿下遠道而來,君無意奉聖上之命在此迎接。”

阿史那永羿藍眸中似有海風拂動,打量着他:“原來是‘白衣谡劍’君将軍。”他語氣一轉,沉厚而鋒利:“既為武将,為何不着戎裝?大隋朝第一名将竟學弱不勝衣的書生?”

君無意一揚馬缰,白馬緩步向前:“沙場兵戎相見,才身着鐵甲、腰佩刀劍;而兩國友好,自當布衣相迎,是為誠意。”

馬背上的将軍微微一笑,春風十裏,突厥士兵都覺得那笑容拂到自己心頭去了。

阿史那永羿與他對視片刻,昂首道:“我突厥男人結交朋友,卻都是在沙場之上!”話音未落,他手中一杆烏金槍已朝君無意刺去!

“将軍——!”統領張素猛揚缰繩,正待上前增援,卻被一只手攔住。只聽蘇長衫平平道:“放心,君無意吃不了虧。”

這少年一身布衫,優雅的坐在一匹灰馬上,那馬懶懶的,他也十分悠閑,似乎全不關心君無意的生死。

張統領心急火燎,卻只見那十四銀影騎中甩出一把劍來,如同一道銀色虹劃過空中——君無意揚手接住,劍槍相撞,迸出火星!

一時間塵土飛揚,沙塵中之間白衣玄影交錯,看的人眼亂心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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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數招過後,突然聽一聲烈馬嘶鳴,阿史那永羿的坐騎昂首鳴叫。只見玄袍撩起,阿史那永羿一舉躍下馬來,大笑:“好劍法!”

這邊君無意也躍下馬來,寶劍擲回,寒光映空。

阿史那永羿不笑時冷酷威嚴,笑起來藍眸中波濤疊瀾,宛如海上日出其中,星漢燦爛其間。君無意一身白衣與他并立,竟也絲毫不落下風。這兩人恰似中原修竹與塞外寒松,相映生輝,直看得旁人目眩神迷。

明月美酒,高朋滿座。

驿館之內十分熱鬧,突厥人喜好大碗喝酒、生吃牛羊,君無意也換上大碗,與突厥将士對飲。

将士們見這白衣将軍生得隽雅,飲起酒來卻毫不推卻,豪氣幹雲,很快便都樂于親近他。

在酒意正酣之時,門外傳來一陣吵鬧聲。

“将軍,有人在館外求見。”士兵們向君無意禀報。

一個勁裝少年撥開左右守衛,大步走進驿館來。他腰間佩劍,膚色略黑,眸光冷冽,似清溪裏沉着烏黑的石子。

“你是阿史那永羿?”他腰間長劍一握,寒光立現。

一個突厥官員站起來怒道:“你是什麽人,敢直呼我殿下的名諱!”

少年冷笑一聲,長劍瞬間出手!

青色劍光卻直取方才說話的突厥官員咽喉。劍法極狠準——取人性命的,有時不是高招,只是狠招。突厥官員大驚之下,立刻拔刀相迎。

卻不料少年的劍鋒一偏,刺向他桌上的酒壇。酒壇剎時粉碎,美酒嘩啦流淌一地。

與此同時,阿史那永羿咽喉不過半寸處,突然被三道箭光籠罩!

原來,少年一劍刺向酒壇,不過是要以酒壇破裂之聲掩蓋他暗器出手的聲音和方向——他真正的絕活不是劍法,是暗器!

幾道銀影迅速閃在阿史那永羿身前,剛才的聲東擊西之計未必高明,但酒壇碎裂之聲的确影響了他們的判斷,使得他們出手慢了一剎那。

有時慢一剎那,就是失敗!

但十四銀影騎竟真正如影如幻,只見“砰砰”三聲,三道暗器全被長槍的鋒镝所阻——

任誰也想不到,少年要的,就是這一阻!

暗器遇到撞擊,頓時噴出一股煙霧,對手眼前頓時大暗,又不知煙霧是否有毒,在他們分神的剎那,少年手中的八枚袖箭從不同的方向,同時打向阿史那永羿全身八處要害!

只見黑色的衣袍一動,六枚袖箭仿佛打在鋼板上,頓時應聲而落,第七枚斜飛紮在了案角,還有一枚——

從始至終,阿史那永羿沒有正眼看過刺客一眼。他将酒碗放下,唇角冷彎:“取人頭顱,不妨一刀結果,不需要這麽花哨。”

他展開手掌,裏面赫然是剛才最後一枚袖箭。

剛才刺客出手的時候,恐怕早把時機計算到了天衣無縫,但此刻阿史那永羿出手,根本沒有一點準備和預兆。

世上有一種身手,不需要任何裝飾和技巧,那是千錘百煉而臻于完美的精鋼純鐵,是穩如磐石的泰山北鬥。

阿史那永羿這一出手,刺客已經是一個死人了——

突然,一個酒碗伸了過來。

時間不早不遲,位置不高不低,正好格在袖箭前面,“叮當!”一聲,金屬碗沿出現了一道深色擦痕,而碗中水酒平穩如湖,一滴未灑。

君無意舉碗:“殿下,我敬你。”

士兵們無不驚愕。

“一向聽聞君将軍公正,”突厥随行的官員厲聲道:“将軍要包庇刺客嗎?這就是大隋的待客之道?”

“刺客有罪,當交往刑部審訊,按大隋律令處置。”君無意的話語如同晨光中的山河一樣溫暖沉靜:“張統領,将人犯帶下去。”

少年的手腳都被扭住,拼命掙紮:“君将軍……是阿史那永羿害死了蘭陵公主!他是殺人兇手!”

一語既出,滿座皆驚。

“沒有這個蠻人向大隋求婚,蘭陵公主就不會去尋死!公主就是不願遠嫁突厥才自盡的!”少年頸脖上爆出青筋:“君将軍!……”

君無意面色一沉,他向來溫和,此刻眸子裏的笑意隐去,有一種霧遮青山的威嚴。被縛住的少年死死握緊雙拳,眼中的憤怒摻進了委屈。君無意擡手道:“打入天牢,等候發落。”

阿史那永羿撫摸着白銀杯盞:“我這次來長安,正是為迎娶公主而來,沒想到——公主已經薨逝了。”

他的語氣不見喜怒,大理石般肅然的眉宇,似刀劍砍斫出一絲劃痕。

随行的刑部侍郎葦沾衣起身道:“殿下節哀,蘭陵公主雖然意外身故,但皇上對兩國友好的期盼不變。”

阿史那永羿沉默片刻,冷笑一聲,手中杯盞應聲而碎。

“君将軍要敬本王,怎能用小碗?”他朝身側有力的一揮手:“給君将軍取一壇‘落月痕’來。”

隋朝兵士們頓時都怔住,落月痕名字清淡,卻是最霸道的一種烈酒。後周大帝拓跋宏行軍時與部隊失散,林中遇猛虎,身邊只有一個夥夫。夥夫護主心切,情急之下操起酒壇砸虎頭,只見猛虎左右搖晃片刻伏倒在地。拓跋宏大奇,能一舉将虎砸昏,統帥三軍的大将也未必有這樣的身手和內力。等兩人與部隊會和,将睡虎擡回大營,衆人才發現,猛虎一身酒香,原來是為落月痕所醉!百年來,在漠北草原,恐怕也從沒有人敢飲一整壇落月痕。

阿史那永羿傲然揚眉:“君将軍不會不給本王這個薄面吧?”

君無意微笑:“酒逢知己千杯少,無不從命。”

他一口應承下來,春風般的眸子毫無驕矜,謙讓溫雅的氣度,哪怕是挑剔的人也無法不心折。

擡酒的突厥士兵也睜大眼睛,君将軍酒量大佳,但,這是一小杯就可以讓人醉死十二個時辰的落月痕。只見君無意接過酒壇,拍開封口,一氣将整壇酒喝完,白皙的臉色絲毫不變,把空空的酒壇到過來,果然一滴不剩:“殿下,我先幹為敬。”

酒香染白衣,陽春白雪融入山川。

酒未醉人,悍勇的突厥士兵們卻都覺得酒香讓他們心頭一軟,怒氣也平了一半。

“今日招待不周,酒宴只能到此為止,請各位貴賓前往驿館客房內休息。”君無意朝突厥兵将們作了一個“請”的姿勢,朝身後道:“左翊衛軍負責保護各位貴賓的安全。”

“是!”左翊衛軍齊聲如刀。

所有人都看着阿史那永羿,黑衣藍眸的男子站起時也有三分醉意,冷峻的眉峰一擰:“我帶來的‘落月痕’還有幾壇,但願下次宴請沒有血光,只有美酒。”

“落月美酒顏色如血,有三分醉意時難分得清。”君無意的眸子含笑:“喝酒要真正盡興,最難得幾分糊塗。”

阿史那永羿的神色不知道是沉思還是贊許,但他一撩衣袍邁開大步,突厥人全都起身離開。左翊衛軍立刻跟了上去。

驿館內,很快只剩下隋人。

“夏參軍,你在驿館外吩咐所有守兵,”君無意沉聲道:“今日行刺之事,誰也不能洩露一個字,違者軍法處置。”

“是!”夏至領命去了。

君無意朝身側的副将道:“在真相水落石出之前,務必讓卓雲守口如瓶。”

其實,幾個将領早已認出來了,剛才行刺的少年是宮中侍衛卓雲!

剛才變故突發,他們已經有些亂了陣腳,但君将軍在這裏,仿佛天生有一種令人仰賴和平靜的力量。

如果卓雲說得沒錯,公主之死與阿史那永羿當真有關,兩國數十年來積累起的和睦,就會出現無可挽回的裂痕。阿史那永羿以鐵血霸氣聞名漠北,方才殺機已現——而隋炀帝的脾氣,也決不會遷就,兩國兵戈相向,一場大戰也未可知。

所以,君無意方才的命令,下的都是鐵令。

幾個将領們面面相觑,手心都是汗——

衛校尉看了看一旁的蘇長衫和葦沾衣——這裏的外人,只有他們二人。

蘇長衫還在優雅的吃菜,葦沾衣的聲音醉意清渺:“我不勝酒力,今夜是醉了,什麽也沒有聽見。”

葦侍郎在朝四年清廉勤政,謙遜自守,不參與任何黨争,只是身體一向不好。

窗外暴雨傾盆如注,萬千雨水在夜色中一擲而碎。

等人都疏散了,蘇長衫悠閑的放下筷子:“你今日三道軍令,道道都罪犯欺君。”

君無意回過頭來,窗外雪亮的閃電照過他清隽眉目,卻照不亮他眸子裏的憂慮:“欺君之罪不過我一人;若戰端一起,禍及的就是兩國百姓。”

“紙裏終難包住火。”

“能拖一時是一時——”君無意坐下來:“況且,在不得不戰之前,或許你能查出真相,讓事情有所轉圜。”

面對朋友時,他的眸子純淡信任,睫下一池清透寬和。

蘇長衫看了他許久,無聲的嘆了口氣:“何必這樣苦自己。”

“……幫我倒杯茶過來。”君無意的面容泛起醉意,雙眸朦胧如霧,氣息吐納間,指尖沁出水滴——酒勁只能壓抑片刻,君無意想保持清醒,只能用內力将酒逼出來。

蘇長衫倒了一盞茶過來,茶霧缭缭溫暖:“你想過沒有,阿史那永羿為什麽要灌醉你?”

君無意閉眸搖頭:“我不确定他的目的,只能盡全力封鎖消息,但萬一事不如人願,或者阿史那永羿有所行動,沖突一起,我必須調動兵馬。到時哪怕血流成河,左翊衛軍也必須一戰而勝。”

他的話語沉着如山,沒有一絲猶豫——要保護所有人,要把一切都安置到萬無一失,他時刻都在付出旁人難以想象的心力。

蘇長衫踱步而至,在他面前站定。

君無意詫異擡眸,鬓角已是微麻一痛,只見蘇長衫十指和中指之間夾着一根白發。

燈火投影中,他年輕墨色的發鬓裏,一絲雪色格外醒目。

門外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一個士兵渾身濕透的破門而入,上氣不接下氣喊道:“……宮裏出事了……!有刺客闖宮……君貴妃被……”

君無意茶還未沾唇,人已經霍然站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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