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傅知柏被人販子拐走了十四年的哥哥找回來了。

這件事像是驚雷炸響了娛樂圈,媒體幾乎要把李照一的手機給打爆,試圖聯系上傅知柏。而就在兩天後,傅知柏在自己的微博上傳了一條視頻,是他聲讨人販子的視頻。

拍攝這條視頻并不容易,李照一再三叮囑他別冒粗口,但傅知柏說到情緒激動,還是會忍不住。

一開始是他的粉絲點開視頻,後來轉發的人越來越多,越來越多人加入這個聲讨中。

“人口販賣究竟是什麽?作為一個買方市場,買方與人販一樣可惡。

那些人渣拐賣兒童還有婦女,把年幼的孩子作為商品販賣利用。有些孩子被敲碎了手腳,剮去眼睛,戳聾毒啞,再也不能行走,永遠活在黑暗的世界裏,為他們沿街乞讨。又或者被非法收養,那些什麽“養兒防老”、“多子多福”的狗屁觀念,就像是一條毒蛇,盤踞在這些買家的心裏。

他們不會管孩子的原生家庭會如何,他們也不在乎被帶來的孩子有多害怕多想家,他們粗鄙又惡毒,滿心滿眼只有自己的利益。”

李照一看完視頻,嘆了口氣,“說的還行,狗屁兩個字消音就更好了。”

傅知柏翻了個白眼,把平板丢給他,“視頻我錄完了,最近這段時間別煩我,還有替我找一個靠譜的律師。”

李照一接過平板,他對傅知柏說:“基金會的事我找專門的人幫你辦,律師我已經請好了,夏雲安現在是故意殺人未遂,不會少判的。”

傅知柏“嗯”了一聲,李照一又問:“你之後打算怎麽辦?你哥……”

傅知柏站了起來,他走到夏熄床邊,伸手輕輕撩開夏熄的頭發,聲音變得溫柔,他說:“我要帶他回家。”

夏熄的身體還未恢複,傅知柏原本打算等他出院後,帶他回去。沒想到他的爸媽聽到了消息後,便連夜趕了過來,第二天中午,抵達了這邊的醫院。

當時,夏熄已經醒了,他受的都是皮外傷,模樣看着凄慘,但其實是能動的。不過傅知柏多少有些大驚小怪,硬是讓他什麽都不要碰,就連喝粥都要親自喂給他吃。

“哥,張嘴。”

夏熄的神情木木,乖乖地張開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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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知柏一邊喂他粥喝,一邊對他說:“等你身體好了,我就接你回家。”

夏熄眨了眨眼,吞咽着溫熱的米粥,沒有說話。

一碗粥剛要吃完時,病房外傳來喧嚣。傅知柏拿着粥碗站了起來,走到門外,胳膊就一下子被抓住,他一愣,怔怔道:“媽,你怎麽來了?”

夏蓮悅神情激動,緊緊地抓住傅知柏的手,睜大眼問他:“孩子呢,我的孩子呢?”

傅連文臉色有些難看,他拉開夏蓮悅,對傅知柏說:“小柏,你媽看到新聞了,一下子就犯病了,我攔不住,她一定要過來。”

自從夏熄被拐走之後,夏蓮悅沒辦法接受這件事,得了抑郁症。她自殺過兩次,都被救了回來,後來一直在吃藥,可是精神總是不大穩定,常常會做出傷害自己或者傷害別人的事情。

傅知柏沒有急着告訴父母,就是不想讓夏蓮悅太過激動。

他對傅連文說:“爸,是我沒考慮好,哥就在裏面,我帶你們去看他。”

傅知柏的話剛說完,夏蓮悅便推開了他,往裏面跑去。

夏熄也聽到了聲音,他反應有些慢,想了很久,還未想明白是誰,身體就被突然抱住。他的身體一震,下意識地喊着傅知柏,傅知柏快步走來,握住他的手,“不要怕,這是媽媽。”

夏熄微微張開嘴,漂亮的臉像是空洞的玩偶皮囊,他茫然地看着傅知柏,耳邊是女人的喊聲。

“我是媽媽,我是媽媽,小松,我是媽媽,你還記得我嗎?你看看我。”

夏熄聽到這個稱呼,愣了愣。他緩緩看向眼前的人,艱難地辨別着。他擡起手,輕輕撫摸過夏蓮悅沾滿了眼淚的臉,他籲了一口氣,猶豫遲疑道:“媽媽?”

傅連文看着夏熄的神情,慢慢皺起眉,他拍了拍傅知柏的肩膀,往後退了幾步。

他們走到門口,傅連文抱着手臂,問道:“知柏,他……他的身體……一切都好嗎?”

“爸,你為什麽這麽問?”

“他不記得我們了嗎?”

傅知柏看向房內,被母親緊緊抱着的哥哥,他說:“記得的。”

傅連文皺起眉,緩緩吐出一口濁氣,疲憊道:“那麽為什麽會是那個反應?”

傅知柏盯着他爸爸的神色,他眯起眼,握緊了拳頭,“哥被拐到夏家後,一直想着逃走,他們見他不聽話就打他,把他關在房子裏,不給他吃的東西。他後來發燒了,他們也不帶他去看病,他高燒不退,差點就死了。之後熬了過去,記憶裏和反應力卻要比一般人差了。”

傅連文神情震動,他不敢置信看着傅知柏。

傅知柏盯着他父親,突然說:“他是我哥,無論如何我都不會嫌棄他。”

傅連文嘆了一口氣,就在這時,房間裏突然傳來夏蓮悅的尖叫聲,“你怎麽了?為什麽不說話?為什麽這樣看着我?”

傅知柏一驚,沖到房間裏,把抓着夏熄的夏蓮悅拉開。夏熄的手臂被抓紅了,傅知柏把他摟在懷裏,看向夏蓮悅,對她說:“哥哥他現在的反應會比一般人慢一些,你不要這樣子大喊,會吓到他的。”

夏蓮悅驚愕地看着夏熄,病房內旁邊幾床的人都看了過來,護士匆匆趕到,傅連文抱住夏蓮悅不讓她動。夏蓮悅一直哭喊着,她說:“你不是我兒子,你是冒牌的,我的兒子很聰明,他不是傻子。”

傅知柏呆呆地看着夏蓮悅,他問:“你不要哥哥了嗎?”

夏蓮悅搖着頭,她滿臉的抗拒,一直重複着,“他不是我的兒子。”

傅知柏的手捂着夏熄的耳朵,他渾身發抖,他提高聲音,“夠了,爸,你帶媽走吧。”

夏熄意識到了什麽,他拉開傅知柏的手,微弱呢喃道:“媽媽……”

那一聲只有傅知柏聽到的“媽媽”被夏蓮悅的哭聲掩蓋,傅知柏心如刀割。

傅連文拖着夏蓮悅離開了,母子相認成了一場人間鬧劇。傅知柏的心裏空蕩蕩的,他看着夏熄,吸了吸鼻子,捧起夏熄的臉,輕聲說:“哥,媽媽她生病了,她對我也是這樣。”

“我想快一點回答她的話,可我跟不上。”夏熄拉開他的手,垂眸看着自己的手指,他說:“小柏,我不是冒牌的。”

“我知道,我知道的。”傅知柏的眼淚往下砸,掉在夏熄的手背上。

夏熄看到傅知柏哭,倒是立刻反應過來,拉住傅知柏的手,對他說:“小柏,不要難過。”

之後,夏熄在醫院裏住了一星期,期間傅連文來過一次,他沒有去看夏熄,他和夏蓮悅好像已經默認夏熄的不存在。也許比起要一個燒壞了腦子的兒子,他們更樂意接受自己聰慧的兒子已經永遠離開了他們。

傅知柏走到外面,傅連文給了他一份文件,他對傅知柏說:“這是我給他的。”

傅知柏冷着臉,打開文件看了一眼,幾棟房子還有一大筆錢。他看向自己的爸爸,壓低聲音,對他說:“你們不要他嗎?”

傅連文撇過頭,“你媽媽接受不了,她回去後又企圖自殺,被我攔住了。”他嘆了口氣,頓了頓,又道:“小柏,這一筆錢,足夠他過完這一生。”

傅知柏捏緊了那幾頁紙,後槽牙咬緊,他覺得憤怒,可眼前的人是他的父親,他便沒有資格朝他發怒。他忍着胃裏的惡心,對傅連文說:“我會照顧他,我不會像你們這樣惺惺作态地說愛他,卻又不要他。”

和傅連文分開,傅知柏慢慢走回去。他剛走到病房門口,就看到隔壁床的大爺招了招手,對方做了個不要出聲的手勢,而後指向蜷在床上的夏熄。

傅知柏輕聲走過去,走到床邊,便看到夏熄把臉埋在臂彎裏,身體輕輕顫抖,他連哭都是那麽小心翼翼,生怕被人發現。

傅知柏蹲了下來,手掌覆在夏熄的後背上。夏熄就立刻不動了,傅知柏對他說:“哥,我們要出院了。”

“嗯。”

“你過來一點,我抱你下去。”

傅知柏等了很久,夏熄才磨磨蹭蹭動了。他朝傅知柏靠過去,不願擡起臉。傅知柏則直接把他撈進了自己懷中。

助理推着輪椅過來,見傅知柏抱着他哥,便立刻說:“知柏哥,這裏有輪椅。”

傅知柏瞥了他一眼,把輪椅踢開,“不用這東西。”

夏熄的臉埋在傅知柏胸口,他的眼淚就徑直淌下來,偷偷地流了很久。

夏熄的證件都重新辦過了,他不想換名字了,正好夏蓮悅也是姓夏。

傅知柏拿着夏熄那張證件照,笑着對夏熄說:“哥哥,你拍照好呆。”

夏熄抿着嘴,微微笑了。

李照一是盼星星盼月亮地等着傅知柏回去,他們的航班是下午五點到的,從通道裏出來,便見李照一匆匆趕來。李照一朝夏熄點了點頭,随後指着外面,對傅知柏說:“車就在外面,快過去吧。”

傅知柏牽着夏熄的手剛要走,就聽到喧嘩聲,李照一驚訝道:“媒體怎麽會來?”

傅知柏沉着臉,轉眼間,黑壓壓的記者便湧到了他們身前,閃光燈不停地亮着,周遭還有問詢而來的粉絲,大喊着傅知柏的名字。

傅知柏把夏熄護在懷裏,擋住他的臉。助理還有李照一在兩旁替他開路,傅知柏低着頭往前走,懷裏的夏熄瑟瑟發抖。

“你沒事吧?”傅知柏抓緊了夏熄的手。

夏熄遲鈍道:“怎麽回事?”

“沒事,不要擔心。”

話雖這麽說,傅知柏幾乎是舉步維艱。

記者看到了傅知柏懷裏的人,話筒幾乎是怼到了夏熄的臉上,夏熄一驚,身體往後縮。傅知柏忍着怒火,一把推開那個話筒。

“麻煩讓開一下,知柏現在不接受采訪。”李照一趁着傅知柏冒粗口前,急急忙忙喊道。

卻聽有記者問:“傅知柏,你哥哥十四年前被拐賣而後被收養,他是否遭到了他養父的暴行?”

“你們遲遲不回來,是因為他的身體嗎?”

“他重新回來了,可為什麽只有你,你父母呢?”

一個個問題轟炸而來,傅知柏忍着怒火,就在這時,幾個圍在他們身前的記者被拉開,傅知柏的粉絲貫穿而入,做成人牆給他們攔開一條路。

“知柏哥哥現在不接受采訪,請大家多多理解。”粉絲們這麽說着,又看向傅知柏,“快去車子裏,知柏哥哥照顧好自己,照顧好哥哥。”

傅知柏摟緊了懷裏的人,抿起嘴朝她們點了點頭。

坐進車內,助理用力拉上門,司機開動車子,他們像是逃一般,離開了這個地方。

傅知柏松開了夏熄,他用手輕輕碰着夏熄的臉,“哥,你沒事吧。”

夏熄搖了搖頭,“我沒事。”

聽到他這麽說,傅知柏松了口氣,他靠過去,後背貼着椅背,腰往下塌,肩膀和夏熄處在一個高度。他仰起頭,長嘆道:“總算能帶你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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