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八 幫個忙,把神殺了
齊光一看到那個白胖娃娃,逃命似地拔腿就跑。
奈何神祠周圍早被金蟬布下天羅地網,背着芷穎的齊光被一個看不見的力量擋了回去,金蟬從兜裏抓出一把黑豆朝他一灑,每粒豆子打在身上重如鐵錠,把少年壓在地上動彈不得。
金蟬見齊光已被降住,牽着小胖娃娃幸災樂禍地走來。這個胖娃娃才四五歲,長得粉妝玉琢,眉清目秀,光頭圓腦,穿了一件青白色短衫,胸前微敞,戴着一圈翠玉葉子,穿一條白色短褲,赤着雙腳,一彈一彈地跳過來,指着齊光一陣咿呀亂罵,對準他胸口猛地坐下。
齊光身上本就負重千斤,這會兒又加上個二十公斤的胖小子,更是沉得難受,那麽被壓在最下面的芷穎,該是怎樣一番痛苦滋味可想而知。就在齊光難受得呲牙咧嘴時,芷穎扭眉呻/吟幾聲,被生生壓醒了。
金蟬見芷穎醒過來,長袖一揮收回黑豆,齊光立刻抓住坐在身上的胖娃娃,不等衆人反應把他朝天邊扔了出去!頃刻間,這一臉懵的胖娃娃化成了夜空中最亮的一顆星。
金蟬擡頭朝那邊望,為齊光的絕情搖頭:“哪有像你這樣對待恩人的。狐貍面具是他找到的,也是他帶我去深林尋你們的,你折得粉碎的胳膊也是他療的傷。”
“那是他欠我的!”齊光見金蟬把他當成無情無義之人,氣不打一處出,“你知道他吃掉我多少錢嗎?因為他,我過了多久窮困潦倒牲口不如的日子嗎?這掃把星不勞動不生産不賺錢,還臭脾氣要求多總惹禍,我好不容易甩掉他!”
“人家好歹是千年人參精,居然被你說成這樣。”
“你們在說什麽……”芷穎扶着暈沉沉的腦袋坐起來。
金蟬收起插科打诨的态度,一臉正色道:“芷穎姑娘,齊光,我有事情需要你們幫忙。”
“我不想幫。”齊光立刻回絕,他以前上過金蟬幾次當,至今還有陰影。
金蟬不理齊光,微笑地看着芷穎繼續說:
“陰西的祓禊社典從來都是我一手操持,可是在三年前這裏出現了新神信仰。經過我的探查,此新神信仰源起大山深處的一個名叫‘一掌村’的聚落,如今新神信仰未經我同意大肆擴張,已經蔓延到了陰西城外,還明目張膽地建了神祠。”
“不要說了,不幫。”齊光堅持道。
金蟬看了齊光一眼,露出春風般的笑容。
“你們在我這的衣食住行還沒付錢呢。就從今天早晨算起吧,我去深林救二位的人力車馬錢,我屋子的住宿錢,衣物錢,飲食錢,導游解說錢,還有兩支蘭草錢……算到這裏就已經是筆巨款了,你們付得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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芷穎揉着脹痛的太陽穴,勉強聽明白了,跟齊光對看一眼,老實說:“付不起。”
“付不起也不要擔心,現在有個機會可以還清債務,就是幫我一個小忙。”
“肯定不是小忙。”
金蟬呵呵一笑,說:“幫我去殺掉這個新神。”
芷穎以為聽錯了,使勁揉了揉耳朵,轉頭對齊光說道:“我是不是聽錯了,金蟬兄要我們去殺……殺神?”
“你沒有聽錯。”金蟬說,“你們朝西北方向走,看到愁姑水的溪流後往下游走,不用多久就能看到一掌村。”
齊光起身說道:“我們先去一掌村看看,弑神什麽的見機行事。”
金蟬一叉腰,不高興道:“我要的可不是見機行事。”
齊光不再理他,對芷穎關心地問:“你能走嗎?”
芷穎懵懂地點點頭,心裏還糾結着金蟬說的那個“小忙”,本來還想再問問,可是已經被齊光牽着往樹林子走去。她三步一回頭,金蟬始終站在原地微笑着目送他們,一個拐彎二人的身影被大樹擋住,于是少女悄聲對少年說道:“金蟬沒跟上來,我們逃走吧。”
“這裏到處都是他的眼線,我們的行動他了如指掌。”
“金蟬這麽厲害?我以為巫女靈子只會跳舞。”
“并不是所有的巫者都是假的,我見過很多是天生具有神力,能與神明對話,替神明完成奇跡。”
“真的有?”芷穎從小就對巫女靈子很着迷,東躲西藏的日子裏只要碰上巫祝慶典,她絕對要從頭看到尾,被歇婆罵都沒關系,但是看得越多越覺得如今的巫者就是一群樣貌好的舞者,心中早已沒有神,只想着讨好人間的權貴。
“真的有。”齊光認真回答,“而且巫者之中最厲害的會被天帝封為巫申,飛升入天成為神靈。”
芷穎憧憬地睜大眼睛,閃出琉璃般的五彩光華。
“那金蟬有多厲害?跟你一樣會點法術?”
“會點法術?在你心中我就會點法術?”齊光不服氣起來。
“基本上沒了面具就是個普通人。”
齊光的心受傷了,委屈道:“我很厲害的,雖然離不開面具,但這個面具不是人人都能用。你知道面具上的三個眼睛同時睜開會變成什麽嗎?”
“九尾狐?”
“你知道!”
“昨天晚上我看到了。”
“你不是睡着了嗎?”
“睡着之前看到的,還以為是做夢。”
既然說到了這裏,芷穎就有很多事情要問明白了。
“我求你讓婆婆用謝瑾妍的名字活下去,你做到了嗎?”
“當然。”齊光得意道,“我可動了不少腦筋。你想想,如果她只是下人根本用不上這個名字,要做主人名字才有意義,所以我就讓你的婆婆當了吳郁生的母親!是不是很妙?”
齊光等着芷穎心花怒放地誇獎自己,怎料身邊刮來森冷的風,少女的臉黑下來,眼中殺氣一閃,大怒道:“這不就亂套了嗎!兩個一點關系都沒有的人成了母子?放在你身上你能接受嗎!”
齊光覺得芷穎的想法有偏差。
“我吃掉你的記憶之後,創造了他們是母子的記憶,所以在他們心裏你婆婆和吳郁生一開始就是母子,不存在接不接受的問題。”
“真是亂來。”
芷穎嘴上不滿,心裏卻開始接受這個“馊點子”——苦命大半輩子的歇婆終于變成富裕地主家庭的謝老夫人,膝下還有了個心腸好的孝順兒子吳郁生,說不定再過不久謝老夫人還能添個孫子呢。這就是自己一直以來希望歇婆過上的好日子啊。
想到這裏,她對剛才粗魯的态度有些內疚,可是不好意思開口道歉,就安靜地跟在齊光後面,思考着怎麽把這件事情繞過去。
“早上在林子遇到大蛇的時候我只顧自己躲開,把你給忘了。”
齊光忽然說,停下來面對芷穎,誠懇地看着她。
“這一天我都在反省這件事。今後我一定會把你放在心裏再也不忘,早上的事以後絕對不會再發生,我一定會保護好你的。”
芷穎背對月亮,臉藏影子裏,不說話,細膩地呼吸着。齊光緊張地等待她的回答,畢竟要是沒有燭陰的發簪她早就命喪蛇口了。
二人靜默了好一會兒,少女突然一跺腳,扭身走到前面,大聲說:“你不說這事我早忘了。現在想起來真的很吓人,所以我要生你一會兒氣再原諒你。”
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回答。齊光跟上,心中百味雜陳,貌似從她的氣話中聽出嬌嗔之情,如果他能看到此刻走在前面的少女滿臉通紅得能掐出血來,就會知道自己沒有聽錯。
月光靜靜流淌,夜風徐徐吹過,二人各懷心事,在崎岖難尋的山路中又跋涉了一段路途,在月亮升高之前找到了愁姑水的溪流,然後按照金蟬說的往下游走了大概一二裏路,終于到達了一掌村。
相對于剛才的深山老林,這裏的樹木要稀疏得多,一塊塊空出的地方都擠着一座或兩座又小又破的茅屋,越往下走樹木越少房子越多,可是全都黑黢黢的不見人影,因為村民正集中在村中心的空地上,那裏熱鬧非凡。
一掌村的中心在大山中僅有的一塊平坦土地,正中間燃起一堆很大的篝火,芷穎想象中的深山村莊是古怪陰森的,但來了後才發現這裏延續着白日雲夢之會的狂熱,很多白天在愁姑水邊狂歡的年輕人這時都聚在篝火邊,亢奮地高歌起舞。
芷穎和齊光走在舞場旁,立刻被兩個笑容可掬的村民領到篝火邊,不知不覺就融入進這熱烈的氣氛,甚至在他們的盛情邀請下手拉手跳起舞來。
二人學着其他人的樣子繞着篝火轉圈圈,芷穎一直很在意和齊光牽住一起的手,他的手掌又溫暖又有力,但才認識一天就肌膚相觸是不是有點太随便?少女擡眼偷瞄齊光,發現他正一臉困惑地看着自己。
“你不會跳舞?”齊光問,他覺得芷穎肢體很僵硬,還有點不協調。
“當然不會,我又沒學過。”沒想到齊光沒頭沒腦來了這麽一句,芷穎失望地嘀咕道。
齊光沒再說什麽,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目光轉向別處。
在篝火的西面坐着一排樂人,曲聲嘈雜,音韻奇特,聽久了別有一番風味。樂人兩邊放着長凳,供舞疲的人們休息,長凳後的長桌上擺滿了一掌村為來客準備的酒食,果蔬魚肉齊全,烹法淳樸天然。
在篝火的東面搭着一個高臺,上面坐着兩個男人,坐上首的白發長須淨袍素袖,按面相應該是村長,居下首的是名身穿豔麗盛裝的年輕男子,一看便知是靈子,姿色雖不及金蟬但也是人中鸾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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