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 無眠

第90章

劉婆子把杯子抓住喝了幾口水，恨恨道：“他也是個不省心的，越來越不聽話！”

“娘，我覺得大成兄弟以前不是這樣子的，以前娘說什麽他就應什麽，哪像現在……”劉大嫂邊說邊偷看劉婆子的臉色。

“都是田小滿這個女人在中間搗亂。他以為我沒聽出來，什麽人品這個人品那個，人品能當飯吃嗎？ 要不大家都講人品還種地幹嘛？”

“娘說得極是。嬌杏妹子嫁孫興旺已經是板上釘丁的事情了。誰也改變不了。”

劉婆子忽然感覺到一陣心煩，她瞥了劉大嫂一眼道：“你家毛丫爹這些天閃個影子怎麽就不見了？不是我說你，你也要管管他，我一個老婆子每天下地，他跑得沒影子這像話嗎？”

劉大嫂眼圈頓時紅了，“看娘說的，我們跟娘住在一起，要管也是娘管他才行，我說話他哪裏能聽，男人為天啊。”

劉婆子又想起了什麽，“昨兒傍晚我看到在院子外頭跟富成說話的可是錢八？”

劉大嫂心頭驚了一下道：“媳婦也沒注意，應該不是錢八。”

“不是就好。我跟你說，男人還是要媳婦自己管才行，沒的娘老子到了八十歲還要親自管兒子，那娶媳婦有什麽用？那錢八我聽說整日在鎮上賭銀子，跟着他沒什麽好的學。”

“是是。”劉大嫂臉上帶着笑應了，暗地裏把牙都快咬碎了。到了晚上，劉富成摸着黑回來了。他悄悄進到屋子裏，摸黑上了炕，抹了一把臉，剛把赤紅到發酸的眼睛閉上。忽然身邊的女人騰地坐了起來，用力地推掇了劉富成幾把

“睡覺！折騰什麽？”劉富成咕哝着，把被單卷在身上，往炕的另一側翻過身去。

劉大嫂下炕轉到正對着劉富成的那一面，“又跟錢八混到了一起？娘都看到了，若不是我幫你掩了過去，現在等着你的就是娘！”

劉富成不耐煩地将眼睛睜出來一條縫，扯過旁邊的衣物，從中摸摸索索掏出來一把銅錢，放炕上重重一放，又閉緊眼睛轉向邊一側。

窗外的月光透了進來，屋子并不是十分的黑。劉大嫂伸手把那些銅錢抓了過來，一枚一枚地全部摩挲一遍，才放進屋子一角的櫃子裏。

而後院裏劉大成也睜着雙眼，無法入睡。他從前院回來之後，迎面而來就是田小滿探尋的目光。他把跟劉婆子的對話說了一遍，田小滿急了，抓住他的胳膊道：“那孫興旺就是無恥之人。我跟你說過的，他跟村子裏的黃秋雲不幹不淨，他的媳婦就是被他磋磨死的，嬌杏嫁過去就是跳進了兒狼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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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頭田小滿說的還是孫興旺是鳏夫嬌杏是未婚女子不合适，其餘的都含蓄委婉表達。現在她急了心頭的話着急着說了出來，劉大成愣了，田小滿也紅了臉，兩人對望了一會兒，田小滿道：“我回屋了。”

劉大成就是想着田小滿這番話才遲遲沒辦法入眠的，田小滿所說的是不是真的？若真是這樣的話，那得想辦法說服自己的娘，別讓嬌杏嫁給他。想着想着他的思緒又回到以前爹還在世的情景，那時他還小，還沒有離開家去外頭學武藝，一家人和和氣氣地生活着。若是永遠生活在小時候那該有多好！

“爹！娘！怕怕怕！火！爹……”突然間睡在炕上另一側的栓子大聲地叫了起來。劉大成立馬擡起身子朝他那麽移過去，他看見栓子的眼睛是閉着的，但臉上呈現出恐懼的神情，張着嘴又哭又叫，他知道栓子這是又被夢魇住了，心裏忍不住“咯噔”了一下。

劉大成剛救下栓子的那些天，每到晚上栓子都做噩夢，哭着喊着醒來，滿臉都是眼淚，看着可憐極了。劉婆子不止一次埋怨過劉大成，說他帶回來個傻子當兒子，看着呆呆的，大腦不靈光，家裏本來就窮得很，又多了一張白吃飯的嘴。

劉大成就是覺得栓子可憐。他剛撞到栓子的時候，栓子應該是從山上滾落下來的，身上的衣服被灌木和石塊劃得破爛不堪，但仍能看出來衣服料子是好的。所以栓子應該是生活在好人家裏，但他說不清自己叫什麽，也不知道家在何處，也許是吓傻了，整日都做噩夢。別說栓子了，就連劉大成經過那次惡虎山事件這麽久了，心裏每每想起都是後怕。

好在鄉村的生活是平靜的，遠離了那些厮打和刀槍、馬鳴，栓子漸漸晚上能睡個囫囵覺不再從噩夢中驚醒了，尤其是田小滿性情大變之後，待栓子親切又和氣，生活上是無微不至的關心，還教他學習識字學數字。劉大成可以看得出來，栓子也慢慢發生了改變，笑臉多了，也活潑了起來，并且這孩子識字和學數字的能力強。有很長時間，栓子都不再做噩夢了，一覺能醒到天太亮被尿憋醒。

可今晚栓子怎麽又回到了從前？劉大成想起他從前院回來的時候，栓子也從外頭回來，似乎在泥土地裏滾過幾圈，衣服上都是土，頭發也蓬亂了。只不過當時他跟田小滿都為劉嬌杏的事情焦心，沒有注意到這些。他握着栓子的肩膀晃了幾下，又低聲叫着他的名字，栓子漸漸平靜下來，眼睛閉着卻知道朝劉大成的方向挪了過來，一腦袋紮進他的懷裏，嘴巴翕動了幾下，終是悄無聲息地沉睡了。

劉大成想了太多的事情，見栓子安靜下來睡着了，睡意也湧上大腦，他也睡了過去。

這個點上，只有田小滿在炕上跟烙餅子似的來回翻騰。嬌杏不能嫁給孫興旺，但劉婆子眼下油鹽不進沒辦法說服她，這該怎麽辦？她大腦裏一會兒是那天孫興旺跟自己說話那副色迷迷的嘴臉，一會兒是孫興旺進到黃秋雲家裏的情景，她忽然心裏起了個念頭。若是孫興旺的人品大白于村子裏，那劉婆子還會硬要把劉嬌杏這個花兒一般的姑娘嫁過去嗎？

如何才能讓孫興旺現原形呢？還要在村裏人的眼皮子底下現才行！就跟自己的前身跟那趙金貴被衆人捉了個現形差不多的那種，讓你渾身長一百張嘴也沒辦法說清。

想着想着，田小滿就覺得大腦一團漿糊，慢慢地她也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